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缪接了个寒假家教。
这家家庭条件相当好，住在平京市的别墅区。小孩成绩一般般，文理都不太行的那种，家长请虞缪帮忙恶补一下基础知识。
虞缪高中迫于虞远安的淫威选了理科，不过文科也没有落下。
明天就开学了，今天是他教学的最后一天，虞缪由衷地希望这孩子能在开学考试中有点进步，不要砸了他的招牌。
“苏明你先把上次的考题拿出来给我看看。”
叫苏明的男孩趴在桌子上，手里还不停转着笔，敲在桌面上发出哒哒声。
“虞老师，能不能让我休息一次啊？”
虞缪板着一张小脸：“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我已经被你骗过一次了，这次必须认真一点。”
“唉——”
苏明叹了好长一口气。
慢吞吞从包里拿出上次的试卷，鲜红一片，全是叉。
虞缪展开，被38两个数字闪瞎了眼。
上面还有一行批语：朽木不可雕。
还不等虞缪细看，苏明一把把卷子抢了回去。
“啊哈哈，这是我表哥上次给我批的，这才是你给我的。”
另一张卷子被摆到虞缪眼前。
确实是上次他给苏明发的，因为中了这小子的计，还没来得及批改。
虞缪拿出一套题先让苏明写，一边等苏明写完，一边判卷。
39分。
虞缪：……
超过40分是能怎样？虞缪开始怀疑人生了，他上学期也带过几个学生，进步都是很大的，像苏明这种冥顽不灵的还是第一个。
是他教学方法出了问题？还是说苏明的天赋就到这了？
苏明做贼心虚般瞅着虞缪脸色，虞缪目光呆滞，俨然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苏明挠挠头：“虞老师，我真的不是学习这块料。”
他拿起38分的试卷。
“我表哥也是京大的，他也搞不定我，你真的很好了，至少不会说我是‘朽木’。”
“有几次差点要跳起来打我！”
“你就温温柔柔的，从来不骂我，嘿嘿。”
虞缪扶额，表哥当然不用顾忌太多，作为被雇佣的家教老师，如果言语上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是很容易被辞退的，更何况对学生动手。
“咚！”
门突然被敲了一下。
虞缪被吓得一抖，站起来要去开门。
苏明连忙把虞缪按进椅子里：“我来开我来开。”
虽然苏明不太聪明，但是个善良的孩子。
虞缪垂眼看着试卷上的39，深吸一口气，至少开学考试超过40分吧。
苏明开门，一道高大的阴影漏进门缝里。
苏明汗毛倒竖，浑身僵硬，回头看一眼虞缪，发现虞缪并没有注意他这边的情况，悄悄走出去关上门。
压低声音道：“哥，你来干嘛？”
辛沉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拍在苏明肩上。
“我来听你说我坏话。”
苏明讪讪地笑：“不是，哥，你听我解释。”
辛沉好整以暇地看苏明冒冷汗。
他爸妈出国度假了，姐姐全球各地到处飞，只留他一个人在家。寒假期间苏明借住在他家里，苏明爸妈顺便请他帮忙给苏明补习。
他知道这个弟弟成绩差，但是没想到有这么差。
语数英政史地物化生没一门能过40分的，淡定了20年的辛沉再也无法淡定，撂挑子不干了。
苏明爸妈先后请了无数名校老师都以失败告终，寻思既然儿子已经蠢成这样了，不如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又能补习又能放松。
苏明开门的时候，辛沉从门缝里看见一截窄窄的后颈，黑色头发软软地从皮肤上扫过，后背轻薄，厚毛衣穿在身上仿佛没有重量。
听说这个小老师才上大一，比他还小，真的不会被苏明气死吗？
苏明嗫嚅了半天没编出像样的理由，破罐子破摔道：“你到底来干嘛的，都打扰我学习了~”
“苏明，你在门口干什么？”
身后的门被打开了。
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搭在门边，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长睫毛扇动着，扑出来的风让辛沉身形一晃，心脏剧烈地震颤。
虞缪从里面探出头来，一抬眼就看到了辛沉。
锋利的眉骨下是高耸的鼻梁，眼睛笼罩在眉骨的阴影下，看不清情绪。
虞缪小小地吸了口气。
在北方，虞缪的身高不算突出但也算不上很矮，眼前这个男生还要高他半个头，目光只能触及对方的下巴。
虞缪捏着门边的手指收紧，他眨眨眼，小声道：“你好。”
辛沉敛了敛眼神，点头：“你好。”
“我是苏明表哥，他爸说今晚临时有事，要提前结束课程。”
虞缪愣了一下：“好的。”
“课时费还是按照原先的给。”
“啊，”虞缪摆摆手，“按照课时数来就好了。”
“钱已经打到你卡上了。”
虞缪：……
那他就不客气了。
虞缪收拾好东西，苏明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双眼含泪。
虞缪也有点鼻酸，他拍拍苏明的肩膀：“开学考试能超过40分吗？”
苏明吸吸鼻涕：“……不能。”
算了，开心就好。
虞缪和苏明、苏明爸妈、辛沉道别之后，坐上了回学校的出租车。
路灯在虞缪的侧脸打上一段段如有实质的暖光，余光里苏明家的门口好像还站着一道人影。
