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回头便见三名腰侧悬刀官兵趋步向前。
为首官兵脚下不停,粗声一喝“怎么回事!”身后两个兵卒手持刀柄分散人群。
胖妇人圆目一转,率先上前,垂头哈腰“哎哟!官老爷可算来了!喏!那小贼偷了我家馒头!民妇说抓去报官,这姑娘非显能,多管闲事不让报官!”说罢食指一指。
肃颐见她指来不怒反笑。
闻声,为首官兵上下打量她两个来回,语气沉了几分“说!为何拦她报官!”
肃颐笑意一收,淡淡斜了妇人一眼“我不曾拦她报官”扬声喊道“春扶——”
“来了!”
人未见声先及,就见人群中疾步而来一道浅粉色身影,在她身后垂首立定。
为首官兵见状,视线在主仆身上扫过。下一秒,面色发青对着一侧妇人狠狠怒训起来“官爷问话你当是菜市口!官还是那婢子报的!我等面前,若再胆敢胡言乱语故作欺瞒我便拿了你!”
“……是”妇人面色一白,吓得哆嗦起来。
“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肃颐见他目光转来,裙摆扫过地上灰尘,面不改色问道“小女子斗胆一问,官爷,盗窃充饥之物,是小惩大戒还是受刑关押是否由官府定夺?”
“这是自然!”
“起因如她所言,孩子偷了她家馒头”肃颐转过身子,一字一顿补充“这位路见不平的好汉出手将人拿了,官未报!反将其母一并打了!”紧接着加重语气“母亲护儿,天性使然!”
妇人眨巴双眼,不解其意。
“此二人,不分青红皂白恶语相加辱其母,未闻其言,越过法令私自动刑!”话头调转目光有意无意扫过人群每一张面容。
忽而,眸子淬冰落那打人壮汉身前,声音清亮带着厉劲儿“单论出头,便将人打成殴至重伤还妄称正义,此等视人命如草芥之人眼里可有官府!一个二个当这民间判官断人生,咒人寿夭,天理又法理何存!”铿锵尽落,字如连珠。
围观众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为首官兵见其身板凛然,言语虽厉却不失道理。又瞧着妇人哑口无言,人群中有不少人埋首,一副理亏之色,便知所言非虚。
细琢一瞬,正声念道“按我南月国《刑册》,此子盗食充饥尚念其年幼,遂治其父母看管不当之责,着罚五百文铜钱给人家店家,若再犯!并按律责罚!至于你!犯斗殴伤人之罪!着罚一两纹银给他母子二人,现下承完了就跟我回衙门领仗罚罢!”
壮汉当即面上一慌,支支吾吾说不明白一句话“大人……我……”
“不服?不服那随我等回衙门让大人定夺?!”那官爷怒目而视。
壮汉顿时焉儿巴。
忽而又见乞儿面露难色,双膝跪地向前,失色大喊道“大人!我.......我们掏不出银子,大人!”
那官兵一看,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哎!吵死了!等他赔你不就有了!剩下的钱留着带你娘医病!好手好脚找份像样活儿!”
话音刚落大摇大摆离去,不多时,众人纷纷散去。
乞儿扶起他娘一瘸一拐走到她面前,行了三拜,声音清晰“谢恩人为我断公道!”
肃颐抬手虚扶一下,声音平和有力道“没什么谢的,不必记挂”说罢,转身上了马车。
一人将一切纳入眼底,倏忽间隐入人海......
日夜更迭,转眼到了回渺仙谷之日
肃颐指尖撩起车帘,将门前之人眸中不舍之色尽纳眼底,语气一柔“干娘,快进去。过些日子颐儿便回来陪您!”
“好孩子,照顾好自己”
不多时,马车便出了城,一路晃晃悠悠向北面驶去,她闭目休憩不觉朦胧睡去。
……
“夫人,夫人醒醒”
睡梦中听着有人轻声呼唤,她揉揉双目掀开眼帘,瞥眼窗外天色已然深沉,出声问“何事?”
