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铃玥怔怔地坐在原地，周围弟子们的喝彩声、法术碰撞声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柳依依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和她离去前意味深长的眼神，在脑海中反复回荡。
“外物遮掩……” “失了真我……” “真正的吸引力，遮也遮不住……”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她最敏感、最不安的神经。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死死盯住手腕上那枚精致的铃兰坠子。阳光下的花苞依旧玲珑可爱，流转着细微的灵光。可此刻再看，它不再象征着师姐的关怀与祝福，反而像是一个冰冷的证据，一个沉默的谎言。
带来好运？遮掩气息？
所以，师姐送她这个，根本不是什么“小玩意儿”，而是为了隐藏她身上那令人觊觎的“暖玉灵体”？
所以，师姐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知道这体质会引来什么，知道她为何突然变得“受欢迎”！
所以，那些体贴的守护，那些温柔的隔开，那些“遵循本心”的劝慰……是不是也都建立在“她知道而自己懵然无知”的基础上？是一种……出于责任或者说对“所有物”的保护，而非纯粹的关心？
巨大的被骗感和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铃玥。她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冷又疼。比昨日得知体质真相时更甚。那时只是对未知的恐慌，而现在，是对最信任之人的怀疑和失望。
她猛地抽回一直被云芷轻轻握着的手，动作快得甚至带着一丝惊惶。
云芷掌心一空，那温暖的触感骤然消失，让她微微一愣。她转头看向铃玥，立刻捕捉到了她苍白的脸色、微微颤抖的嘴唇，以及那双总是澄澈明亮的杏眼里，此刻盛满的震惊、受伤和……怀疑。
云芷的心猛地一沉。柳依依的话，铃玥终究是听进去了，而且想到了最深的地方。
“铃玥？”她尝试着再次去碰触她的手，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安抚，“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别听旁人胡说，她……”
“师姐！”铃玥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站起身，避开了她的触碰。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睛红红地看着云芷，举起手腕，亮出那枚铃兰坠子，“这个……到底是什么？”
云芷的指尖僵在半空。看着铃玥眼中清晰的指控，她知道，隐瞒和迂回的解释在此刻都已无用。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放下手，目光沉静地回望铃玥，语气依旧尽力保持着平稳：“是一件能稍稍收敛你周身灵蕴的小法器。我怕你被过多打扰，会不自在。”
她承认了。
虽然语气依旧温柔，虽然理由听起来依旧是为她好。
但铃玥要的不是这个！她要的是坦诚！是从一开始的坦诚！
“怕我不自在？”铃玥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哭腔，引得附近几个弟子好奇地望过来，“师姐你是怕我惹麻烦吧？还是怕别人把我抢走了？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知道我的体质，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所以你才一直看着我，守着我，像守着什么容易丢的宝贝一样！”
委屈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最亲近的人蒙在鼓里，享受着那些或许并不纯粹的“好”。
“不是的，铃玥，你听我说……”云芷也站起身，眉头紧蹙，想要解释。她没想到铃玥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如此伤心。她只是想保护她。
“我不要听！”铃玥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口不择言，“你和她们一样！都一样！只是因为我的体质！师尊是这样，柳师姐是这样，林师妹是这样，连雪球也是这样！你们对我好，都不是真的因为我！只是因为这该死的体质！”
她吼出这些话，仿佛这样就能将心中那股尖锐的疼痛发泄出去。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泪，猛地转身，推开旁边好奇张望的弟子，跌跌撞撞地跑下了观战席。
“铃玥！”云芷急忙追去，心乱如麻。她从未见过铃玥如此失控和悲伤的样子。她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以为的“保护”，或许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式。隐瞒，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铃玥一路跑回自己的小院，泪水模糊了视线。怀里的雪球似乎感受到她剧烈的情绪波动，不安地“嘤咛”着，用脑袋蹭她。
若是平时，铃玥会温柔安抚它。但此刻，她看着雪球那双纯粹依恋的琉璃眼，想起的却是它也是被这体质吸引而来。
“连你也是……”她哽咽着，第一次没有回应雪球的亲昵，反而有些粗暴地将它从怀里扯开，扔到一旁的软垫上，“走开！”
雪球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待弄懵了，委屈地缩在垫子上，小声呜咽。
铃玥冲进房间，反手就想关上房门。然而，一只有力的手却抵住了门板。
云芷追了上来，气息微乱，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心疼：“铃玥，你冷静点，我们谈谈。”
“谈什么？”铃玥隔着门缝，红着眼睛看她，语气充满了抗拒和失望，“谈你怎么瞒着我？谈你怎么像防贼一样防着别人靠近我？还是谈你怎么用一件法器把我锁起来？”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割在云芷心上。
云芷抵着门，看着门后那双充满泪水和不信任的眼睛，心脏抽痛得厉害。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声音保持冷静：“我承认，我瞒你是我不对。但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不想让你害怕。师尊告知我时，你那般惶恐，我只想尽我所能，让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快乐……”
“像以前一样？”铃玥哭着打断她，声音破碎，“回不去了！从我知道的那一刻就回不去了！而你……你让我觉得，连过去的快乐可能都是假的！”
这句话彻底击中了云芷。她脸色微微发白，抵着门的手力道松了一瞬。
铃玥趁这个机会，用力将房门彻底关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不仅隔绝了内外空间，更像是一道无形的壁垒，骤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云芷被隔绝在门外，看着眼前紧闭的、冰冷的门板，仿佛还能听到门内传来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哭泣声。
她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解释吗？此刻的她，说什么都像是辩解。强行破门吗？那只会将小师妹推得更远。
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一心守护，却最终成了伤她最深的人。
院内，雪球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悲伤，又小心翼翼地凑到门边，用小爪子挠着门板，发出细微的声响，试图安慰。
院外，云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来，将脸埋入掌心。肩膀微微颤动。
一门之隔。
一边是心如刀绞、信任崩塌的哭泣。一边是悔不当初、无措痛苦的沉默。
温暖灵体带来的，并非只有追捧与甜蜜，更有猜忌的毒刺，于最亲密的人之间，悄然滋生，划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一夜，小院的灯，很晚都未熄。
而远处，某间幽静的洞府内，一抹清冷的身影立于窗边，神识淡淡扫过那方情绪激荡的小院，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无人得见的弧度。
风波，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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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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