在出租车的摇晃中，虞缪闭上眼睛，终于要开学了。
——
京大校园里挂了很多跳“新学期新气象”的横幅，不少学生慢悠悠地提着行李箱往宿舍走，还有一些学生聚集在教学楼下排队领新教材。
虞缪穿了一件白色羊羔绒，下巴尖藏在咖色围巾里，只留了眼睛在外面。
新学期的书累了好几摞，虞缪从高到低在书架上摆好。
“我上课去了，拜拜。”虞缪摆手和室友告别。
杨淮和李天阳戴着耳机双排，王可乐上学期古代汉语成功挂科，正在抓耳挠腮地背书。
“拜拜！”
平京市又下雪了，雪花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虞缪一步一个脚印，一路延伸进一条羊肠小道。
搬书耽误太多时间，好在教室离得不远，从小路穿过就到了。
说是路，其实就是从草坪中间踩出来的一条泥巴质地的小径。
似乎是怕下雨的时候泥泞打滑，还有人垫了一列砖头。
虞缪左右张望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才跳上砖头，胳膊打开保持平衡，蹦来蹦去，斜挎包上的小猫挂件也跟着摇摆。
枝叶间影影绰绰的一团白色从路边蹦到楼下。
安全着陆！
虞缪想。
绕过建筑背后，来到大门，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学生陆陆续续地往里走。
虞缪从不纠结座位，哪里有座就坐哪，前排更是没人坐，所以上课都是卡点到。
顺着楼梯往上爬，找到4302教室。
虞缪本就圆的眼睛睁得更圆了。
教室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人！甚至后排还站了人！
恋爱心理学是京大这学期新开的课，旨在提供丰富的理论指导，缔造美好健康的校园恋爱，促进大学生的全面发展。
事实证明开这门课是个正确的决定，从人数来看，这门课的需求量真的很大。
虞缪咬着下唇，他这节课不会要站着听了吧？
京大的普通教室中间是两列四人座，两边则是双人座。
虞缪逡巡着环顾一圈，看到了第五排还剩一个靠窗的座位。
只是外面做了人，他不想喊人家起来让自己进去。
可是他上完课还要去端咖啡，不坐的话会很累。
虞缪松开咬着的下唇，站着上课尴尬，坐着也尴尬，不如选一个舒服点的。
心一横，虞缪走到那人的旁边，攥紧了书包带子，小声询问：“同学，请问你旁边有人吗？”
那人虽然是坐着，但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截。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肩膀平直宽阔，身材紧实健壮。袖子卷起来，露出了一整条小麦肤色的小臂，青筋随着肌肉交错起伏，一路延伸到指关节。
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键盘，电脑上是又红又蓝的折线图。
站在他旁边，虞缪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男生微微转过头，抬眼。
虞缪：！！！
是苏明他哥！
虞缪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从他的眼睛下滑，停留在他鼻尖的小痣上。
小痣猛地发热，烫得虞缪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鼻尖。
辛沉站起来，似曾相识的压迫感倾泻而出。
他往旁边退了一步，向里面抬了抬下巴。
虞缪眨巴眨巴眼睛，连忙道谢：“谢谢，谢谢。”
“不谢。”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擦着耳畔掠过。
虞缪摘掉围巾，脱掉外套，他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卫衣。领口翻折，露出里面短短的细绒，慵懒而温暖地包裹住他。袖口盖住了手掌，只露出细长的指节。
他将围巾和外套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抽屉里，又从包中拿出教材和笔，给手机插上充电宝。
准备工作就绪。
一道不可忽视的视线在虞缪身上游走。
虞缪若有所感地偷偷往右瞥，男生正靠在椅背上，身体朝着他的方向微斜，姿态闲散，专注地看着电脑。
隐约可见块垒分明的腹肌，双臂双腿自然打开，衣物掩盖不住蓬勃的力量，压迫感呼之欲出。
虞缪默默收回了视线。
虞缪不是没有和陌生人坐一起上课的经历，但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被注视之感，不过他将这种感觉归类于错觉，大概只是因为辛沉的存在感太强了。
他就这么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直到上课铃打响。
“叮铃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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