谢竟一顿,挑着眉头看向他:“先生怎么这么想?他不是临阵脱逃了吗?”
“他那个人变幻多端,倒是从来不耽误正事。”秋嘉言语调散漫,活像傅悯就站在他面前一样,即使知道你向来不按套路出牌却无条件信任你。
谢竟有些打量的看着秋嘉言,后者悠然自得的抿着酒。
“魏天远此刻就在靖祥殿中,是他在常山最大的住宅中。自从没了权力,钱财也是少了不少。”谢竟啧啧嘴。
“消息这么快?”
“皇帝陛下早就知晓我们的存在了,特意派人来向我讲的。”谢竟撇撇嘴。
秋嘉言哼笑一声,微微摇头一带而过。
褚煜这个人还是如此。
揽圣贤庄在光明的到来逐渐熄了灯火,窗外的皓空划过晕黄的阳光。
傅悯站在京华的北山之上,七年之前。他们在这里比拼他们各自引以为傲的速度,最终依旧逃不了分别的痛苦。
好算,在此刻一切即将结束。
他轻笑,仿佛回到祁奉学宫那时。在没人的时候总会自己一个人追着鸟儿在竹林里飞奔,此刻他轻身一跳,没入早间烟火中。
瀑布的翻涌声席卷这个山腰,那木屋止不住多少水声。斜阳从窗户渗进去,照在女孩悠长的睫毛之上,映出一个好看的影子。
谢念安总是止不住地做着一个又一个梦,她梦到他们再次回到了祁奉学宫,她梦到了傅悯还是穿着那一身紫色长衫,发束脑后。手持意炼,笑着说要教她轻功。
他说,鸟儿的轻功最好了。想要学习轻功,必须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无拘无束的鸟儿,展开双翼才可自由飞翔,运气至全身足以让自己变得像鸟儿轻盈。
后来他们阴差阳错在京华见面,他总是于她比赛。看谁能追上一只奔向自由的鸟儿。
即使他们身处牢笼,飞鸟的每一次的掠过都是他们奔向自由的一个梦想。
她的头很疼,朦胧之中缓缓睁开双眼。视线中逐渐闪进一道道光线,刺眼的阳光在她的眼睛里带着刺。
谢念安慢慢坐起身,才眺望四周。她知道这里没有人,方圆三里都没有人。
傅悯又跑了……
她垂了垂眼眸,英气秀丽的脸蛋被刚睡醒的热气捂得通红。她慢慢下床,木桌上摆着一杯水,摸着杯壁水温大概刚刚好。
一口下去,干涸的喉咙被水润湿,舒缓一口凉气。
谢念安坐在木桌前,桌上的铜镜照应着她的脸庞。眼底没有乌青,脸色白润如玉,黑发一丝丝的飘在空中。
前日晚上,他们刚到这里。谢念安拉着傅悯绕了一圈又一圈,她想这个世界上终于有我们可以安静平稳带着的地方了。
她笑得很开心,却也注意到了傅悯眼底那欲盖拟彰的不舍。
她选择一笑而过。
傅悯不会放下所有的人,他向来不服输,也不认输。
谢念安用着傅悯亲手制成的檀木梳缓慢的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秀泽的黑发被光照的闪亮。她用一根发带轻快的将所有发丝梳理上去。
她穿上一身显眼且一尘不染的白衣,布料轻棉贴身。衬得她更加高挺峻拔,这样走出去说不定会受到多少姑娘们的喜爱呢。
她没犹豫,揣起身旁留下的砌魂挂在腰间。脚步不停的奔向京华。
皇城根下,皇帝之上。普天之下,黎民之上。
谁与少年争锋?无人,自是当年烈阳过骄热,傲得少年一片心。
谢念安忽然觉得心下轻快,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从知晓傅悯心意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傅悯这个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所以她没有选择揭穿,也不想等着他一个人奔赴战场。
那我就晚点到,不让你担心。
城头天幕低垂,像一面被血锈反复擦拭的铜镜,映不出云,也映不出鸟,只映出乌沉沉的风。护城河的水位悄悄降了两指,露出灰黑的淤泥,淤泥里嵌着碎盔、破锣、半枚锈红的护心镜——像一排被岁月剔净肉的牙,早咬不动什么,却仍龇在那里。
常山靠太行山脉,她的白马定在城墙门外。
偌大雄伟的城墙矗立在她面前,仿佛一道将天劈开的刀刃。
马蹄声逐渐远去,只留下一块块裂开的龟甲,裂缝里填满铁蹄印,印里蓄着暗红的雨水。
“先生,现在起身前往常山?”
