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点的太阳毒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金辉中学的篮球场却热火朝天。
“唰——！”
空心入网的声音清脆悦耳。
篮球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穿过篮筐。
“啊啊啊啊沈鹤！！”
场边，一群穿着统一粉色T恤的女生瞬间爆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叫。她们是“骄阳”应援会的主力军，手里挥舞的应援牌上，“鹤神”两个大字闪闪发光。
“鹤哥，给兄弟们留条活路行不行？”季扬一把揽住沈鹤的脖子，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再这么秀下去，场边的妹子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沈鹤随手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露出一个张扬又灿烂的笑。他一米八五的个子，穿着湿透的7号球衣，肌肉线条流畅，浑身都散发着荷尔蒙气息。
“少贫，捡球去。”他把毛巾丢回季扬头上，声音带着一丝刚运动完的沙哑。
整个球场的气氛被这一球彻底点燃。篮球队员们士气高涨，准备进行下一轮的分组对抗。
就在这时，原本喧闹的球场入口处，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
气氛骤然一冷。
宋舟漠带着几个学生会干事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夏季校服，白衬衫的领口扣得严严实实，与周围汗流浃背的人群格格不入。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
他就是一台行走的中央空调，所到之处，温度直降十度。
“骄阳”应援会的会长林晓月立刻皱起眉，小声嘀咕：“这冰山又来干嘛？”
宋舟漠没理会周围的目光，径直走到球场中央，停在沈鹤面前。他手中的文件夹打开，声音和他人一样，又冷又硬。
“篮球队，训练结束。”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篮球队副队长张峰第一个炸了，他抱着篮球上前一步，火气冲天地质问：“宋舟漠你什么意思？下周就是全国联赛预选赛，我们训练时间都不够！”
宋舟漠眼皮都没抬一下，视线落在文件夹的日程表上：“根据学校安排，今天下午两点半到五点，篮球场由学生会征用，进行全校演讲比赛彩排。”
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张峰，语气平淡得近乎刻薄：“这份日程，周一早上七点已公示于教学楼公告栏。今天是周三。”
言下之意，是你们自己眼瞎没看。
“你！”张峰气得脸都涨红了。
学生会的人和篮球队的人各自站到了自家老大身后，两拨人马泾渭分明，空气里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行了，阿峰。”
沈鹤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他单手把暴躁的副队长揽到身后，往前站了一步，直面宋舟漠。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招牌的、对谁都通用的阳光笑容，微微歪着头，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问今天晚饭吃什么。
“宋大会长，这么大火气干嘛。你看，全国大赛就在眼前，为校争光的事，就不能通融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宋舟漠，眼神里的挑衅一闪而过。
宋舟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出一片冰冷的光。
“规则的意义就在于执行，而不是通融。篮球队的赛程很重要，但它不应凌驾于全校性的活动之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一句话，把天聊死。
沈鹤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
球场上的气氛僵到了冰点。一边是荷尔蒙爆棚的运动少年，一边是纪律严明的学生会精英，谁也不肯退让。
“吵什么吵！课间操做完了没事干是吧！”
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从人群后方传来。
年级组长赵老师黑着一张脸挤了进来，目光在沈鹤和宋舟漠之间来回扫视。
“一个篮球队长，一个学生会长，带着两拨人在球场对峙，像什么样子！想上学校头条是不是！”
赵老师一顿训斥，两边的人气焰都降了下去。
最后，老赵一锤定音：“都各退一步！篮球队，再给你们半小时训练时间，三点准时清场！学生会，你们先去后台准备道具和音响！都散了散了！”
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
人群渐渐散开。
篮球队员们抓紧最后的时间，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
半小时后，终场哨声响起。
队员们累瘫在场边，东倒西歪地灌着水。
沈鹤把湿透的球衣脱下来，随手扔给季扬，光着膀子走向场边的休息长凳。他从运动背包里翻找着干净的T恤，顺手把一本纯黑色的硬壳笔记本拿了出来，放在凳子上。
不远处，学生会的人已经开始布置场地。宋舟漠正指挥着干事搬桌子，他的背包也放在另一头的长凳上。
一片混乱中，他走过去，拉开背包拉链，将几份文件放进去，然后拿起旁边一本一模一样的纯黑硬壳笔记本，夹在腋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鹤穿好T恤，也抓起了凳子上的那本黑色笔记本，看都没看就塞进了自己大开着口的背包里。
