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大理的晚上静谧而温柔。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苏稚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白天的场景在脑海里不断回放。
她和许津珹，是真的很多年没见了。
苏稚只记得初中那会，他是个会为了多吃零食，而“出卖”自己的小屁孩，怎么也和现在这个看起来成熟稳重的民宿老板联系不起来。
正想着，手机“咯楞”一声又响了，是母亲发来的微信。
“稚稚，行李收拾完了吗？刚去大理还习惯吗？”
苏稚笑着回复：“收拾完了，习惯的。许奶奶很热情，做的菜也好吃。”
每次自己单独出门时最开始的那几天，爸妈恨不得能和自己24小时通话，上大学那会就是。
母亲很快回了过来：“那就好。津珹这孩子，人踏实。初中的时候还经常和你一起去奶奶家吃饭，你奶奶也挺喜欢他的。”
苏稚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心里又是一沉。
奶奶......
她闭上眼，将那股涌上心头的酸涩压了下去。
“嗯嗯。”
“妈，我今天坐飞机有点累了，就先睡了。晚安啦。”她回复道，然后放下手机，拉过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苏稚是被窗外的“窸窸窣窣”还有“嘀咕隆咚”声吵醒的。
她伸了个懒腰，感觉昨天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不少。
苏稚下床打开窗户，看到许津珹正在窗边猫着腰，像只偷腥的猫。
他手里还拿着个拨浪鼓，正一下下地轻轻摇晃着，正是吵醒苏稚的“罪魁祸首”。那“咚咚”的声响，在寂静的早晨格外清晰。
“许津珹！”
苏稚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许津珹被当场抓包，不仅没丝毫慌乱，反而直起身，晃了晃手里的拨浪鼓，冲她咧嘴一笑语气欠欠的：“苏大作家，醒啦？太阳都晒屁股了，阿奶让我来问问你怎么还没起床呢？”
苏稚的眉头皱得更紧，没好气地别过脸，声音冷得直掉冰碴子：“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许津珹却像没听见她的逐客令，反而往前凑了凑：“你说大理的阳光这么好，总窝在房间里算怎么回事？”
“走了，下去吃早饭去。我阿奶自己做的饵块，独家配方，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我洗漱一会一下就下去。”
苏稚打从初中就知道，对许津珹这人软硬都没用，最后磨得你只能答应他的要求。
等到苏稚洗漱完下楼时，许津珹已经把早餐摆好了。
金黄的饵块堆放在盘子里，旁边是几碗冒着热气的稀豆粉，还有一碟炸乳扇。
“阿稚起来啦，快坐下吃。”
许奶奶热情地招呼她，又瞪了许津珹一眼，“你这孩子，我不是只让你上去看看阿稚醒了没吗，怎么还给人家闹醒了？”
许津珹也不辩解，只自顾自地夹起一块饵块，蘸了稀豆粉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阿奶，您做的饵块，全大理第一好吃，我想着苏稚肯定爱吃怕她错过了。”
苏稚在桌边坐下，也拿筷子夹起一块饵块塞进嘴里。
味道确实很不错，但她心里被吵醒的那股起床气还没过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许津珹却像是没看到她的冷淡，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找她搭话：“这饵块的做法，还是我太奶奶传下来的呢，正宗得很。”
苏稚抬起头笑着看向许奶奶：“嗯，奶奶的手艺确实很好”，随后目光落在碗里，也没看他。
许奶奶在一旁看出了些端倪，笑着打圆场：“阿稚啊，别理他，这孩子打小就这样，没个正形。对了，阿稚，今天天气好，让阿珹带你去古城逛逛？”
苏稚刚想拒绝，许津珹已经抢着开口：“就是，别总在屋里闷着，出去走走。”
“不用了，谢谢。”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不好好逛逛大理，那岂不是白来了？”
许津珹的语气带着点霸道，却在看着苏稚依旧垂着的侧脸时，尾音软了下来：“再说了，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我带你还安全。”
“难道是长大了就不乐意和我一起玩了？我记得初中的时候你还每天带着我称霸那条街呢，还有...”
他说着，还冲苏稚挑了挑眉，那欠欠的模样，让苏稚恨不得拿眼前的饵块砸他。
见他又要提起初中那时候自己的那些“光荣事迹”，苏稚语气里夹杂着些许无奈：“我哪有？”
“那你怎么不愿意我带你去逛逛？”
“...”
