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马疾驰，一阵狂风抚过躯干周遭。
卫昭打了个冷噤。
宋猗察觉到身后人的不适，住马道：“公主，鹤氅可避风——”
“放肆！那成什么样子了——”
要让堂堂公主，钻进她衣服里头去……
卫昭脸色古怪，柔声细语道：“广武君这样英明神武，怎能挡不完周遭寒气，让山风拂我身呢？”
这句意有所指的阴阳怪气让宋猗一顿，平静道：“臣英明神武，也是泥捏的骨肉。肉/体凡胎，要变成辆马车，想来是有些难度的。”
卫昭一愣，手指微动，一掐她腰间软肉，慢条斯理道：“我竟今日才得知犬奴是凡人，你若不说，我当是天神降临呢？”
“……”宋猗没想到对方的动作，冷不防被掐个正着，浑身一颤。
两人贴得极近，卫昭还揽着对方的腰肢，这巨伟岸身躯有异常，动静还不小，她便感受得格外清楚。
平阳公主原本有些恹恹，此刻眼中一亮，指尖尝试性捻起一坨软肉，又是一捏。
“……公主！”
宋猗下意识躲闪那只胡作非为的手掌，对方却不让她如愿，竟用手臂圈住她，两只手一起，在她腰间又是一掐。
宋猗自三岁习武以来，也曾遇到过被人挟制的情况，然而随着年岁渐长，便再也未曾有这种被人牢牢圈住身体，不得反抗的体验。
她手中操纵着马匹，并不敢松开缰绳，又因平阳公主就在身后，也不好翻身下马。一时间无处可逃，狼狈至极。
“你怕痒？”卫昭笑意盈盈，语气里满是促狭，饶有兴致地看着薄红一层层染上对方耳根。
没想到这看似钢筋铁骨之人，竟然拥有如此敏感的身体，当真是有趣。
“公主，莫要捉弄臣。”宋猗忍耐道。
卫昭挑眉道：“我便是捉弄你，你又待如何？”
她若是一声令下，不知多少人排着队上赶着任由她捉弄，她却也不稀罕。
平阳公主不松手，宋猗额头逐渐沁出一层薄汗。
她眉头微蹙，终是没能忍住，单手捉住对方一只手，又捏着那只手捉住另一只，拿住对方，这才暂时松了口气。
“放肆——”
“公主见谅，臣失态了。”
两句话几乎同时说出口，卫昭被抓住双手，动弹不得，这股绝对控制的力量感让她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冷冷道：“狗东西，既然知道，还不松开手？”
这一套副翻脸不认人的模样实在熟悉，宋猗已然是惯以为常。
她平静道：“臣愚钝，山道骑行途中路况多变，实在不宜分心，否则便是置公主安危于不顾。公主若想……到了道观之中，想来也没什么不可。”
她回答平阳公主起先的“捉弄”一问，并无半点难堪，倒是十分冠冕堂皇，勿论她心头怎么想，至少表面话说得很漂亮。
卫昭被这段能屈能伸的发言一梗，竟也忘了抽回手，半晌没有说话。
宋猗松开手，掌心的两只手便一下挪开。
平阳公主轻踹身前人的小腿肚，离远些一撩她鹤氅下摆，闷声闷气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宋猗应声，便又一甩缰绳，驭马前行。
卫昭在鹤氅里头，对方的衣袍又宽又大，被一股极其温热的感觉包裹住周身，小腿往上，的确感觉不到一丝冷风。
除此之外，对方的衣袍里头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甜味。
平阳公主鼻头微皱，提高声音道：“你用的什么香？”
宋猗答：“不曾用香。”
“那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卫昭皱了皱眉，“一股子桂花香气，闷得慌。”
宋猗思索道：“或许是桂花酒？”
她松开一只手，反手从腰间取下一只水囊。
卫昭眼疾手快，趁着这一丝投来的亮光捉住她的手，冷哼道：“你做什么拿走，骑着马还要喝上几口不成？”
宋猗保持着背着一只手的别扭姿势，好脾气解释道：“公主嫌它闷，臣放在外头。”
“多事。”卫昭从她手里夺过水囊，打开来一嗅。
一股甜香混杂着清冽酒味的香气传出，倒让她胃里的恶心感稍稍降下去一些。
宋猗察觉到身后人松开手，她在上风处，并闻不见对方打开了水囊，但也大概猜测到平阳公主在做什么，不由开口道：“公主当心，冷酒最伤肠胃。”
“多嘴，还用你提醒么。”卫昭晃了晃手里的水囊，不紧不慢道，“嗅一嗅味道罢了，谁说要喝来着。这酒是在广武城中，你去年自酿的那个？”
宋猗点头，又想到对方并看不见，便又道：“是那个。”
“哦——”卫昭拖长音，又状似漫不经心道，“等会儿快到道观，你便告诉我。”
她总不能真的让人看到这幅钻人衣袍的样子。
宋猗心头生出几分好笑，却也不便真的笑出声来，否则平阳公主必定恼怒。
“好。”她只沉声，肃然作答。
*
另一端，杨九妹正与杀手缠斗，她虽武技高超，却也并不敢离开身边人一步。
这些杀手毫不惧死，一个个都是冲着高宓来的。
阮氏的侍卫看着人高马大，却是个顶个的不中用，中间还有人曾一刀削断她手里的长鞭，被她一掌打开，夺去那柄短刀。
杨九妹手持短刀，一手丢开断裂的长鞭，冷声道：“谁再挡道，有如此鞭！”
这话一出，周围的侍卫齐刷刷后撤一步，不敢再靠近她。
高宓捂住自己中箭的手臂，冷眼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
“多谢。”她向面前的杨九妹道了声谢，往旁边退开一步，提高声音道，“梅三，告诉周夫人，我今日若死在这里，她便等着阮氏倒台吧。”
杨九妹一惊，劈开手底下一个黑衣杀手，回头道：“高夫人，这时候放狠话，你这是嫌死得不够快？”