两人收拾好东西，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在球场中央，他们擦身而过。
沈鹤吹着口哨，大步走向更衣室，背后是兄弟们勾肩搭背的吵闹声。
宋舟漠则拿着文件夹和笔记本，面无表情地走向演讲台，准备开始下一项工作。
谁也没有回头。
-
宿舍门被一脚踹开，又“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弹回来。
沈鹤把湿透的球衣从身上扒下来，随手一扔，那件印着7号的背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糊在了室友的电脑屏幕上。
他拉开椅子坐下，从桌上拿起一瓶没开封的冰镇矿泉水，拧开，仰头就是半瓶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总算把胸口那股火气压下去一点。
白天的憋屈感又翻涌上来。
那个宋舟漠，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制冷机加复读机。一开口就是规则纪律，一看脸就是生人勿近。
沈鹤越想越不爽，视线扫过被他随手扔在桌上的背包，一个纯黑色的硬壳本露出一角。
他伸手把本子抽了出来。
下午在球场，他记得自己从包里拿T恤的时候，顺手把这个本子也带了出来。看着挺顺眼，正好。
他拉开抽屉，翻出一支笔，打开了本子的第一页。
雪白的纸张，手感不错。
沈鹤嘴角扯出一个不怎么友善的笑，笔尖落在纸上，力道大得几乎要划破纸背。
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出现在页面上。
【宋舟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写完一句，他感觉胸口的郁结之气散了不少。
笔尖不停。
【走路都像用量角器量过！多走一度都算他输！一天到晚就知道规则规则，他的人生是不是只有黑白两色？连眼镜片都是反光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建议送去厂里拧螺丝，绝对是最佳员工，三百六十五天不休息的那种。】
【最可气的是那张脸，摆给谁看呢？全校女生都欠他钱？】
沈鹤一边写，一边脑补宋舟漠看到这些话时那张冰山脸气到裂开的表情。
心情瞬间舒畅了。
他搁下笔，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与此同时，宋家。
空旷得有些过分的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冷色调的台灯。
宋舟漠坐在书桌前，背脊挺得笔直。他将下午从学校带回来的文件分门别类整理好，然后拿起了桌上那本纯黑色的硬壳笔记本。
他习惯每周三晚上，用半小时规划下一周的学习进度和学生会工作安排。
他翻开笔记本崭新的一页，右手握着钢笔，正准备落笔。
下一秒，他的动作停住了。
一行狂放不羁的字迹，凭空出现在雪白的纸页上，墨水像是从纸张纤维里渗透出来。
【宋舟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宋舟漠的瞳孔极快地收缩了一下。
他没有动，只是看着第二行、第三行字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逐字浮现。
【走路都像用量角器量过！多走一度都算他输！一天到晚就知道规则规则，他的人生是不是只有黑白两色？连眼镜片都是反光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他沉默地看着纸上对自己的恶毒吐槽，连标点符号都充满了挑衅。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几秒后，宋舟漠放下钢笔，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纸上的字迹。
指尖传来了墨水干透后轻微的凹凸感。
真实的。
不是光影投射，也不是什么温感或光感墨水。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那个嚣张的字迹上。这种字体，他只在一个人那里见过。
沈鹤。
宋舟漠的脑子里飞速闪过几种可能性：新型的恶作剧道具？远程打印技术的新应用？还是某种他未知领域的量子纠缠现象？
他拿起自己的钢笔，笔尖悬在那些吐槽的下方。
短暂的停顿后，他用自己清隽工整的字迹，在纸上写下一行问句。
“你是谁？这是什么技术？”
沈鹤的宿舍里。
他正哼着歌，准备把自己的“大作”拍个照，匿名发到学校论坛的失物招领处，标题就叫“捡到一本奇怪的日记”。
就在他举起手机，准备对焦的瞬间，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刚写完的最后一句吐槽下面，凭空生出了一行字。
那行字和他狂放的笔迹截然不同，工整、清瘦，带着一种冷冰冰的距离感。
“你是谁？这是什么技术？”
沈鹤手一抖，手机“啪”地掉在了桌子上。
他猛地凑过去，死死盯着那行字。
幻觉？
他伸出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
那行字还在。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沈鹤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脏“咚咚咚”狂跳。他环顾四周，宿舍里空无一人，窗户关得好好的，门也锁着。
那这字……是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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