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大概太过巧合,数月前,在傍晚的行宫的藏书阁下,也是如此。
陆襄手中拿回来的灯笼已经被他一把扔了出去,忍着腿上伤口的疼痛飞快跑过来将大哥那只越界的手用力掰开。
令芙被这猝不及防的场面打得措手不及,茫然错愕间,已经从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被拉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她被陆襄紧紧按在怀里,耳朵贴在他的心口,能够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和愤怒的喘息。
陡然出现这种变故,属实使人震惊,却也莫名的熟悉。
上一次,她还心惊胆战努力遮掩自己的情绪,可这一次……她又认错人了。
又是将夫兄认成了她的丈夫。
尽管两次都不是她故意的,却也无从辩解。
怎么解释呢?难道是要跟丈夫说,我和你的兄长在婚前有过纠葛,他答应我和离之前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所以刚才我们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只是把他认成了你?
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很快就能结束这种混乱的纠缠,当然不希望在这之前打破表面的平静。
即便她能感觉得出来,陆襄早已经有所察觉了。
可只要他不挑明,她就可以一直装傻下去。
可今晚,这份自欺欺人的平静似乎终于要被打破了……她有种无力的颓然,干脆不说话,闭上了眼睛。
本就不是她的错,叫他们兄弟俩自己争去吧。
陆襄却未察觉怀里的妻子从浑身紧绷到一种近乎丧气的逃避,他只是胸口不断起伏着,剑眉深深拧起,恶狠狠地看向他无耻卑劣、妄图装作自己非礼弟妇的好-兄-长。
心里有千句万句曾经酝酿过想要唾骂指责他的话,然而这一刻,他竟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陆寅神色自若,半点没有窘态,反而眸光沉沉回望向弟弟,“你几岁了,还是那么冲动,若不是刘知县及时告知让我找了过来,你今晚是打算带她在这荒郊野岭里露宿?”
陆襄咬牙切齿,本想怒道“要你管”,可天边恰有一道雷闪轰然划过,接着便有闷沉的雷声隆隆响起。
他到了嘴边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
连心中那股想要冲上去揪住大哥的衣领打一架的冲动都被雷声震了个清醒。
他垂下头,看向怀里冷得发抖却一言不发的妻子,像是有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把他浇了个清醒。
陆襄脸上阵阵发烫,他今晚的确因为一己私欲莽撞行事,完全没有考虑过后果,让阿芙受惊受怕。
她一言不发,什么也不辩解,是不是对他失望了,干脆不想再做什么解释?
陆襄原本被怒气填满的一颗心高高悬起,只余惊慌失措。
兄长觊觎他的妻子,这本该是他们兄弟二人要解决的事情,他不想在阿芙面前和大哥撕破脸皮让她面上无光。
更何况今晚是他有错在先,本就不占理,反而会把她推远。
陆襄恨恨瞪了兄长一眼,低头对妻子道:“阿芙,对不起。”
已经起了雷声,那场积攒在乌云之中的暴雨怕是马上就要落下来了,陆寅别开眼不再看弟弟一副护食的模样低声哄人,将柏生留下的两匹马唤了过来。
陆襄会意,接过缰绳,先将令芙抱了上去,自己上马时牵动腿上的伤口,冷不丁地“嘶”了一下。
陆寅翻身上马,瞥见弟弟腿上的异样,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
陆襄听到大哥关心,心里暗骂了一句“装模作样”,板着一张脸在马上坐好,咬着后槽牙道:“小伤而已,不劳兄长关心。”
他回来的路上着急绊了一跤,被石头划伤一下,的确不算什么。
就是在今晚这样险些剑拔弩张兄弟反目的情景之下,陆寅看着弟弟这副喜怒形于色,什么都心思都藏不住却还强撑这的表情,竟想起了过去一些事情,不禁轻笑了笑。
然而这被陆襄看在眼里,却像是嘲讽。
他简直要被气死,怎么从前没看出来,大哥竟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觊觎弟妇,屡次三番勾引越界,今晚差点被他揭开面目,竟还能笑出来。
“你笑什么?”
他强压着怒气问道。
令芙仍是什么都看不见,预想中兄弟反目的风雨迟迟未到,她本松了一口气,正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忽然听到陆襄的话,一颗心又被揪了起来。
陆寅轻摇了摇头,丝毫不受弟弟挑衅和愤怒的情绪所扰,抬眸看向夜色里的前路,扯了扯唇角,反而平静地转过头来问他:“三郎,你确定要去前面的庄子上住?”
