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大人,请秉公办理,原告南华郡主齐雪,福相街三十户百姓、杨柳街十户……足有四十人亡故,二十人重伤,按律当慰问受害家人,至今他们并未得到任何优待,京兆尹,请你秉公办理,彻查此案。”
魏珏掀开轿帘,跟她四目相对。
齐雪看到了满眶的怒火,成婚以后她凡事以他为先,努力做一个贤妻。
现在涉及人命官司,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冤不平不足以平民愤,官不正难昭日月,苍天为鉴,天子脚下竟也有如此不平之事,齐雪先是大乾子民,才是你的妻子,夫为妻纲,你当为妻子做个表率,平反冤情,不愧你头顶上的乌纱帽。”
她将血书卷起来,一步一定,亲自交到他手里。
他眼中除了愤怒之外,还透着熟悉的疏离。
他们之间,一直在渐行渐远的路上。
“回去。”
薄唇吐出极其平淡的两个字,与此同时,他攥紧了她的手腕,似是在报复。
再痛她也没有在脸上表露出分毫。
这个案子因为有她才正式立案。
“大人应该立案。”
齐雪拿出象征自己郡主身份的令牌。
“大乾子民的命是命,郡主的命也是命,京兆尹大人务必秉公办理,不要寒了人心。”
她附耳过去。
“我知道你是不想因此影响你的名誉,可这件事已经闹起来了,你眼下唯有秉公处理,不过就是舍掉几匹马,再掏一点钱罢了,你若是囊中羞涩,求我也是可以的。”
魏家原也是寒门臣子的代表,因她嫁进他家,弋阳周边的皇商,也是举国最富有的商人都与魏家有了往来。
他的目光柔和了一些,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谨遵郡主吩咐。”
*
处理完踩踏案,二人一同回到家中,他的怒火快要倾巢而出。
“齐雪,你犯了多少错知道吗?”
他的谦和姿态不见,齐雪头一次发现,他待她,莫名地高傲。
她今日是第一次用郡主的身份压他,一般的郡主倒还压不住他,但她弋阳长公主的义女,更是扶他登高位的结发妻。
齐雪故作轻松地坐下,端起早就放凉的茶水抿了一口。
“是吗,那你给我陈列出来,我这脑子一向就是不太好,加上年纪大了,事情转眼就忘。”
“你!”
他扬起手,巴掌似乎要落下,齐雪仰头,侧脸贴在他的掌心。
“平日连月见不到你人,竟然想打我了?”
他猛地缩手,掌心擦了两下衣角。
齐雪心口一堵,这是嫌她脏?
魏珏主动低头。
“夫人,你一向不抛头露面的,今日之事我一人揽下就好。”
齐雪爱他至深,但理智尚存。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你只知道我拂了你的面子,真是可笑,大局未定,弄出许多条人命,命案未定不说,竟然抚恤金都未曾下发,你何须贪那点钱,这五年我为你操劳,吃穿用度不曾短缺啊。”
他脱口而出,声音急促。
“你是我的夫人,净和商贾打交道,在诸位寒臣面前我早没了颜面。”
魏珏马上为自己找补。
“我并非埋怨,你我是夫妻你实在不该,不该插手,我为官多年自有决断,何须……”
齐雪放下茶水,帮他补齐后半句。
“何须一介妇人指手画脚。”
他被戳中心事,脸色相当难看。
“知道就好,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现在最重要是什么,是新帝,这可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与此相比,几条人命又算什么,事后仍然可以补偿他们的。”
齐雪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事后?这话岂不荒谬,二王夺位不成,现下两位皇子都在襁褓当中,先帝去时虽未确定顾命大臣,不对,你已经是京兆尹了,还不满足吗?”
“京兆尹又如何,在我之上有多少人压着!”
