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蓑笠妪,她脸色一变,厉声道:“不行!小叶,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她倏然抬手,指着京城的方向,声音里满是愤恨与无奈,“四妹当初不过是杀了边陲小镇一个九品贪官,便落得个故土难回的下场!宁王是何等身份?且不说太后必定保他,若小裴所言不虚,他更是成了皇帝制衡太后最重要的棋子,岂会容你动他分毫?况且,金箔是何人交给的三皇子,你以为皇帝不会查吗?如今,大内高手和影卫阁,怕是早已联手布下天罗地网。这个时候你若去了,那不是刺杀,是送死!”
铁面翁也跟着点头:“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付懿救出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错,”慕容策上前一步,平和的声音满是郑重,“咱们可以用前辈们之前提到的法子,将宁王的罪行编成戏文评书,借凌云台之力传遍天下。流言蜚语可不会看他是王爷便绕道。定会叫此人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王琦也跟着帮腔,大掌拍着桌子,唾沫横飞:“对!这两天我跟火凤那丫头合计了好几个戏折子!保准把宁王老儿的丑事编得连三岁小孩都会唱!让他出门就被烂菜叶子砸,上茅房都被人扔石头!这不比杀了他痛快?!”
慕容嫣听完裴序的话,便开始盘算让手底下名不见经传的那几个小戏班唱哪出戏最好,但一听众人七嘴八舌都在劝叶起冷静,心里那股火跟浇了油似的,突然烧了起来。
她走到叶起身旁,冷哼一声:“说来说去,不还是怕了?什么身败名裂,哪有让他罪有应得来得痛快!善恶若无报,这江湖,还有什么道理可言?”
鬼哭娃一见终于有个中听的了,跳起来哇哇乱叫:“我才不怕死!”她猛地站起来,将腕刀“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犬齿呲着,满脸不屑,“什么天罗地网,什么影卫阁,大不了一死!我去!我倒要看看,宁王那老匹夫的脖子,有没有我的刀快!”
她话音刚落,脑袋就被蓑笠妪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坐下!”蓑笠妪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这里哪个怕死了?但现在去,就是宁王没杀成,还白白送了性命!蠢不蠢?”
“嫣儿莫闹!”慕容策几乎和蓑笠妪同时动作,他走到众人中间,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激愤或担忧的脸,声音沉静而有力,“诸位都不是怕事的人。只是,宁王府高手如云,更有影卫阁暗中护卫,如今怕是连大内也派了人手。刺杀之事,九死一生。我们不能为了逞一时之快,便去冒这不必要的风险。更何况……”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叶起身上,继续道:“听说罗大人尚有一女存世,她还在等着我们为她全家讨回公道,所以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轻易出事。”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既点明了刺杀的凶险,又顾及了众人的颜面,让原本还想附和慕容嫣的鬼哭娃等人,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叶起始终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她说完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便再没有开口。
同样安静的还有裴序。
裴序一直站在她身侧,没有说任何一句劝阻的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任何“理智”的分析,“万全”的对策,都无异于在她那颗被怒火灼烧的心上,浇上一勺滚油。
让她放弃手刃犯人的念头,让她眼睁睁地看着罪魁祸首在权力的庇护下安然无恙,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
这些道理,他不必说,也不想说。
他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那个总是像烈火一样燃烧的人,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他已经做好打算——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要陪她一起。
可那个本该暴跳如雷,本该一刀劈了桌子狂奔离去的人,此刻却只是安静地垂着眼,沉默地听着众人的劝说。
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丹凤眼,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一股比峨眉山崩时还要强烈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裴序的心脏。
他宁愿她大吵大闹,宁愿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也不愿看到她这般仿佛连灵魂都被抽走的模样。
裴序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了叶起的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叶起突然抬起头,脸上竟是一个灿烂得有些晃眼的笑容。
她挠了挠头,对着满脸错愕的众人,玩笑似的道:
“怎么样?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很有大侠风范?”