“夫人,不对劲,这条路不是到缈仙谷的路”春扶压着声颤道。
闻言,肃颐倏地坐起身来,面色凝重问道“先前马夫是什么底细”
“陈伯年过六旬,五年前丧偶,夫妇二人过了半辈子也没个一男半女,膝下并无儿女承欢.......”
话音刚落,外头又一阵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传来,车身左右摇晃起来。
肃颐食指撩起车帘一角,眸中谨慎探了出去,夜色沉寂,凉风迎面穿来,她冷不丁身子一颤,脊背不自觉隐隐发凉。
以往回缈仙谷,过一处颠簸,随后道路皆为坦途,越至巅处,两边的树越低。此时马车虽是上山,山道略显颠簸,整个窗外漆黑一片无光亮,足以说明道旁两侧的植被繁茂高大,树叶层叠交错像两堵黑墙掩地严实。
“夫人,难道我们要死在这儿了?”春扶刚问出口就恨不得掌自己的嘴 “呸呸呸!”
“求菩萨保佑,春扶一生谨小慎微,连只蚂蚁都不曾踩死……连口肉都省着最后才吃,这份不忍之心菩萨定看在眼里了,菩萨快显灵看看春扶,春扶不想死”春扶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口中不断念叨着。
见状,肃颐嘴角一抽,故作沉思“原来省着肉是不忍心吃?想春扶如此有慈悲心,以往太为难春扶了,往后便食素吧!”
“啊?”春扶嘴巴张大,好半天反应过来,别别嘴一脸颓丧“夫人快别打趣我了,春扶胆小不比夫人,这会儿还笑得出来”
肃颐闻言摇头,轻笑道“无非求财谋利、害人性命两者之一,若害命又岂会多此一举?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春扶愣愣点了点头。
此时马车外头漆黑一片,天上寥寥几粒星子,月亮不知隐到了哪儿,只听周遭虫鸣声不断。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下一秒,突然骤起一道寒光,长刀猝不及防掀起布帘“下车!”
主仆二人见长刀横在眼前,身子一僵,立即起身,摸黑下了马车。
肃颐相望之际,又听身后传来厉声催促“快走!”话音未落,“噌”地声,长刀带着风劲横逼二人身侧。
春扶当即被吓得脚下一崴,忍不住怨怼起来“走走走,路都摸不着怎么走,乌漆嘛黑你倒是指个路!”
歹人闻言稍一怔,手中刀收起,绕过她上前两步“我劝你们别想着逃跑!这片山头夜间有凶兽出没,不想死得太难看,被撕了腿脚就少动心思!”
下一秒,不知从哪摸出火折子,四周瞬间亮堂起来。
他毫不避讳地瞪了二人一眼,大步向前迈开,于两人身前带起路来“跟好了!叫虎豹叼走了我可管不着!”
三人正前方一条直上百余级长阶,宽约一米,自底部直延顶部,石阶凹凸不平,两边栏起,石阶左侧紧贴苔壁。
肃颐蹙眉紧随,视线无意识瞥了眼右侧,顿时心头骇然,右侧漆黑一片,而中间空了大截深不见底……不是悬崖是什么!
指尖轻拂心脏,定睛稳神,身子不自觉往左靠了靠,脚趾紧扒着鞋面,脚掌每一步都踩的密实,每一下都踩得稳健。
不多时,行至高处一路绕至山后,入眼一处洞穴。
“跟上!”
