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衣裳，分明在那夜，被蒋宗平派出的一伙强盗倾数撒入河中。
宁芫抚摸着嫁衣上花纹，那分明是她亲手所绣的鸳鸯。
有次高凤成看见了，还故意调侃的问，“这上面两只鸭子是……”
宁芫手中攥紧嫁衣，轻声问大皇子，“这嫁衣你哪来的？”
大皇子一脸莫名，“让人去库房拿的……”
听闻这个回答，宁芫哭笑不得。
大皇子却一下子意识到了宁芫到底问的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他看了看屋外，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阿宁姐姐，这事世儿就告诉你一个，你不要告诉别人哦，尤其不要告诉我母后……”
宁芫点点头，想知道这大皇子到底要说什么。
便听他道，“这是世儿有次偷偷溜出宫玩，在一条河边上捡的……当时世儿看这小鸭子很是可爱，又看没有人看世儿，世儿就偷偷捡回宫了……”
宁芫顿时愕然。
等她反应过来之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她从未想过，兜兜转转，这嫁衣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身边。
却未曾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她抚摸着手中柔软，眼神也不自觉变得柔软下来。
她看向大皇子，轻轻笑了一下。
大皇子一瞬间有些赧然，他垂下了脑袋，眼神四处乱飘，偏偏就是不看宁芫。
宁芫看着他发红的耳尖，不知为何，竟一瞬间特别想逗他一下。
于是便故意沉了脸，严语气严肃道，“这如何是两只小鸭子，明明是一对儿鸳鸯！”
大皇子“啊”了一声，抬头看她。
见宁芫脸色严肃，他不觉也瘪了脸。
他看了一眼宁芫手中嫁衣，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抿住了唇，面上闪过一丝委屈。
“你为何不说话？”宁芫看着他的脸，心中有些想笑。
便听大皇子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罢了，便听他“哇”一声哭了出来，“母后……母后不让世儿撒谎……这明明便是两只小鸭子……啊……啊……”
宁芫听闻，一脸沉默。
罢了，她拍了拍大皇子的手，“好了，别哭了，是我错了，就是两只小鸭子。”
此时大皇子已经哭的不能自已，他也想控制住自己，却毫无办法，越哭越大声，到后面，甚至都有些抽噎了。
宁芫没办法，只能抱住大皇子的头，将他的脑袋放到自己手心里，如同摸一颗蹴鞠那般将大皇子的脑子在自己手心盘了一遍，大皇子的哭声才小了一些。
罢了，大皇子一下子将自己的脑袋埋到宁芫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方才哭过的鼻音，轻声道，“阿宁姐姐，你嫁给世儿罢，世儿喜欢同你一起玩。”
宁芫顿时愕然。
喜欢同她一起玩？
玩什么？
玩认动物的游戏么？
宁芫想想那个场景，便一阵头皮发麻。
只是大皇子小孩子心性，又方才刚刚哭过。
宁芫同他说，也觉得说不清楚，便不再多言。
午膳时分，皇后回来了。
她行色匆匆，眉头紧皱，面上带着一丝阴鹜。
却在见到大皇子的那一刻，马上放松了面部表情，露出一个极为温和的笑，招了招手，便将大皇子召至自己手边。
大皇子很是乖巧的坐在皇后身旁，一边吃着精致丰盛的菜肴，一边回复皇后问题。
皇后问的都是一些“今天开心么？”
“玩了些什么？”
“晚膳想吃点什么？通知御膳房给你做。”的问题。
大皇子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一句一句的回答他母后的问题，很是乖巧。
宁芫坐在大皇子旁边，一言不发，只默默夹着桌上菜肴。
便见皇后随手拿起一个东西，不经意般至于桌上。
那东西放到金丝楠木圆桌上，发出“咚”一声声响，宁芫不觉抬头看去。
一看，宁芫心中便是一惊。
那是一枚玉佩。
宁芫见过无数次。
高凤成时时将这枚玉佩挂在腰间，只因这是他年幼被抄家之时，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此时这玉佩置于桌上，其光温润柔顺，上面却沾着斑斑血迹。
宁芫心中一惊。
这血……
也不知是谁的血……
皇后将宁芫方才神情，尽收眼底。
她抬手，为宁芫布了一筷子菜，方道，“不知同世儿成婚一事，小高大人考虑如何了？”
宁芫微微皱眉，她以为上次便已经同皇后说清楚了……
一瞬间，宁芫便马上反应过来，皇后并非真的是征求她的意见。
她在威胁她。
桌上那枚带血的玉佩，便是今日她匆匆赶来，陪大皇子用午膳的真正目的。
宁芫顿时心脏一阵紧缩。
皇后见宁芫不言语，又看向她。
她眼神锐利，似是一道剑光。
宁芫心中一震，马上她道，“我愿意。”
大皇子此时正在剥一只虾，他两只手圆圆的，没想到剥虾倒是又快又好。
他剥完一只，便在宁芫小碗中放一只。
不多时，宁芫的碗中便磊起一座小小的山。
此时听闻宁芫愿意同他成婚，整个人眼睛都瞪大了，像一只滚圆的小猫。
手下剥虾的动作愈发快了起来。
皇后面色一下子温和下来，她不咸不淡的夹起一筷子桂花糕，放到宁芫碗中，轻声道，“本宫听闻你自小便爱吃些甜食，这是世儿特意嘱咐御膳房所做，你尝尝。”
