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客栈位置略偏,客房局促,但胜在实惠。
一共要了要了三间房。
时乔和素心一间,温大娘和小荷一间,何七一间。
他们都是时乔的人,罗府的下人一个也没让跟过来。
雪簌簌下了一夜,扰得人不得安眠。
素心用了些胭脂,方让姑娘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
刚梳妆妥当,小荷就从外面跑了进来。
“昨夜下了好大的雪呢!店家熬了羊汤,还有羊肉包子,听说好吃着呢,远近闻名!”
素心笑着睨她一眼,“你想吃就直说,拐这么大弯儿作甚!”
小荷肉嘟嘟的小脸上尽是纠结,“羊肉馅的包子诶,很贵的!”
素心暗叹了口气,她哪里还记得,夫人在世时,哪怕是昂贵讲究的八珍包子、整只的烤全羊,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夫人虽不爱奢靡,可她想培养姑娘的贵女风范,便在衣食住行上很是讲究,又请先生教姑娘读书写字,唯恐将来姑娘进京后被人小瞧了去。
夫人过世后,姑娘的饮食便简单了许多,银子都用来买地种粮食。尤其是嫁给姑爷后,更是缩衣紧食,将所有的银子都花在刀刃上,小荷跟着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小荷人小胃口大,这一身肉全靠粗茶淡饭撑起来的,晚上睡觉时常梦见吃肉,被角都快被她嚼烂了。
素心心疼地揉了揉小荷的脑袋,“几个包子贵不到哪里去,反正姑娘也是要吃的。”
小荷眨巴着眼看向时乔,“姑娘,真的吗?”
时乔含笑点头,“我们下去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小荷兴奋地重重点头,“嗯!”
青石板街上覆着未扫的积雪,马车碾出蜿蜒的辙痕,早起的人踏雪而行,循着热腾腾的香气推开了熙和客栈的大门。
大厅里渐渐热闹起来,相熟的街坊喝着羊汤,说着闲话儿。
“听说了嘛,罗侍郎昨日娶平妻,乡下来的原配大闹喜堂,竟自请下堂……”
“啧啧,她倒是有骨气。”
“骨气顶什么用,一个弃妇,以后日子怕是难了。”
众人又唏嘘了一番,那人又说:“还有呢,靖国公昨夜也去罗府了,却不是去道喜的……将夏二姑娘的嫁妆翻了个底朝天,直到天大亮了,方抬着几个箱子走人。”
“这么说来,罗大人昨夜没洞房?”
“还洞房呢,没被抄家就不错了!”
……
“活该!”
小荷竖着耳朵听完,心情大好地喊:“店家,再来一个羊肉包子!”
一个包子,硬是喊出了一笼包子的气势。
素心心中起了一丝希冀,往时乔身边靠了靠,“姑娘,你说有没有可能,靖国公查到了什么,姑爷的这门亲事就不作数了?”
时乔神色淡漠,“都不重要了。”
她和罗珣,再无可能。
在罗珣决定娶夏如蔷为平妻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就结束了。
回到楼上客房,时乔吩咐何七去寻宅子,又吩咐素心拿来嫁妆单子和账本。
时乔的嫁妆颇为丰厚,是他们祖孙三代挣来的家业。
时家以酒传家,酒坊遍布朔北,良田无数,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外祖父膝下只母亲这么一个女儿,临死前唯恐她一个弱女子护不住这份身家,便替她精挑细选了个秀才夫君。文人重名声,将来入仕更是如此,是以不必担心女儿受委屈。
外祖父只算对了一半,家财虽保住了,他的女儿却受了一辈子的委屈,不得善终。母亲过世后,十二岁的她接管家业后,开始大量购置田地,佃出去收租。田地上的产出,皆用来供养朔北军。
是以在嫁妆单子上,她最贵重的嫁妆有三样:六座酒坊,十几间铺子,数百顷良田,十万两压箱银。
罗珣任庆原府知府三年,垦荒修渠,推广种植,处处要用银子,可府库税银有限,朝廷又迟迟不肯给拨银,时乔便拿嫁妆银子填,十万两银子很快便花完了。就连她酒坊的收益,也花了个精光。
母亲生前曾告诫她,不管她将来嫁给谁,都不要将自己的未来寄希望于男人的良心,免得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可她彼时以为,罗珣是君子,父亲当年做的那等事,他不会去做,也不屑于做。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
母亲当年走错的路,她终究又走了一遍。
母亲九泉之下,应是对她失望了吧。
时乔缓缓合上嫁妆册子,打开账本,拨动算盘,开始计算他们的过往。
-
罗府。
锦园。
三进的院子里一片狼藉,四处散乱着被打开的箱笼,绫罗绸缎、杯盏瓷器、书画书籍散落一地。
正房里更是乱,拔步床、梳妆台等一应物什都是陪嫁来的,被翻得乱七八糟,连交颈鸳鸯的喜被也被拆了,露出了里面的丝絮。
罗珣身着菘蓝直缀,长身玉立于廊下,周身清冷如覆霜雪,丫鬟仆妇们纷纷绕道而行。
一百二十抬嫁妆,虽说不少,可也不至于多到搜查一个晚上。要知道,靖国公查抄偌大的侯府,也不过用了半日功夫。
靖国公如此刻意针对他,是他没想到的。
这敌意从何而来,他思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他赶在威远侯被论罪前,先一步救下时蔓,让靖国公不喜了。
他原以为靖国公会空手而归,却没想到,他们当真搜出不少侯府的东西。好在都是些珠宝首饰,否则,罗府恐怕是要万劫不复了。
“夫君。”
伴着温婉的声音,夏如蔷走到罗珣身边。
罗珣收敛思绪,转过身。
她换了身大红底白蝶穿花遍地金袄裙,鸦青发髻间斜簪一支羊脂玉兰钗,垂落的珍珠流苏摇曳生姿。
许是习惯了喊他夫君的人布衣荆钗,不施粉黛,看到她精致华美的妆扮,罗珣有一瞬的愣神。
直到夏如蔷帮他披上鹤氅,他方回应了她一声。
夏如蔷脸上有一丝歉疚,与他解释:“那些珠宝首饰,有大半是侯府的聘礼,成亲时又添作嫁妆带回了侯府。和离归家时,下人是按着嫁妆单子将东西带走的,我想着那些本该是给姐姐的,就带过来了,想着有机会还给他,却没想到会带来这样的麻烦……”
听着她的解释,罗珣却是心念一动。
那位裴二爷,想必很喜欢时乔吧?
那些珠宝首饰,样样精美华贵,不乏昂贵的整套翡翠头面,圣上赏赐的东珠南珠,还有些似乎是从天南海北淘弄来的。
其中最特别的,是一支翡翠簪子,形似乔木,树冠丰茂,雕工却不算精良,一看就不是出自工匠之手。恐怕是裴二爷亲手雕刻的。
以战戈定国运,以白骨筑长城。
时乔说的那个人,可是裴二爷?
乌云低沉,在罗珣眼底投上一层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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