众人皆是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叶起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她走到王琦身边,没老没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得意:
“我早就想试试了!那些话本里的大侠,哪个不是在关键时刻说几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狠话?多有气势!我刚才那句‘皇帝不杀我来杀’,是不是比他们说的还有派头?”
她又转身看向蓑笠妪,敛了笑,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前辈,您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她叹了口气,声音也低了下来,“是我气晕了,却忘记杀宁王这样的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铁面前辈说的更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我鲁莽了。”
这番话诚恳又坦然,既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又有知错就改的磊落。
众人看着叶起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爽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你这丫头!”蓑笠妪无奈笑了笑,“知道从长计议就好!”
慕容嫣也被她这副前倨后恭的无赖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她上前捏了捏叶起的脸,笑骂道:“出息!我还以为你真要一个人去闯龙潭虎穴了呢!”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彻底轻松了下来。
唯有裴序,依旧安静地看着叶起。
她正笑着和慕容嫣推搡打闹,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明亮又清澈。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笑容的深处,藏着一丝无法捕捉的东西。
裴序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强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不安,看向众人。
“诸位,”
叶起动作一顿,大家闻声看来,只见裴序神色凝重。
“眼下确有一件迫在眉睫之事。金箔已然暴露,宁王必定会有所动作,付懿身陷囹圄,多在牢中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我们不能再等到秋后的法场了。劫狱一事,宜早不宜迟。”
他一番话说得冷静而清晰,瞬间将众人从轻松的氛围中拉回了现实。
蓑笠妪赞同地点了点头,“夜长梦多,必须尽快行动。”
京城刑部大狱固若金汤,守卫森严,想要从中救人,无异于虎口拔牙。
云鹰表示活死符尚在,何金这条线可以尽情利用。
此言一出,众人集思广益,从踩点到人手安排,从内应接头到撤退路线,一条条对策在激烈的讨论中逐渐清晰。
慕容策指尖蘸着茶水,在光滑的石桌上迅速勾勒出京城的大致舆图,他点了点城南的一处,眼里闪烁着精光。
“此处是平南王府。永乐郡主大婚当日,京中权贵,皇亲国戚,怕是有一大半都会前去赴宴。那一日,整个京城的防卫重心,必然会向王府倾斜。”
王琦一拍大腿,赞道:“好计策!借着婚宴的由头,咱们的人也能更容易地混入京城,不引人注目!”
“确实,”慕容嫣托着下巴点头附和,“婚宴从午时开始,一直持续到深夜。劫狱的最佳时机,正在戌时一刻,那时天色已暗,又是晚宴酒酣耳热之时,守卫最为松懈。”
“可即便如此,”蓑笠妪却摇了摇头,神色依旧凝重,“刑部大狱非同小可,里三重外三重的守卫皆是高手。单靠一场婚宴,怕是还不足以将他们的注意力完全引开。”
鬼哭娃突然“桀桀”一笑,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促狭道:“这还不简单?我听说那小郡主最是向往江湖上的快意恩仇,不如咱们派个俊俏些的小郎君,去她婚宴上抢个亲!这动静,总该够大了吧?”
她本是随口一句玩笑话,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众人闻言,也皆是莞尔一笑,只当是无稽之谈。
然而笑过之后,那份沉重的现实又重新压了回来。
如何才能在戒备森严的京城,制造出一场足以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混乱?
天边泛起鱼肚白,如一线劈开黑夜。
众人议论了一整夜,嗓子都已沙哑,却还是没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慕容策揉了揉眉心,他看了一眼满脸倦容的众人,轻叹一声。
“大家先行歇息,”慕容策环视一周,“计策非一日可成。各位一夜未眠,已是人困马乏。依我看,不如养足精神。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禁军与影卫密布,想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制造混乱,难如登天。稍后我再派人去联络几位信得过的故交,打探一下城中布防的虚实。等有了更确切的消息,咱们再行决议,如何?”