高宓淡笑道：“不是狠话，若我死了，自会有人将府中账本全部交予平阳公主，真相也能大白天下，不如就此说开。”
“你倒是说开了——”杨九妹冷哼一声。
高宓一句话拉了在场所有人下水，甚至连远在别处的平阳公主也被她摆了一道。
听到这个消息，无论是真是假，这群阮氏的侍卫无论生死，总之是别想好过了。
叫作“梅三”的青年是这群侍卫的首领，他脸色阴郁，一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得退避三舍，满含杀意地看向高宓。
高宓神色平和，丝毫看不出情绪变化。
杨九妹又近身斩杀几个杀手，有她在前头，无人能靠近高宓。
高宓冷眼看着阮府的侍从，见他们仍旧不作为，便从袖中取出一卷蓝色封面的书本，往外头一抛！
“梅三，你看看，这是什么！”她提高声音，唇角带笑，眼中却浮现出一丝冷意。
蓝色的书从半空滑落，厚厚的书页在风中，露出里头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
翻飞梅三纵身一跃，上前接过，看到封面上《诗经》二字，不由愣住。
高宓微笑道：“打开来看看。”
她的嗓音仿佛有某种奇异的诱惑力，如她这个人一般，让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跟着她的思维行动。
梅三果然一翻书页，随即脸色大变！
这哪里是什么《诗经》不《诗经》，而是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单！
粗略看过去，便是一排排记录着阮氏近两年从徭役队伍中抽取的人名，甚至详细到籍贯、年龄、身份、外貌特征，以及最后的去处——
他们如今大多都去了同一个地方，在替阮氏修建那一处别院园林！
梅三做过那一处的监工，更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当即神情剧变！
高宓绝不能死！
绝不能让这些东西落在平阳公主手上！
“保护主母！”梅三大喝一声，主动加入战局。
有了阮氏的侍卫卖力退敌，杨九妹终于缓了口气。
她退开两步，靠近高宓，拉着她往后撤离。
高宓看她一眼，目光从她额头的“囚”字上滑过，丝毫没有过问一个赶车的为何如此武艺高强的意思，只淡笑道：“辛苦了。”
杨九妹略一点头，哑声道：“应该的。”
“有点疼，可以松开我么？”高宓道。
杨九妹下意识低头，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拉住了对方那只受伤的手臂。
她看一眼一声不吭，依旧笑意盈盈的高宓，不由头皮发麻，心头涌上一股冷意。
——这世家大族的女孩儿，果然个顶个的心机深沉。
哦，或许要除去阮筠那小兔崽子。
两人交谈间，山道之中另有一队人马从上往下赶到，领头的侍卫朗声道：“公主传话——有杀手来袭，我等来助阮府一臂之力！”
高宓似乎有些惊讶，低低的“咦？”了一声，却又立刻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宛如一尊石像，往山道上头退开两步，站的老远做起壁上观来。
那群杀手见她要走，竟不顾阮府侍从，不要命地立刻围攻上来，却又被平阳公主的侍从拦住，战到一起。
高宓眯了眯眼，注视着梅三手里的名单册，往队伍里退得更深。
若不是早先一同遇袭，这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仿佛那些杀手并不是冲着她来一样。
“……”杨九妹沉默一瞬，也上前两步，从平阳公主的侍从队伍里接过马，看向高宓道，“高夫人，走吧。”
高宓从善如流拉住她的手，翻身上马，淡笑道：“多谢，稍等一下。”
杨九妹疑惑地看她一眼。
高宓转过身，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你们竟是冲着平阳公主来的，方才还想抢夺我手里头的名册！好狠毒的心肠！”
她说名册，却绝口不提阮氏，而是以个人身份，并未说是谁要抢那名册。
杨九妹一挑眉，见她回转过身体，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高宓道：“走吧。”
杨九妹道：“好狠毒的心肠？”
高宓依旧噙着笑意，平淡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似乎和蒋玉娘嘴里的那人似乎不太一样。”杨九妹直白道。
高宓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她不欲多说，只敷衍道：“离家多年，有变化也是常有的事。”
杨九妹也不多问，反正这事也与她无关，她的任务只是要保护好高宓而已。
“走吧。”
杨九妹策马扬鞭，二人便往山道上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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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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