肃颐眉心紧拧,指尖提起裙摆紧随。
方入洞口,顿感凉意徒然加重,寒气自四面八方裹挟而来。顺步向前,忽见岩壁下方沿路摆放石块,石台燃着微弱烛光,烛焰明明灭灭,连带整个山洞忽明忽暗。石壁上寒气凝结成珠顺势滑下而后滴落在地,细听之下隐约听见几下滴嗒轻响……
一阵穿堂风呜咽而来,整个洞穴多了股诡异。
春扶不由搓了搓胳膊,浑身发抖“……夫人,这地方阴森森怪吓人……”
前头那人冷哼一声“不中用的东西”
那人话音刚落,忽觉一股暖风迎面飘来,她眸中一亮,开口道“有暖风,出口不远了”
果不其然,又行了十余步,便出了洞穴。
自洞穴走出后,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扑鼻,这才心下松了口气,晃神之际,抬眼一看,她心跳不自觉加快,连呼吸都忘了,目光呆望不远那约莫百米长,横于两山之间的吊桥。
“快走!”前方响起催促。
春扶紧紧拽住她衣袖,两人并排缓缓挪向前,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足下桥面是一块紧挨着一块由木块拼接的厚木板,自桥头铺至对岸崖壁,每踩一步都会发出“吱嘎”声,尽管步子迈得小,踩得轻,整座桥依然左右微晃。
肃颐身子僵直,瞥眼两侧深不见底悬崖。只觉两眼一黑。
稳了心神,双唇紧抿,眼神宛若被抽了魂,面色凝重。手下紧紧抓住护栏,掌心感受底下凹凸不平的触感,当即寒毛直竖。空中时不时飘散一股经年累月的霉味。y
细看之下,竟是由紫藤藤条拧结而成,粗度抵得过成年男子手臂,藤绳绳头由上至下牢牢捆进桥面厚板的榫眼里。
渡完吊桥,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般。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春扶如释重负气急怨道“........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
闻言,两道目光齐刷刷扫向她。
她猛地一惊。
后者收回目光往前走,语气带着一股讽刺,冷冷开口道“你口中的破地方是多少人饿着肚子日以继夜铸成的,你没资格评头论足,再多说一句,我就割了你舌头!”
话语刚落,一道烟火倏地临空绽开。
“二当家!”
“大家快出来!是二当家回来喽!”
话音落下,不远处蓦地亮起数十道红光,前方原本深阖的大门,涌出一道道身影,高举火把,大声欢呼地向他们跑来——男子大多穿着满是补丁的粗布短褂,腰间麻绳缠绕,妇人们同样衣着嵌缝补丁的布衫,髻间木簪挽发。
他们身后,一块块乱石堆砌,嵯峨环护的高墙。
正中铁门上方高悬牌匾,朱砂落笔‘牛马寨’三个大字。
火光映于面上,趁着光她凝神注视,终看清那人——身长约摸五尺四五,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下巴一撮半寸山羊胡,眉峰锐利,一双眼光射寒,面上尽显匪气。
“牛马寨......好奇怪的名字,难不成这里头都是牛马”一旁春扶凑近她轻声道。
不料,当即迎头迸射来一记凌厉目光,眸中寒芒闪动。
肃颐心下“咯噔”一声,假意东张西望“牛马乃富庶之畜,勤之源,劳之本,勤劳通富,故,牛马寓之圆满。”一番话圆得滴水不漏。
话音刚落,忽而响起一声轻笑,循声望去。
门前不知何时站定一男子,斜倚门缘,目光中带着股狂热在她身上回扫,下一秒别过眼,讥嘲道“浑身上下没二两肉。”
二当家冷哼一声“绑了带下去,关至柴房,明日大当家回来再商议如何处置!”
进寨后,沿路经过数十间木栅栏围的土坯房,行至深处,被带到一处破落茅屋。“咔嗒”一声,老旧木门牢牢锁死。
她在屋内来回踱步,此处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就是有人发现自己不见了。寻至此处也无济于事。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
“狗儿娘,你说,这两人能换多少?”
“我看三当家说的对,这两人上下横竖反正没点肉,看着都不像有钱人......”脚步渐行渐远。
忽闻身后传来一阵嘀咕。
“这破地儿只能这样了”春扶蹲在角落,攥着茅草往地上铺,手掌时不时按压一下。
不多时,她紧闭双眼平躺在茅草上,春扶倚靠一捆茅草,压着嗓子道“夫人,他们真的不会杀人吗,那二当家......看着好凶”
“明日自有分晓”她侧过身背对她,缓缓开口道“今日做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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