秋嘉言端坐在桌前,良久他缓缓开口:“你去常山与皓鸽汇合。”
谢竟有些不解:“先生。”
秋嘉言抬起手:“你觉得魏天远会等着我们去杀他吗?褚煜又真的会让我杀了魏天远?”
谢竟心下了然,微微低头:“明白。”
一纸书信被信鸽带去远方,广阔无云的天空被信鸽快速的掠过。它的羽翼带着它奔向不远的地方。
傅悯食指与中指夹住那封信。
谢竟道:“此事有蹊跷,不得贸然进宫。”
傅悯指尖忽然燃起火一时间,白纸化为灰烬。
他靠在玄元楼上,巨大的晶石遮挡住他的部分身影。远处的皇宫完整的落在他的眼下,宫女和侍卫的身影如同蝼蚁在迷宫里乱窜。
后院中两三位穿着一身华服的嫔妃赏着蝴蝶,和谐的水面下沉睡着一头巨大的怪兽。足以扰乱世间的一双手就落在这里,傅悯眼底逐渐染上严肃的味道。
楼下,马车的轮毂在一个个水洼中溅起水花。清澈的水面中映出天真稚童的眼神。
马蹄声逐渐踏过水洼,清澈的水一瞬间化为昏黑的水坑。
谢念安皱着眉头,在常山城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街道两旁的房屋几乎已经破败,看上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直到现在也没有修复过,两旁的小贩几乎是躲在胡同巷子里,生怕碰到哪个当官的多要辛苦钱。
稚童们躲在及他们高一般的芦苇之中,怯生生的看向高马之上的谢念安。
她看过去,那些孩子们又匆匆离开了。
“姐姐,你从哪里来啊?”一个女孩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上来问她:“你有没有吃的啊?我弟弟要饿死了,你能不能救救他?”
女孩的脸上沾着泥泞,一团的遭发粘在一起,一块秃一块乱,像是人故意去剪坏她的头发。
女孩站立不安,手指蜷缩在一起揉搓着。眼神躲闪着看向旁边。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的视线里,她抬头看过去。
谢念安下马,半身蹲着将手递给她。只听闻道:“你带我去,先上马吧。”
谢念安的眼睛里清澈的仿佛明镜,女孩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她眼底忽然闪出泪光,手颤颤地递过去。
谢念安稳稳的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抱住自己,落在她怀里。
女孩朝向她,忽感一阵温热。
谢念安身上带着朦胧的海棠香,气味扑面而来充斥着她的鼻息。
女孩微微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她的衣服很脏,野田里的湿泥土干涸在她的衣领上而发出恶臭的味道。
下一秒,谢念安靠前拢住她的身影。白马忽然一跃,让她有一瞬的惊恐。谢念安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抚着她后背。
“抱紧我,下一个路口怎么走?”她的语气很轻,也很温柔。
“……右……转。”谢念安揽着她的后背,让她几乎贴到自己的白衣上。
马蹄在坑洼之间快速略过,大片房屋过后。就是一片平原,准确来说是野田已经荒废到不能再荒废。泥土常年干涸,早就种不了庄稼,水流断了不知多少年,让常山百姓至今喝不上一口纯净的水。
“那边。”女孩侧过身,手指指向一道石砖砌的,粗糙的茅草覆盖住顶部。
谢念安看过去,周围几乎没有生机可言。她眉头紧锁,她拉紧缰绳靠近房屋。
屋门是个几乎掉了一半的木头门,里面的东西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谢念安下了马,抱着女孩安稳的下来。女孩轻轻推开门,站在屋里转头看向她。
那个眼神倔强的,坚强的,无畏的。
宛如绝境之中的一缕墨色,深沉。却向死而生,她的眼眸里。谢念安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她很熟悉。但是她看起来要比这个熟人更加坚韧不少。
她停在原地道:“等姐姐片刻,我却给你们买吃的。”
她嘴角勉强翘起一个弧度,女孩却上前轻轻握住她的衣角。
女孩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说:“姐姐……不仅只有我的弟弟。能不能给我的朋友也带一点吃的?”
谢念安抬头看过去,三四成群的孩子一个个在屋后探着头看向她。
谢念安看这一幕,垂下眸低声道:“好,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
谢念安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转身飞快上马,向着集市中央奔去。
黑云在片刻之后掩盖住仅剩的日光,此时天就像黑了的夜晚。雷声在十几里外响彻耳畔,像是重大的钟鼓捶打着她的心脏。
谢念安驾着马,身影在雨里闪出身影。闪电都追不上她的速度,她面庞划过一丝丝银线。
谢念安几乎是飞快的从马上跳下来,可是雷声如同天上的嘲讽,砸在她的耳朵里。
不大的房屋里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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