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两钱庄,夜色深沉。
院子里,众人围坐在石桌前,桌上一张沙盘,精细地堆塑出京城的地形,刑部大狱的位置被一层红沙圈了起来。
“按云鹰的说法,戌时一刻是守卫换防最松懈的时候,但也是各处巡逻最密集之时。”蓑笠妪用一根细长的竹枝,点着大狱周围错综复杂的小巷,“咱们的人可以从这三处同时突入,但撤退的路线,必须只有一条,否则容易被分割包围。”
慕容策眉心紧锁,补充道:“最麻烦的是影卫阁。一旦动手,他们定会第一时间赶到。咱们必须速战速决。”
“不行。”
一道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两块磨刀石在摩擦。
众人看向主位,裴序伸出修长的手指,将蓑笠妪点出的三条突入路线尽数抹去。
“三路齐发,看似分散了守卫之力,实则也将我们的力量分散。刑部大狱内部结构复杂,如同迷宫,一旦被分割,便是瓮中之鳖。”
他以指为笔,在沙盘上迅速划出一条更加刁钻的路线,一处看似不起眼的排污暗渠。
“此处直通大狱内部。届时声东击西,主力从此处潜入,直取天牢。另外派两队人马,在中街和午门制造混乱,这两路人不必恋战,只需将影卫阁的注意力引开半炷香的时间。”
他的语速极快,思维清晰得令人惊叹,仿佛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眼底浓重的青黑都只是众人的错觉。
慕容嫣抿住唇,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可撤退路线呢?”铁面翁沉声问道,“救出人后,动静必然不小,届时四门皆闭,如何出城?”
“出不了城,便不出。”裴序抬起头,凤眸尽是血丝,他的指尖从刑部大狱开始,在沙盘上划过,最终,重重地落在了沙盘中心。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小子,你……”蓑笠妪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们不往城外跑,反而冲向皇宫。”裴序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所有追兵都会以为劫狱的人狗急跳墙,要行刺圣驾。到时全城的禁军和影卫,都会不计代价地回防。”
他看着众人惊骇的目光,眼底一片平静。
“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握,准备在宫墙外将我们一网打尽的时候,所有人便立刻调转方向,从防卫最空虚的北门,安然出城。”
“不行!”慕容策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眼里满是凝重,“此计太过凶险!即使我们人手充沛,也无异于自投罗网。禁军与影卫阁皆是精锐中的精锐,一旦被他们缠上,便是插翅也难飞。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才更要如此。”裴序看向他,布满血丝的凤眸森寒彻骨,“正因为人人都觉得这是死路,所以这恰恰是唯一的生路。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的真正目的,只是借皇宫的‘势’,行脱身之‘实’。虚实之间,便是胜机。”
“可若是……”慕容策还想再劝,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风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裴序不再理会他,急切走向风雷。
风雷的肩膀停着一只幽绿的蝴蝶,他看着裴序的脸色,满眼担忧,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只弯下腰,双手恭敬地奉上一张折叠的纸条。
“教主,云鹰长老从渭水发回的信。”
裴序接过纸条,死死地盯着上面的内容。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打扰。
自叶起失踪,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十五个日夜,裴序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时刻都紧绷着。
他几乎没有合过眼,只是日夜守在沙盘前,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所有可能出现的变故,将每一个细节都算到毫厘不差的地步。
叶起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眼前这个又仿佛下一刻就会油尽灯枯,猝然倒下。
慕容嫣犹豫了片刻,开口劝道:“裴兄,去歇会儿吧。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熬。”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向裴序。
这半个月来,不是没有人劝过他。
无论是辈分最高的蓑笠妪,还是脾气火爆的王琦,即使是与他有过几分交情的慕容策,都曾试图让他停下来,哪怕只是歇息片刻。
可他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除了在讨论劫狱的具体事宜时,会抬起头看着别人,其他所有时间,他都完全沉浸在沙盘之中,对外界的一切声音充耳不闻。
裴序翻来覆去将纸条看了又看,明明疲惫到了极点,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
他完全没有听到慕容嫣的话,手里攥着纸条,目光移到沙盘上平南王府的位置,声音沙哑地喃喃:“太慢了,她一个人……”
慕容嫣再也忍不住了。
她心一横,想着干脆把人打晕了扛回屋里去,总比在这里活活耗死强!