他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众人也确实都已精疲力竭,于是不再坚持,纷纷起身,相互道了声“辛苦”,便各自散去,回房歇息。
很快,喧闹了一夜的小院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叶起和裴序,还坐在那张被茶水画得乱七八糟的石桌旁。
叶起专注地看着慕容策画的舆图,直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她仰起脸,迎上裴序的目光,笑道:“怎么?我有这么好看?”
晨光柔和,将她脸颊边细小的绒毛都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那一双眼因为笑容弯起,眼底的光比初升的朝阳还要明亮。
裴序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看到了从三皇子府墙头跃下,在漫天花雨中,笑着掉进他怀里的人。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上前一步,声音干涩。
“你答应我,不管做什么,都不能瞒着我。”
通宵和众人商议细节,向来清冷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低沉,叶起笑容微微一僵,突然垂下眼,没有说话。
半晌过后,她站起身走到水井旁,一遍又一遍地用冰冷的井水冲洗着自己的脸。
水珠顺着她的下颌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很快又被晨风吹干.
叶起背对着裴序,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裴序的心也跟着那紧绷的线条一寸寸地揪紧。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她此刻有多难过。
他想上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言语在这样沉重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许久,叶起打破了沉默。
“我不甘心。”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匕首,狠狠地扎进裴序的心。
“我不痛快。”她抬起袖子,胡乱地擦了把脸,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哽咽,“一点都不痛快。”
裴序猛地走上前,伸出双手将叶起从身后紧紧抱住。
叶起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她转过身,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
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她在他怀里微微的颤抖,和渐渐濡湿衣襟的温热。
那温热的湿意,让匕首扎得更深了。
裴序收紧手臂,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
直到怀里的人不再颤抖,渐渐安静下来。
匕首还在心口搅动着,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也奇迹般地,将所有的不安与焦躁都一并搅碎了。
就在这时,怀里的人动了动,将脸埋得更深了些,声音闷闷地,还带着一丝鼻音。
“我想喝酒。”
这声音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带着孩子气的任性和依赖。
裴序低下头,吻了吻叶起的发顶,柔声道:“好。”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竹屋内的红木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坛。
从烈喉的烧刀子到醇厚的女儿红,再到清冽的万年春,还有各种民间私酿,仿佛要将整个万两钱庄的酒窖都搬空。
清晨的空气还带着微凉的湿润,屋内却已经酒香四溢。
叶起坐在桌边,看着满桌的阵仗,冲着正慢条斯理斟酒的裴序哼了一声。
“你是怕我跑了,想灌醉我?”
裴序将那杯斟得满满的万年春推到叶起面前,见她不用眯也变成了一条缝的眼睛,又心疼又好笑,道:
“叶少侠‘千杯不醉’的名号响彻江湖,区区几坛酒,如何能灌醉?”
叶起端起酒杯,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她看着杯中清澈的液体,里面晃动着一个模糊的倒影——一双红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睛。
她突然发现,现在在姓裴的面前哭,居然一点也不觉得丢人了。
果然,丢人丢多了,脸皮也就越来越厚。
她盯着酒杯发呆,裴序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温声道:“怎么了?”
叶起回过神来,她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姓裴的,”她突然问,“你那天晚上,喝了几杯就醉成那样了?”
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人不省人事任她摆布的乖巧模样,现在想起来,还叫人心里痒痒的。
裴序的耳根瞬间就红了。
他偏过头,避开那促狭的目光,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
“三、三杯。”
叶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所有的阴霾仿佛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气干云地将空杯往桌上一放。
裴序忙伸手斟酒,叶起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我有一个法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能让你也变成千杯不醉。”
裴序一愣,迎上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你想不想试一试?”
她说着,也不等他回答,身形一晃,径直坐到了他的腿上。
突如其来的肌肤相贴让裴序浑身一僵,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的腰,掌心下一片温热。
叶起双臂环上裴序的脖颈,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她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渐渐染上绯色的脸颊,心中最后的一丝愤懑也被此刻恶作剧般的快乐取代。
叶起低声重复道:“想不想?”
