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开始,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跟着音乐节奏尝试。
“一、二、三、四,滑步,哎你干嘛呢?”陈露在旁边拍着手喊节拍,“左脚,先出左脚,葵葵你左右不分啦?”
靳砚舟很认真地听取意见,操控四肢,表演了一段PPT广场舞。
“点地,身体后仰,腰发力,核心收紧啊宝。”陈露急得直跺脚,“你腰呢?腰怎么硬得跟块铁板似的?软一点,哎哟我的天。”
“停停停。”陈露捂着眼睛,没眼再看,“你今天是被外星人掉包了吗?肢体僵硬,左右不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靳砚舟喘着粗气,汗水已经浸湿了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他抹了把汗,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粉色短裙、动作诡异、表情扭曲的“自己”,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纵横影坛多年积累的尊严和体面,就像瑜伽垫一样,被女团舞踩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仿佛幻视近期网上铺天盖地的黑评:“尽演皱啊,是这样的,水平不行。”
他咬牙挤出一句:“再来。”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影视城某个顶级配置的豪华剧组片场里,气氛同样让人窒息。
靳砚舟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也低估了人心拜高踩低的险恶。
简单来说,因为靳砚舟近期演技风评被害,于是向葵请假失败,被迫参演剧本都没看熟的对手戏表演。
这是一场商业谈判戏。
她站在片场中央,被刺目的灯光烤着,像一只误入聚光灯下的惊慌小鹿。周围是黑压压的工作人员,摄像机的镜头黑洞洞地对着她,像无数只审视的眼睛。
心里就一个想法。
完了,她今天要让偶像被逐出娱乐圈了。
不远处,导演拿着对讲机,正语速飞快地和摄影指导沟通着什么,叽里咕噜地骂人。
剧本摊开在她手里,厚厚的一本,翻到的那一页密密麻麻全是字。
她要扮演一位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冷峻大佬,正在一场决定生死的谈判中对竞争对手进行最后通牒。
向葵努力背诵那一长串拗口的专业术语。
“靳老师?”执行导演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您准备好了吗?灯光摄像都OK了。”
向葵不想点头同意。
“都有都有,就位就位了。”导演的声音如同发令枪,“第26幕第1场,Action。”
镜头推近特写。
向葵强迫自己开口,试图找回在酒店镜子前练习过的那种低沉声线,结果却说得磕磕绊绊,眼神更是无处安放。
对面的演员是位老戏骨,经验丰富,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职业素养让他继续按剧本接词:“顾总,您这话就严重了,我们完全是基于……”
“停。”导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从监视器后面传来,“顾昀,你怎么回事?你念的是宣战书,不是小学生读课文,重来。”
顾昀,是靳砚舟在这部剧的角色名。剧组开拍之后向来如此,只用角色名相互称呼,方便交流调动,也增强代入。
第二次尝试。
“再来!”导演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第三次。
“卡,休息五分钟。”导演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火气,“顾昀你再去好好看看台词。”
第四次……
第五次……
同一场戏,ng了十八遍。
“靳老师,您要不今天先收工?”执行导演硬着头皮再次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向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房间的。
挫败,尴尬,无地自容。
原本,下午会面时,向葵与靳砚舟约定,每天都要互相分享当天情况,互通有无,以便后续行动。
今天是约定的第一天。
但,眼见着时间跨过零点,都无人履约。
靳砚舟独自在训练室抠舞蹈动作。
向葵在周屿对手戏陪同下,背台词排练。
直至凌晨三点半。
靳砚舟:舞蹈好难。怎么才能让wink媚起来?而不是像中风病人。
向葵回复:QAQ。偶像,表演好难,好想鼠。
靳砚舟:我觉得,演戏,跟跳舞不一样。跳舞要的是精准,是标准动作。演戏,很多时候,不需要你真的有那个气势。特别是演上位者的时候。
向葵茫然:不需要气势?
靳砚舟:嗯
靳砚舟:关键是‘状态’。你心里可以慌得要死,但肢体语言不能露怯。想象一下,嗯,想象你是个被逼到墙角、但手里其实攥着对方把柄的人?你不一定非要吼出来,可以轻描淡写,但你的眼神要告诉他们,你随时可以把他们碾碎。
靳砚舟:或者,你就当对面都是欠了你八百万不还的。那种看垃圾的眼神,总会吧?
向葵努力消化着他的话。想象对面都是欠债的?她试着回忆之前被迫帮队友垫付的几次外卖钱,还有亲戚一直拖着不还的化妆品代购费,一股闷气隐隐升腾。
周屿在一旁目睹全程,突然插话:“欸?葵哥,你这表情好像对了。就是还能再傲点儿。”
向葵按照靳砚舟所说,跟周屿坦白了所有真相之后,周屿就在纠结中,最后选定了葵哥,作为他对靳砚舟身体里的向葵的称呼。
他很爱叫人哥哥,就像靳砚舟和向葵,都比他小上个几岁,也无所谓。他也喜欢自称为哥,按他的话说,叫,各论各的。
靳砚舟:尝试找找感觉。还有,台词烫嘴背不下来,你就挑重点词记住,其他的用眼神和停顿带过去。气势不够,就少说话,多用眼神压人。你越是沉默,别人就越猜不透你底牌。懂吗?”
向葵似有所悟,至少,可以说有了一个模糊的方向。
向葵:行,我再试试。那你呢?明天还跳吗?