慕容嫣冲慕容策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动作,脚下一点,身形如电,刚要靠近裴序,那人却猛地抬起了头。
他后撤一步避开慕容策从身后挥来的手刀,直勾勾地盯着慕容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
“渔火渡的说书人,”裴序的声音低沉,“安排得如何了?”
慕容嫣被他看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脱口而出:“都、都照咱们之前排的戏折子说的!已经过去十天,江湖上那些耳目灵通的,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来我们回来得正是时候,刚好能赶上听一出大戏。”
一道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众人闻声回头,只见金不换手持折扇,倚在门框上,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们。
慕容嫣眼睛一亮,目光便被他身旁那道纤细的身影牢牢吸引。
江南雪一袭紫杉,缓步走来。她脸上还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总是清冷的秋水眸中,却已不见半分病气,反而神采奕奕,顾盼生辉。
“小雪花!”
慕容嫣惊喜地叫出声来,眼眶微热冲了过去,一把将江南雪紧紧抱住。
这些天,她快要被逼疯了。
小叶子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留下张字条就不见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打算一个人去闯龙潭虎穴。
京城这么大,她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凌云台的暗桩几乎把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寻不到她的半点踪迹。
她知道,她一定是在等七月初七那天,等那场万众瞩目的婚宴,用她自己的方式手刃宁王,还能为劫狱争取时间。
可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但如果要帮叶起,就意味着必须放弃劫狱,将所有的人手都调去平南王府。
可若不劫狱,付懿又该怎么办?
两难的抉择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回头再看裴序,那人明明言语冷静,计策完美,可眼神却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
她甚至有种错觉,就算小叶子平安归来,裴兄也怕是要交代了。
所有的煎熬、无助与恐惧,都在见到江南雪的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慕容嫣低下头,将脸埋在好友的肩上,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小叶子她……”
“我们都听云鹰前辈说了,别担心,她不会有事。”
江南雪轻轻拍着慕容嫣不断颤抖的背,柔声宽慰着。
她的目光越过好友的肩膀,落在了那个依旧站立在沙盘前的身影。只一眼,江南雪的心便沉了下去。
她冲着不远处的金不换,极快地使了个眼色。
金不换心领神会,将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收拢,踱步到裴序身前,故作轻松地笑道:
“小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与阿雪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你倒好,连句问候都没有,只顾着自己出神。”
他边说,右手成势就要冲裴序的睡穴点去。
“金不换,你若敢点我,明日,这万两钱庄的房契地契,便会出现在京城最大的赌坊里,作为头彩,任人下注。”
金不换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裴序身形一晃,已然避开了他探出的手。
裴序倏然使出轻功,只觉丹田凝滞,他眉心微蹙,晃了晃身子,还未缓过神来,后颈突然传来一阵钝痛。
他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慕容策缓缓收回手刀,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裴序,又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人,温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几分无奈。
“此乃下策。”
*
喧嚣与光亮尽数褪去,世界陷入一片无边无际令人心悸的黑暗。
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身体不断下沉,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
光芒越来越盛,最终汇聚成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姓裴的,对不起】
那个人站在他面前,眼睛那么亮,声音那么动听,说出的话他却不想听。
裴序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为什么这么对我?”
她不回答,摇摇头走了。
“别走。”
他心下一慌,急步追去,伸出手的瞬间,那道身影化为云烟。
云烟飘飘然,聚散无形,幻化成一张甩满墨迹的宣纸,像一片枯叶,轻轻落在他掌心。
他迷茫地低下头,
【甲辰年七月初七,午时】
【甲辰年十二月二十九,子时。】
他不住地喃喃:七月七,七月七。
是她的生辰。
突然,张六壬的声音大笑着响起:亦是她的死期!
