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依旧准时洒满小院，铃兰花在微风中摇曳，散发着恬静的香气。然而，院中的空气却凝滞沉重，仿佛昨夜那场剧烈的争吵将所有的暖意都抽空了。
铃玥几乎是睁着眼捱到天亮的。眼泪早已流干，眼睛又肿又涩，心头却依旧像是压着一块冰，又冷又硬。她听着门外彻底消失的、师姐离开的细微脚步声，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起来。
推开房门，目光下意识地避开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院子里空荡荡的，石桌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摆着温热的灵粥和师姐带着笑意的等候。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孤独感瞬间攫住了她。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过去十八年如一日被精心呵护的习惯，骤然缺失，带来的空虚感几乎让她窒息。
她默默地走到院角，开始每日例行的打坐修炼。可心神不宁，灵力在体内运行得滞涩无比。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师姐承认隐瞒时的沉静面容，和自己昨日口不择言的伤人话语。
她后悔了吗？有一点。她知道师姐或许是真的为她好。可那种被最信任之人蒙在鼓里的背叛感，以及对于所有“好意”是否纯粹的怀疑，像一根毒刺，牢牢扎在心里，让她无法轻易原谅和放下。
“吱呀——”
隔壁的房门轻轻响了一声。
铃玥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强行压下想要抬头去看的冲动，只是将眼帘垂得更低，专注地盯着地面的一株小草，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功法。
云芷走了出来。她今日依旧穿着素雅的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她眼底难以掩饰的倦色与青影，脸色也比平日苍白几分。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院角那个刻意背对着她、显得格外疏离的单薄身影上，心脏像是被细线勒紧，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张了张嘴，想如往常一般道一声“早”，想问一句“昨夜睡得可好”，最终却一个字也未能出口。所有的言语在昨日那扇狠狠关上的门板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沉默地站在原地，看了铃玥的背影良久，才悄无声息地走向小厨房。
过了一会儿，淡淡的食物香气飘散出来，是铃玥最喜欢的灵米粥和几样清淡小菜。
云芷将饭菜仔细地摆放在石桌上，碗筷放得端正。她朝着铃玥的方向望了望，见那人依旧维持着打坐的姿势，纹丝不动，仿佛入定，又仿佛一座拒绝交流的冰雕。
云芷眼底的光黯淡下去。她最终没有出声呼唤，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小院。她需要去处理一些宗内事务，或许……也给彼此一点冷静的空间。
听到师姐离开的脚步声，铃玥紧绷的肩线才微微放松下来。她缓缓睁开眼，转过头，目光复杂地落在石桌上那依旧冒着热气的早餐上。
饭菜的香气钻入鼻尖，勾起了她的食欲，也勾起了无数个清晨师姐温柔笑颜的记忆。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站起身，走到石桌旁坐下。粥熬得恰到好处，小菜也都是她喜欢的口味。每一口都熟悉得让人想哭。
她吃着独属于一个人的早餐，味同嚼蜡。心里有两个小人在疯狂打架。一个在说：师姐还是关心你的，她知道你昨天没吃好，一早给你做饭，她只是用错了方式。另一个则在冷笑：看，这就是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却也充满了隐瞒和算计，你怎么知道这饭里有没有加别的“为你好的东西”？
这种矛盾的撕扯让她痛苦不堪。
一整天，铃玥都把自己关在小院里，没有出门。她试图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试图修炼，却屡屡差点灵力岔流。雪球似乎察觉到她心情极差，也不敢过分黏她，只敢远远地趴着，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担忧地望着她。
而云芷，这一整天也过得心神不宁。处理事务时频频走神，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小院的方向。她懊悔，自责，心疼，却不知该如何打破那层坚冰。强硬解释只会适得其反，放任不管又怕隔阂越来越深。
傍晚时分，云芷提前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盒刚从宗门外坊市买回来的、铃玥最喜欢的桂花糖糕。
她推开院门时，铃玥正坐在花树下发呆，听到动静，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云芷的脚步顿了顿，将食盒轻轻放在石桌上，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坊市新出的桂花糖糕，还热着。”
铃玥没有回应，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仿佛根本没听到。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云芷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冷淡疏离的背影，心中酸涩难言。过去，只要有一点好吃的，这小丫头早就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过来了。
她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两步，试图靠近一些，想说些软化关系的话。
然而，就在她脚步落下的瞬间，铃玥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猛地站起身，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累了，先休息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比任何指责和哭闹都更让云芷感到刺痛。
那是一种彻底的、划清界限般的拒绝。
云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房门再次在自己面前轻轻合上，虽然没有昨日的巨响，却同样冰冷决绝。
她独自站在渐渐降临的暮色里，看着石桌上那盒渐渐失去温度的桂花糖糕，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房门，最终无力地垂下手。
晚风吹过，带来铃兰的冷香。
云芷忽然觉得，这初夏的夜晚，竟有些刺骨的凉意。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伤口，并非源于恶意，却同样深刻。而愈合，需要远比伤害更多的时间和耐心，以及……一个或许渺茫的契机。
夜更深了。
铃玥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极其细微的、师姐最终无奈离开的脚步声，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咬紧了嘴唇。
而院外，云芷并未走远。她只是隐在院墙外的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守着她闹别扭的小师妹，也守着自己那颗懊悔又无措的心。
长夜寂寂，隔阂如墙，两人皆是无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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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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