最终，在许奶奶的劝说和许津珹的“盛情邀请”下，苏稚还是答应了。
两人沿着复兴路往前走，街道两边的店铺已经陆陆续续开门了。
许津珹像个导游似的，一路叽叽喳喳：“再往前走走就是洋人街了，80年代那会可多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来这了。”
“对了，你喜欢这里的扎染制品吗？我阿奶也会做，我们可以回去自己试试。”
苏稚一路上对他的问题，要么不理，要么就简单回应一下。
许津珹却也不气馁，拿着串剥好的酸木瓜追了上来：““尝尝？酸得很，比你这张‘生人勿近’的脸还让人提神。”
苏稚终于停下脚步：“许津珹，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津珹原本带笑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那双丹凤眼里盛满了委屈：“没什么啊，我就是觉得你太闷了，想让你活泼点，就和以前一样。”
苏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转身就想往回走。
十多年了，她还是一看见许津珹这个样子就心软，小时候闯祸了就这副样子让她来给他“擦屁股”，之前觉得他成熟稳重了简直就是自己瞎了眼！
“哎，别走啊。”
许津珹赶紧拉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让苏稚下意识地想挣开。
“苏稚，我错了还不行吗？”许津珹见她真的要走，语气彻底软了下来，“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好，想逗逗你，让你开心点。”
苏稚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挣开他的手，只是声音依旧清冷：“你先放开。”
许津珹指尖的力道立刻松了，却没完全放开，只虚虚圈着她的手腕，怕一松手人就真的走了。
他垂着眼，连说话的调子都放得软软的：“我不闹了，真的。你要是不想逛洋人街，咱们去别的地方也行。前面巷子里有家卖饵块的，老板是白族老奶奶，烤饵块抹的花生酱是自己磨的，味道特别正宗。”
“你早上不是还说许奶奶做的饵块全大理第一好？”
许津珹被打趣的不见平日活络的样子，倒像只被抓了现行的小兽。他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被苏稚记到现在。
终于被苏稚抓到机会，狠狠出了一口这两天被许津珹打趣的“恶气”。
许津珹余光撇到她嘴角的笑意，一下愣住了。这是苏稚来大理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不同于之前那些礼貌疏离的。
就像是许津珹初中认识的那个苏稚，冰冷壳子下真正的苏稚。
苏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很快就收回了笑，但耳根却悄悄泛了点粉：“先往前走吧。”
许津珹立刻应了声，脚步却刻意慢了半拍，跟在她身侧。
走了没几步，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是颗用红绳串着的猫猫头。
“刚才路过银器店买的，猫猫头信物。”
苏稚的目光落在那颗猫猫头银饰上，好一会才明白许津珹什么意思。
初中那时候许津珹总爱跟在她身后，被她“劝说”当自己的小弟时还说要给她一个信物证明身份。
当时许津珹婴儿肥还没褪去，漂亮的就像只波斯猫一样，她就让许津珹第二天来的时候画一个猫猫头当信物。
只是后来，许津珹搬家了，猫猫头没有了，小弟也没来。
苏稚没接，也没说话，只是往前继续逛着。
直到走到一家卖乳扇的摊位前，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小姑娘，尝尝刚烤的乳扇？可以尝尝刷玫瑰酱的，吃甜口的都爱吃！”
苏稚的脚步顿住了。
许津珹立刻接话：“老板，我们要两份，记得多放酱！”
他付款时还不忘回头看她，眼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我记得你初中最爱吃甜的，说吃甜食可以让心情变好。”
老板娘把烤得金黄的乳扇递过来，甜香混着玫瑰香。许津珹先接过一份递给苏稚：“有点烫，慢点吃。”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许津珹见她吃了，眼睛瞬间亮了：“对了，前面还有家卖扎染的，老板娘是我阿奶的老熟人，咱们可以去看看，要是喜欢，让她给你挑块最好的布，回去让我阿奶教咱们扎。”
苏稚没搭话，只慢慢嚼着乳扇。
两人沿着复兴路慢慢往前走，许津珹手里还捏着那串没送出去的猫猫头，见她没反感，时不时念叨两句小时候的事。
苏稚偶尔会应一声，只是声音依旧清冷。
走到玉洱园附近时，许津珹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巷子里一家门口放着大染缸的店说：“就是那家店。老板娘的扎染都是用天然靛蓝染的，颜色特别正，比在网上买的好看多了。”
苏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店门口挂了很多扎染布幔。。
“要不要进去看看？要是喜欢，咱们买块布回去，阿奶肯定乐意教咱们。”
苏稚没说话，却先一步往扎染店走。
许津珹立即反应过来，快步跟上苏稚，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连脚步都轻快了些。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们到时候还可以做扎染的小荷包，做两个，一个印猫猫头，一个印小鱼......”
许津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回去要跟阿奶学扎染，说想要设计什么图案，还说下次要带她去茶园采茶做茶饼。
苏稚听着，偶尔会点下头。
也不知道许津珹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可说，苏稚本以为自己就属于话很多的那种人了，直到遇见了许津珹才知道“人外有人”。
扎染店的老板娘见他们进来，热情地打招呼：“阿珹啊，这是你阿奶说的你那个朋友吧？这囡囡模样真周正！都快来看看我刚染好的布，颜色可正了！”
苏稚被许津珹拉着去看新染出来的布料，她看着那块扎染布轻声道：“要不就拿这块吧？”
许津珹的眼睛瞬间亮了：“好！王阿姨，就这块布，麻烦再给我们拿两个做荷包的料子。”
老板娘笑着应了。
许津珹又拿起个小鱼布偶递给她：“你看这个，阿奶说扎染布做的玩偶软和，咱们回去也可以做一个。”
老板娘在旁笑着帮腔：“囡囡要是想学，我教你们调靛蓝，咱们家的染料都是自己泡的，染出来的布越洗越亮，在这全大理都是数一数二的。”
苏稚点点头，又选了块天蓝色的布。许津珹抢着付了钱，拎着布料跟在她身后。
出了店门，夕阳已经把青石板路都染成了暖金色，两人并肩回了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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