裴序猛地睁开眼。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剧烈的抽痛让他瞬间弓起了身子。
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让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冰窖还是火炉。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满是铁锈般的腥甜。
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房梁、桌椅、窗棂,所有的一切都在晃动,最后汇聚成一片刺目的白光。
裴序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双腿软得像棉花,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今天……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个念头一起,一股比死亡还要强烈的恐惧倏然而起。
他跌跌撞撞冲向门口,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房门推开。
院子里,所有人都围坐在石桌旁。
听到开门声,他们齐刷刷地回过头,脸上的表情,从错愕瞬间变成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裴序没有理会,他急步走到金不换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
金不换的眼睛见人含笑,此刻笑意全无,只有惊惧的哀伤。
他嘴唇颤抖着,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小裴……”
裴序心急如焚,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正要开口再问,余光不经意地瞥过石桌旁那口盛满了清水的水缸。
他不由一怔。
水面平静如镜,清晰地倒映出天光云影,也倒映出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熟悉的是五官轮廓,陌生的是满头刺目的雪白。
那不是岁月逝去后的苍苍华发,而像是一场天降的严霜,无情地抽干了所有生机。
三千青丝,尽成雪。
*
七月初六,夜。
平南王府灯火通明,红绸与宫灯交错挂在屋檐,空气中都弥漫着喜庆。
庭院里,丫鬟仆役们穿梭不停,人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紧张又兴奋的神色。
“哎哟,王嬷嬷您慢点!这红绸挂歪了让郡主瞧见,又得笑话您老眼昏花!”一个小丫鬟扶着梯子,仰头冲着上面颤颤巍巍的老嬷嬷喊道。
王嬷嬷“呸”了一声,笑骂:“小蹄子嘴上不饶人,看我打不打你……”
她说着伸手往下去探,小丫鬟笑着要躲开,手一松,木梯跟着晃动,霎时间周围惊呼一片。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女声从人群后传来,带着几分安抚的笑意:“嬷嬷快下来吧,仔细脚下。郡主若是知道您为了她的婚事这般操劳,只会心疼,哪里舍得笑话您。”
来人稳稳扶住梯子,众人闻声转过头,只见青芜一身利落的劲装,正微笑着看着她们。
她扶着王嬷嬷落地,一场虚惊之后见大家又笑闹起来,眼中却都有些伤感,于是道:“都打起精神来,咱们把府里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才是正经事。”
众人纷纷应和,又各自忙碌了起来。
青芜见状点点头,她检查完宴客厅的布置,心里不停过着婚宴上的安排,正准备再去看看郡主的嫁衣准备得如何,刚走到月亮门,便听到两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在角落里低声议论。
“哎,你看见没?刚才来了个客人,没有拜帖,还这个时辰来,真是奇怪。”
“可不是嘛!王爷和王妃还亲自见了呢!瞧着可高兴了。”
青芜脚步一顿,眉心微蹙。能让王爷和王妃亲自接见的,绝非等闲之辈。她正思忖着是哪位贵客,要不要去禀报郡主一声,就听那两个小丫鬟又压低了声音。
“不过那人瞧着也忒普通了些,穿着粗布青衫,个子倒是挺拔,就是看不清脸。也不知是哪来的这么大面子,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被郡主风风火火地给拽走了!”
青芜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时辰,这样的打扮,能让王爷王妃喜笑颜开,又让郡主去抢人……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可那位姑娘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旁人恨不能寻各种由头来巴结郡主,唯独她,避之唯恐不及。
大婚前夜突然到访,难不成是改变主意,真的要从了郡主,带她私奔?!
这个念头一起,青芜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王爷和王妃何等人物,若真是如此,断然不会将人放进府来。
可她心里那股不安却愈发强烈。
江湖上的人最容易热血上头,要是叶姑娘和郡主聊了两句,发现郡主不喜欢这桩婚事,她轻功又好,背着郡主逃跑也不是没可能!
青芜再也顾不上什么嫁衣,脚下一点,轻盈地向薛鹤年院子的方向急速奔去。
她快步走到松麟院,就听到薛鹤年清甜的嗓音不满地抱怨。
“……什么沃盥礼,我的手比谁都干净!还有那个同牢,听着就晦气,跟坐牢似的,这婚成的还能好玩吗?”