她想象了一下靳砚舟穿自己粉色舞蹈服,用自己的身体扭来扭去的样子,画面太美。
求一个没想过这个画面的大脑。
靳砚舟半晌才回复:跳,为什么不跳?我不信跳舞能难过绝壁求生。
《绝壁求生》,是靳砚舟前几年参演的一部小短片,据说在悬崖上威亚吊了三天三夜,险些落下残疾后遗症。
他是个戏疯子,向来演戏拼命。
靳砚舟: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想办法尽快换回来。各自硬撑,迟早露馅。
向葵非常同意,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必须换回来,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被导演骂死,你也……
靳砚舟:我会被你的队友当成面瘫神经病。让周屿联系一下这方面的高人吧。
周屿插话:“我老家那边好像有个远近闻名的大师,说是特别灵验专门处理一些,嗯,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上次我家邻居小孩丢了魂,就是大师给叫回来的。”
靳砚舟眉头紧锁。
科学解释不了?听起来就不太靠谱。但眼下他们的情况,本身就已经超出了科学的范畴。
靳砚舟:死马当活马医吧,尽快联系那个大师,无论花多少钱。请他的内容先保密。
周屿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
仅仅隔了一天,那位传说中的“高人”,就被请到了靳砚舟名下另一处更为隐秘、安保级别极高的私人公寓里。
大师姓黄,人称“黄半仙”,身材精瘦矮小,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对襟褂子,下巴留着一撮稀疏的山羊胡。
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布褡裢,一双眼睛精光闪烁,快速地在那些价值不菲的艺术品和家具上扫过。
向葵和靳砚舟分别被周屿派司机接来,规规矩矩地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足够再坐一个人。
黄半仙在他们对面坐下,慢条斯理地从褡裢里掏出一个斑驳的罗盘,一叠画着复杂符号的黄纸,还有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桃木剑。
他煞有介事地将罗盘放在茶几中央,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手指掐算着,仿佛在沟通天地。
向葵紧张地屏住呼吸,眼神里充满了虔诚的希冀。
她对大师没什么信任,主要这是靠谱周屿找来的。
靳砚舟则坐得笔直,面上维持着惯有的沉稳,眼神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黄半仙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表情。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
黄半仙的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掐算的手指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口中含糊不清的咒语也越来越快。
“咳咳,”半仙清了清嗓子,“二位命格奇特,星轨交缠,乃罕见之‘命轨易位’。此异象,与尔等祖辈因果、天地灵气失衡、乃至月轨引动相关……”
连连展开,洒洒洋洋讲了十分钟。
向葵听得连连点头,眼睛放光:“大师,您说得太对了,那我们该怎么解?需要什么法器?开坛做法?还是念经诵咒?”
靳砚舟安静地坐在旁边单人沙发里,目光平静如水地看着半仙,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膝盖。
“难难难,若想魂归本位,”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意味深长地逡巡了一圈,才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地抛出结论,“唯有一个法子。”
又顿了顿,等他俩的反应,才说道:“需行‘阴阳双修’之法,以情为引,以欲为桥,水乳交融,神魄合一。”
“双修?”
向葵失声惊叫出来,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旁边的靳砚舟,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转回来。
靳砚舟的眉头在听到“双修”二字时就蹙紧了。
“等等。”靳砚舟出言打断,“半仙,我们是门外汉,您能用大白话给我们讲讲,我们遇到的是什么问题吗?”
黄半仙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像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捋胡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这,这个,自是阴阳祸乱之事。”
“抱歉,”靳砚舟顶着向葵那张清秀乖巧的脸,语气诚恳得让人无法生气,“听不懂。”
“您不会是胡说八道的吧?或者,这套‘双修’的说辞,根本就是您从哪个不入流的野狐禅话本里看来的?连台词都背不熟,就敢出来招摇撞骗?”
“你,你血口喷人。”黄半仙猛地站起来,山羊胡气得一翘一翘,脸涨成了猪肝色,色厉内荏地指着靳砚舟,“老朽行走江湖数十载,岂容你这黄口小儿污蔑。”
靳砚舟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滚。”
他不再看黄半仙一眼,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向葵凑近一看,写的是:王助理,送客。另外,联系安保部,以后这个人,还有他所谓的‘助理’,一律不准再靠近我名下任何房产五百米范围内。
黄半仙气急败坏地被安保架出去了。
向葵还是一脸懵圈,没太明白,好好的大师,怎么就被靳砚舟看穿是个骗子。
靳砚舟两手一摊,说:“他这套台词,我越听越熟悉,之前演戏,背过。”
向葵沉默了。
“那怎么办?再去找找别的真大师?”向葵不傻,其实也并不封建迷信,只是实在不想再在百来人围观的摄影机下,丢脸丢脸丢脸丢脸。
她想回到自己的身体,过自己的生活,无论是用任何办法。
“先就这样吧,让周屿继续联系着,有靠谱的再说。我们的事,没法给外人讲,哪怕所谓大师高人来了,也得他们自己卜算,遇到能算准能说清的,我们再来试试。”
靳砚舟依然冷静,把当前的情况分析了个明白。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回去练舞了,你别忘了,今晚去参加晚宴,你自己接的,和“时光之吻”那边的合作协商晚宴。”靳砚舟想告辞。
向葵:“你是不是故意的?不想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她顿了顿,又说:“偶像,你是不是,被网暴怕了,不敢演戏了,借我的身份躲一躲?”
“如果是这样,你可以说的。没必要让周屿忙前忙后,陪你演这一场,糊弄我。”
靳砚舟站住了,回头,看见向葵泛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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