裴序看着近在咫尺的唇瓣,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她不是心血来潮,只是在用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
只要有片刻能让她不去想宁王……
裴序暗暗一叹,揽住她的腰,沙哑地应了一声。
“想。”
叶起得意地笑了起来,伸手重新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下,然后,她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
她唇齿间尚未散尽的浓烈酒香,混着她独有的清甜气息,霸道地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她已经退开,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眼眸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样一来,裴少侠是不是也能千杯不醉?”
这样滴酒未沾,别说千杯,万杯也难。
裴序伸出手,抚上她微红的脸颊,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心疼,轻轻道:“是。”
叶起已经端起了第二杯酒,再次一饮而尽。
第二个吻随之而来。
这一次,她不再像上次那样一触即分。
她的唇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霸道地撬开他的齿关。舌尖在他的唇上和齿间,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舔舐。
那感觉,像是最温柔的羽毛,却又带着烈火的温度。
裴序只觉得一股燥热从下腹猛然窜起,瞬间烧遍了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地抱紧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又想不顾一切推开她,让她赶紧停下来。
可当他抬起手,却又鬼使神差地收紧了怀抱,想要将这个人更深地嵌入怀中。
不知过了多少杯。
裴序的大脑晕晕沉沉,早已数不清。
他只知道,自己正身处炼狱之中。
但炼狱里燃烧的不是火,而是甜蜜的糖。
每一次她仰头饮尽杯中酒,再俯身吻上他的时候,蜜糖燃烧成浓烈而滚烫的酒气,化成一簇新的火焰,被她渡入他的四肢百骸,将他烧得神魂俱消。
他渐渐看不清她的脸,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模糊,化作一团团绚烂的光晕。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他,好像在警醒,可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是她柔软的唇舌,是她温热的呼吸,是她紧紧抱着他的双臂。
他好像醉了。
真奇怪,滴酒未沾也会醉吗?
不知过了多久,连那令人沉溺的吻也渐渐远去。
他仿佛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没有痛苦,没有烦恼,甚至没有他自己。
直到无数的吻,如同羽毛般,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
落在他的眉心,他的眼睫,他的鼻尖,他的唇角……
他想睁开眼,想看清那个吻他的人,可眼皮却重得像是有千斤。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入梦乡的最后一刻,耳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呢喃。
“别生我气。”
他想回应那个声音,想告诉那个人,他怎么会生她的气,他永远都不会生她的气。
可灵魂飘散在虚空,眼皮太沉,怎么也睁不开。
……
“砰!”
一声轻响,并不算大,却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裴序混沌的脑海,将他从沉沉的黑暗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泛着青光的房梁,纹路在晨光中扭曲晃动。
头痛欲裂,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有无数根小针在里面搅动。
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辛辣的酒气,混杂着她身上清甜的草木香。
裴序撑着身子坐起来,动作间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拆散了,酸软无力。
他迷茫地低下头,自己被人搬到了床上,身上换上了干净舒适的月白中衣,触感柔软,连被子都盖得严严实实,边角掖得一丝不苟。
裴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些破碎滚烫的片段。
那些带着酒气的吻,她柔软的唇舌,还有那声叹息……
他使劲晃了晃昏沉的头,目光下意识地在屋内寻找。
桌上的酒坛已经空了大半,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窗户半开着,露出一角夜色和清浅的月光。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裴序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身旁的位置,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床褥。
身旁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静静地躺在枕边,仿佛已经等候了许久。
他的心猛地一抽,一股毫无来由的恐慌,在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时,倏然而至。
裴序抖着手拿起那张纸,展开的瞬间,熟悉的字迹撞入眼帘,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七月七,救付懿】
他掀开被子,踉跄着下床,甚至来不及穿上外袍。
宽大凌乱的床榻,残留着两个清晰的睡痕,紧紧地挨在一起。
另一侧的枕头上,还压着一根微卷的乌黑长发。
这几日,他们同进同出,同床共枕,这间小小的竹屋,早已充满了她的气息,她的痕迹。
可现在,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那个孤身一人的人。
“叶起?”
裴序的声音颤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叶起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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