青芜放缓脚步,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心中却也泛起一丝酸楚。
她从小陪着郡主长大,看着她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
一晃十六年。
明日,这个满府捧在手心里的人,就要成婚了。
青芜擦了擦眼角,不由埋怨自己居然像那些小丫头,如此不经事。就在这时,另一道沉稳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礼节虽繁琐,倒也热闹。只是不知晚宴之上,各王府的席位是如何安排的?会不会离戏台太远,扰了长辈们看戏的兴致?”
“还有,这宴席要摆到何时才算尽兴?结束之时,各府的马车又该从哪道门出,才不至于拥堵?”
青芜眉心微蹙,停在廊下,望向窗户上灯火映出的两道影子。
不对劲。
叶姑娘问的这些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还来不及细想这股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就听见郡主撒娇的声音。
“哎呀,这些我哪儿知道!烦死了!青芜!青芜!”
薛鹤年喊着便从屋里跑了出来,正好迎上快步上前的青芜。
“你来得正好!快快快,叶起她问我……”
薛鹤年拉着青芜的手就往屋里走,青芜顺势跟了进去,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那个站在窗边的青衫女子身上。
她不由一顿。
她的武功是王妃手把手教的,除了拳脚功夫,更多的却是如何在京城盘根错节的势力中护得郡主周全的本事。
郡主自幼被王爷王妃捧在手心,性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她身为贴身武婢,便需要练就一双识人辨色的毒辣眼睛。
这双识人无数的眼睛,一眼便看出眼前的叶姑娘,和去年冬至时判若两人。
那时的她,潇洒开朗,心思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和郡主一样,一眼就能望到底。可如今……
“青芜姐姐,好久不见。”
叶起上前一步,露出个笑容,双手抱拳行的是江湖上的礼。
青芜忙拱手还礼,垂眼的瞬间恰好掩盖住那一丝惊讶。
叶姑娘的眼睛再无从前澄澈的水光,反而沉静得像一柄藏于鞘中的古刃,看似无光,却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寒气,让人看不透,猜不着。
叶起不客套,又将方才的问题挨个问了一遍。
青芜回过神来,一一详尽回答。只是答到最后,她心里奇怪的感觉便越发强烈。
直到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她才终于明白那股奇怪的感觉是什么——这些问题太详细了!
详细到仿佛她不是出于好奇亦或是看热闹,而是在勘察地形,谋划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青芜瞪大眼,一个荒唐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叶姑娘不会是真的要……
就在这时,薛鹤年也听出了不对味,她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一把抓住叶起的手,激动道:“你要抢我?!”
青芜心口狂跳,不动声色挪到门口,挡住唯一的出路。
叶起闻言一顿,看着薛鹤年眼中那不加掩饰的期待,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想什么呢?”
她说着,便起身告辞,“听青芜姐姐的意思,今夜子时便要开始准备。时辰不早了,我便不打扰你歇息,该走了。”
薛鹤年一听她要走,顿时不高兴了,她拉住叶起的衣袖,撅着嘴不满道:“这才说了几句话就要走?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你再陪我一会儿嘛。”
叶起无奈地看着她,只得又哄了两句:“明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顶着两个黑眼圈见人。等你忙完了,我再来寻你,到时……”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话音突然停顿没有说下去,只安抚地拍了拍薛鹤年的手,转身向门口走去。
临出门前,叶起脚步微微一顿,背对着两人,嘴唇蠕动,似是说了句什么。
薛鹤年并未听清,青芜内功深厚却听得真真切切。
王府的影卫早已得了吩咐,对这位特殊的客人不设任何防备。
叶起走到院中,跃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青芜望着叶起离去的方向发呆,耳边还在回响那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低喃。
【对不起,年年】
“青芜!青芜你快看!”薛鹤年兴奋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回,“叶起给我带了礼物,说是祝贺我成婚的!你快帮我看看是什么?”
青芜忙应了一声,看着薛鹤年明媚的笑容,心头豁然开朗。
许是因为没答应郡主来抢婚,所以才心生愧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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