他言辞激动,情绪激动。
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看他这幅样子,似乎有些把握。
魏珏虽然文武双全,但当今世道能人遍地,若没有她的帮衬,他现在恐怕还是底层寒臣。
他想要问鼎皇权,只能靠她。
细思极恐,后背一阵发凉。
魏珏脸上忽然显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就要看你了,夫人是弋阳公主的义女,而先帝生前唯一见过的人就是弋阳公主。”
齐雪攥紧了拳头,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她的丈夫不说忠肝义胆,也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
自己身上有伤,眼下先顺着他,之后再做打算。
“你想假传圣旨?你高估我了,就算我同意,玉玺呢?如果你有玉玺倒也不必来求我。”
齐雪猜测玉玺被人藏了起来,就连皇室也查不到。
魏珏徐徐说道:
“借着郡主的名头传旨,届时我挟新帝以号百官,长久之后,你就是皇后。”
她耷拉下眼皮,心中实在气愤,她所深爱的夫君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大乾开国以来,镇国公这个位置上,从没出现过叛贼,百年荣誉不能在她手上毁了。
还有她的义母弋阳,是长公主,皇室中最有话语权的公主,也向来以她为骄傲。
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齐雪大脑疾速运转,在魏家,他想做点什么都轻而易举。
“我是皇后,簪花小院的那一位该出在怎样的位置?”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夫人永远是夫人。”
魏珏轻轻搂住她。
“至于她,不重要,不过是我迷惑敌人的假象罢了。”
“敌人?你八面玲珑,有什么人是你掌控不了的?”
这副丑恶面孔,要不是他自己暴露,齐雪永远不会往这方面猜想。
他的劲敌齐雪自然知道是谁,只是获得的信息的杂糅在脑子里,她需要时间来消化,又不能让他察觉出来。
“当然是怀臻,你的伤还好吗?只要你与我说,我还能不允吗?你是郡主,怎么和那帮平民一起写血书,不成体统。”
哪怕有求于她,他也仍旧想让她承认错误。
“体统?比不得魏大人用夫人的轿子送旧情人。”
“还计较?我不见她就是了,你一向是有容人之量的。”
今日的话怎么听怎么刺耳。
“这可是你说的,我昨日见了我哥,有一批刺客,你身为京兆尹,出了这么多纰漏,旁人会怎么看你。治安问题何等关键,若不是我稳住了兄长,今日等你的就不是血书了,踩踏已经立案,火速解决为妙,不能再出差错了。”
“夫人,这踩踏事件你也看到,兴许可以做个证人。”
齐雪皱紧眉头,他又有什么鬼主意?
太陌生了,这还是她那刚正严明的丈夫?或许她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她苦笑道:
“愿闻其详。”
“你也知道,怀将军是我的政敌,我们向来不对付,我想,请你,咳咳,做个证,是他办事不力惊了马匹,故而踩死这些人。”
昨日事故,严格来说她是有一份责任的,不过也只是那一匹老马而已。
回想起来那些马惊得有些蹊跷。
白天惊马踩死人,晚上兄长中毒酒闯入皇陵。
要是其中没有她这个意外,命案夜里同样会爆发,兄长闯皇陵被怀将军抓住,势必先送大牢,而去地牢的路上,正巧路过镇国公府,国公府全府屠戮殆尽。
怀臻、齐世君两员大将就如此解决。
武将之中,就魏珏一人独大。
齐雪惊出一身冷汗,那是她的全家,如果他真敢如此,她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办事不力?怕是不行,目击者太多。”
怀臻救过她,而且也因为他借马才好哄骗那一干刺客,保全家性命无虞,恩将仇报的事情她是万万不能做的。
“由我作证不妥,夫君你也说了,你们是政敌,朝野上下都知道你们不对付,我这个证人的证词难以取信于人。”
“也有道理,呃,对了,昨日镇国公府或许可以,此事你务必不能推辞,也不必明着说,昨日镇国公府遗留了刺客的刀剑,刀剑由我来准备。”
他眼中泛着明亮的光彩,双手拍击,有几个下人拿着一把银枪入内。
齐雪的记忆力一向不错,她记得怀臻进城时身上就拿着一支枪,与这极为相似。
齐雪笑着摇头为了解决这个劲敌,魏珏还真是不择手段。
“夫君以为我为何回来得这样早?”
魏珏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
齐雪一边摸着银枪,一边说:
“我自然是被兄长赶出来的,为了让兄长不怀疑你,我和他又大吵了一架,他甚至差点对我出手。”
她狠掐自己的伤口,挤出满眶眼泪。
“哪怕五年不见,我心中始终认他这个哥哥,没想到他竟然,不认同你这个妹夫就算了,甚至想和我断了关系。”
魏珏上前安慰她。
“雪儿,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我需要你啊。”
他似往常一样,脸上摆出为难的神情,多少次她都为他妥协了。
但这次,没用了。
齐雪的泪流淌得更加厉害。
“我与镇国公府五年不曾联系,在父母眼中我是不孝女,兄长眼中我只是个陌生女子,没对我动手就是仁慈了,甚至我身上的伤,都是去魏家门下的医馆治疗的。”
魏珏眼中的深情陡然消失,扶着肩膀的手掌开始变形,指头在肩胛的伤口上留下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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