宁芫夹着碗中那块桂花糕，放入嘴中，嚼了嚼，却味同嚼蜡。
她这才意识到，在皇后将那枚玉佩置于桌上之时，自己的脖颈处早已冷汗涔涔。
宁芫没办法，她只能答应。
皇后这话，无异议告诉自己，高凤成的命，如今捏在她手中。
她想让高凤成活，便活，想让高凤成死，便死。
而高凤成一旦身死……
便是李奉宁同蒋宗平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过她。
同一个心智残缺的人成婚，比丢了自己命好。
皇后似是很欣慰宁芫的识时务。
她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宁芫的手，“日子便定在这几日罢……今日皇上病重，若是再拖下去，世儿怕是要守孝三年，不能大办喜事。”
宁芫心中一惊。
此事虽然她早已知晓……只是如今听闻皇后作为皇上枕边人，说起此事，竟也像是浑不在意一般……
宁芫钝钝点了点头。
半晌，皇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抬手抚了抚宁芫胳膊，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同世儿成亲后，本宫自不会亏待你。到时候勿论权势地位还是金银财宝，只要你对世儿好……你便是想要那天上的星星，本宫都可为你摘下来。”
宁芫更加沉默。
皇后看她一眼，起身欲走。
高宁不是个小孩子了……皇后想，到底什么才是更重要的，她能想明白，高宁自是也能想明白。
便听宁芫突然道，“我想让李奉宁死。”
皇后愣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便听宁芫又一字一顿道，“我想让李奉宁死，可以么？”
皇后突然一笑。
她这才垂下眼，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了这位女官一眼。
她眼中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探究……许久，她道，“可以。”
宁芫便不再多言。
她抬起手，从青花骨碟中拿起一只蜷缩着的虾。那虾在她指尖一翻转，便被剥了壳子，完完整整的放在了大皇子碗中。
皇后见了，满意的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大皇子格外高兴，要拿手拿那只虾，却想起自己母后说过不能用手，只能夹起快速，快速的放在自己嘴里。
然后连连点头，说，“好吃好吃。”
看得宁芫眼里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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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定的很快。
皇后将新的嫁衣送来之时，宁芫正在陪大皇子画画。
大皇子手中拿个毛笔，蘸多多的墨，然后在大大的纸面上，画一个大大的圈，又画两个小小的圈。
然后扯着宁芫的袖子，让宁芫看。
宁芫一脸莫名，不知道他何意。
便听大皇子很有些害羞的道，“阿宁姐姐，好看，好看。”
宁芫一脸黑线。
便有下人捧着一个金丝木盒来报。
那盒子置于宁芫面前，宫女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件崭新的红色嫁衣。
那红色如火，上面隐隐用金线绣着鸳鸯。
胸口垂下来的丝萝，上面缀满了莹白的珍珠与碧绿的翡翠，白绿相间，甚是大气。
大皇子都看呆了，他在嫁衣这里摸摸，又那里摸摸，然后撇撇嘴，“没有小鸭子的好看。”
宁芫顿时哑然。
一瞬间，又哭笑不得。
这话原是听了好笑，可不知为何，宁芫突然眼中一热。
她看见大皇子的手上，脸颊上，还蹭上了些方才画画沾上的墨，黑通通的，一小团。
她便取了自己的帕子，浸在水中，又取出来，将大皇子的手拉在自己手心里，另外一手轻轻的捏着帕子，将那墨迹轻轻的擦干净。
大皇子小脸红红，看一眼宁芫，又看一眼宁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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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大皇子成婚之时，宁芫还是穿的自己亲手绣的那件嫁衣。
皇后觉得不妥，有伤皇家颜面。
大皇子却第一次忤逆他母后，梗着脖子据理力争，“这小鸭子好看的！”
皇后一脸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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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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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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