陆襄则已一手揽住妻子的腰,一手拽了拽缰绳,轻踢马腹,冷哼一声道:“不然去哪儿。”
说着便骑马望记忆里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等他驭着马匹到了以前田庄里所建供主家避暑游憩的那片平地,却不见任何房屋,更没有一盏灯火,不禁怔愣住。
令芙也疑惑,感觉到马停下来,陆襄却没了动作,不禁问道:“夫君,到了吗?”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七零八落连打在地面上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跟我来。”
不知何时陆寅早已追了上来,面无表情看了愣住的弟弟一眼,“快点。”
……
“阿芙,你坐这儿。”
“你身上都湿了,我给你擦擦。”
“都是我的错,阿芙,你别不理我……”
坐在火炉前,令芙的视线才慢慢有了几分清晰,她拿着巾帕低头慢慢擦着身上的水渍,听着陆襄不住地在她耳边道歉,直到他凑过来嘴唇都快要贴到她面上了,才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抿了抿唇小声道:“你别这样!有人看着呢……”
陆襄这才顺着雨声看去,木屋敞开的门口,兄长正侧身和守林的老头说着话,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两人齐齐看了过来。
陆寅微沉了沉面色,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寒光,对守林的张伯道:“多谢您今晚收留我们三人过夜,您随便帮忙弄点吃食就好。”
想起那人扑进自己怀里时冰冷瑟缩的体温,又补充一句:“再麻烦张伯烧一壶热水来,给她驱驱寒。”
他没说这个“她”是谁,张伯却心领神会,“啊呀我懂,小娘子家不比我们这些粗人,受不得寒,我去准备。”
等张伯离开,木门被轻轻关合,将倾盆的大雨哗哗作响的声音半数隔绝在了屋外,气氛却陡然尴尬了起来。
三个人各自都心知肚明,却又各怀心思,没有人愿意在此时挑破。
令芙垂着眼睛假装忙着擦拭裙角的污泥,呼吸却不自然的极力放轻,忍住心中的忐忑。
明明能够感知到陆寅从关上门走过来开始便一直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仍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反而是陆襄受不了兄长明目张胆的视线盯着自己的妻子,在陆寅将要坐下时,忽然用脚将木凳踢远了些,自己也暗暗挪动座位,试图挡住那道目光。
陆寅面对弟弟明晃晃的防备,什么也没说,坐下后只是伸手拿了一根柴木,拨了拨面前的火盆。
陆襄不知是该佩服兄长沉得住气,还是感叹自己道行不够深,忍着不快对他道:“田庄怎么没了?我明明记得——”
“吱呀”一声,木门忽然被人推开,接着便是张伯乐呵呵的声音伴着他走了过来。
“三郎君还记得那个庄子?”
他把之前烧好的热水端了过来,笑道:“那三郎君还记不记得老头子我?”
陆襄这才仔细端详起张伯,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忽然睁大眼睛:“张伯?”
“诶,是我是我。”
“难为三郎君还记得,当年大公子带你来庄子上玩的时候,你才七八岁的年纪,一晃那么多年了,那庄子早几年前就归了官府,那还是先帝那朝,老杨公刚启用新政的时候……”
“后来我无处去,大公子心善,叫我在这儿守山林,不过我平时不住这边,屋子简陋,委屈诸位贵人了。”
的确,这屋子里连张床都没有。
令芙对张伯口中絮絮叨叨所说的兄弟俩过去情谊深厚、兄友弟恭的故事并不感兴趣,捧着热茶望向窗外。
这雨……今晚是不会停了,那明天呢,明天会不会停?
她心里忽然浮现一个更加严重的猜想,万一明天大雨也不会停,他们三人难道要在这狭小的屋子里面对面一整天?
“阿芙,想什么呢?”
陆襄见她并不是望着大哥的方向发呆,轻轻松了口气,递给她一块酥饼,“快吃吧。”
她轻轻嗯了一声,刚接过来,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啧,今天风大,又淋了雨,光喝热茶可不行,”张伯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冲冲起身去拿东西,“我这儿酿了不少果酒,不醉人的,你们都喝点,暖暖身子。”
令芙本想拒绝,可她都到这种状况下了,今晚甚至明天,都要面对这兄弟二人,实在是荒唐至极,也疲于应付,还不如假借喝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张伯拿来两三种自己酿的果酒,打开坛子挨个儿闻了闻,信誓旦旦保证:“少夫人你喝这个,这个度数最低,是甜的。”
反正也没人知道她究竟能喝多少才醉,令芙便接了过来。
她本想抿上两杯再装作头晕喝醉的,可不知为何,一杯下肚,头就有些晕乎乎的。
失去清醒前的最后一丝记忆,是强撑着睁开眼睛,似乎看到陆寅扶着喝醉酒张伯去了旁边装杂物的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走了回来,将门轻轻关上。
她这才察觉,自己躺在地上的竹席上。
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难道今晚,他们三个要一起睡在同一张竹席上?
正忐忑着,却听见陆襄气呼呼的声音道:“我和阿芙是夫妻,自然是我和她睡在一起……”
“嗯,你们睡吧。”
模糊的视线里,只见陆寅拉过一张木凳,半倚在墙边,双手抱臂,轻轻合上了眼睛。
她骤然松了口气,却也为方才的胡思乱想感到羞窘,她乱想些什么,这又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梦,现实里,他们三个怎么会和梦里一样睡在一张床上。
她不知道张伯是不是闻错了,怎么她喝的酒那么快就醉了,那兄弟俩喝的醉人的酒却一点事都没有,也不知过了多久,竟就这样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似乎感觉到有只手轻轻从她面上抚过,有潮热的呼吸从耳边掠过,一直喷洒到她唇边。
令芙皱了皱眉,原还带着三分醉意,以为是在梦中,然而隐隐约约听见窗外熟悉的雨声,却骤然清醒过来。
“唔——”
她被男人带着几分凶狠的亲.咬狠狠攫住了唇瓣,手也被他压着摁过了头顶,挣扎不了分毫。
哗啦啦的雨声在萧瑟秋夜里肆意敲打着大地,缠乱的呼吸和啧啧的水声被大雨淹没,她完全清醒过来。
一颗心紧张地快要跳出喉咙,却不敢发出任何制止的声音。
她怕吵醒屋子里的第三个人。
……
因为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亲她。
明晚更。4.9日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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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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