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被轻轻拉开又合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咔哒声。
沈鹤猫着腰,动作比抓篮板时还轻巧,溜出了宿舍楼。
午夜的冷风兜头灌过来,他打了个哆嗦,把运动外套的拉链拉到顶。
空无一人的校园马路,只有路灯投下长长短短的影子。
他跑了起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个还开着门的馆子。
手机地图上,附近的商家一片灰色。他不管不顾,凭着记忆冲向校门外那条小吃街。
跑过两家已经拉下卷帘门的烧烤店,又路过一家黑着灯的奶茶铺。
心一点点往下沉。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街角拐弯处,一抹暖黄色的灯光透了出来。
“王记面馆”。
沈鹤眼睛一亮,脚下速度更快了。
推开玻璃门,一股夹杂着骨汤和面粉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老板,还营业吗?”
正在擦桌子的王老板抬起头,看到是他,咧嘴笑了:“哟,是沈家小子啊,这么晚不睡觉,又饿了?”
“王叔,江湖救急。”沈鹤双手合十,摆出个拜托的手势,“最后一碗,行不?”
“得,算你小子运气好,我这刚准备关火。”王老板把抹布往肩上一搭,走向后厨,“老规矩?牛肉面?”
“嗯!”沈鹤跟过去,趴在出餐口,“多加个荷包蛋,再来几颗青菜,面多点。”
“行嘞,吃穷你小子。”王老板手脚麻利地开火,下面,热汤,动作一气呵成。
沈鹤掏出现金,压在柜台上:“王叔,打包。”
热腾腾的面很快出锅,装在一个厚实的打包盒里。王老板手艺很好,荷包蛋煎得金黄,稳稳卧在面上,翠绿的青菜看着就爽口。
沈鹤拎着面,道了谢,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他在路边拦下一辆刚送完单准备收工的外卖车。
“师傅,帮个忙。”沈鹤直接递过去一张百元大钞,“送个餐,不用平台下单,剩下的钱都是你的。”
外卖小哥看着那张红票子,愣了一下,随即接了过去:“行啊,地址给我。”
沈鹤报出宋舟漠那栋高级公寓的名字和门牌号。
“送到之后,你就说是一位朋友送的,别的什么都别提。”他反复叮嘱,“千万别说是我。”
小哥比了个OK的手势,接过食盒,发动电车,消失在夜色里。
沈鹤站在原地,看着那点尾灯的光消失,才长长吐出一口白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搞什么鬼。
宋舟漠刚冲完澡,头发还带着湿气。
他看了一眼书桌上的日记本,上面没有任何新的字迹。
公寓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他准备关灯睡觉时,门禁对讲机突然响了。
刺耳的“滴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宋舟漠皱起眉,走到玄关,按下了通话键。
一个陌生的男声传了过来:“您好,有您一份外卖。”
外卖?
他没点过任何东西。
“你是不是送错了?”
“没错啊,就是这个地址,一位朋友给您点的。”
朋友?
宋舟漠脑子里闪过几个学生会干事的名字,又迅速否定。他们没人知道他住在这里。
他带着满腹疑虑下了楼。
配送员把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食盒递给他,说了声“餐到了”,就骑着车走了。
宋舟漠拎着那个食盒,站在公寓大堂的灯光下,有些发怔。
食盒很暖,那股温度透过塑料外壳,一直传到他冰凉的指尖。
回到公寓,他把食盒放在餐桌上。
打开盖子的一瞬间,一股浓郁朴实的骨汤香气,混着牛肉的醇厚味道,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碗里是一碗汤色清亮的牛肉面,面条根根分明,上面卧着一个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荷包蛋,几根翠绿的青菜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这碗面,充满了乱糟糟的,滚烫的烟火气。
和他冰箱里那块用银色餐具装着,精致到冰冷的蛋糕,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宋舟漠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
他慢慢挑起一根面条,送进嘴里。
面条筋道,汤头鲜美。
他吃得不快,但很认真,一口面,一口汤。
温热的食物顺着食道滑进胃里,一股暖流从腹中升起,驱散了笼罩他一整天的寒意,也驱散了空旷房间里的冷清。
他吃掉了整碗面,戳破溏心蛋,让金黄的蛋液混进汤里,最后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碗见了底。
宋舟漠放下筷子,在餐桌前静坐了很久。
他不知道送面的人是谁。
但他走回书桌,打开了那本黑色封皮的日记本,拿起笔。
笔尖在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字。
宿舍里,沈鹤刚把自己摔回床上,那本日记本就亮了起来。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直,死死盯着纸面。
一行工整的字迹缓缓浮现。
“谢谢你,我的十七岁生日,吃到了一碗很温暖的长寿面。”
沈鹤看着那行字,半天没动。
黑暗中,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后咧开一个无声的笑。
他向后倒去,重新躺平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还盯着那行字。
那股堵在胸口的烦躁和憋闷,不知不觉间,全消散了。
-
篮球馆里,橡胶地板被球鞋摩擦得发出刺耳的尖叫。
“鹤哥!这边!”
季扬的声音穿透了“砰砰”的运球声。
沈鹤猛地回神,一个背后运球,身体拧成一个夸张的角度,躲开防守队员,手腕一抖,篮球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
所有人都仰头看着。
“哐当——”
球砸在篮筐前沿,软绵绵地弹开。
“我靠!”季扬不敢相信地叫了一声,“鹤哥你今天怎么回事?这球都能投丢?”
沈鹤喘着粗气,双手撑在膝盖上,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他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球馆二楼。那里有一排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学生会所在的行政楼。
那个办公室的百叶窗,今天拉开了一半。
“休息五分钟!”沈鹤抓起毛巾擦了把脸,声音有点闷。
队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向场边,拧开瓶盖猛灌水。
季扬一屁股坐到沈鹤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真不对劲啊你,从下午开始就魂不守舍的。你看什么呢?”
他顺着沈鹤刚才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行政楼的一排窗户。
“看风景?”季扬一脸狐疑。
“看学生会那帮人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沈鹤面不改色地把毛巾盖在头上,声音从下面传出来。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季扬一听,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从运动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表格,“你看这个,学生会新出的社团活动申报表,密密麻麻跟天书一样。填这个玩意儿,比打一场加时赛还累!”
他把表格抖得哗哗响:“以前一张纸就能搞定的事,现在非要弄个五六页,纯属折腾人。”
沈鹤把毛令拿下来,瞥了一眼那张表。
“这个表逻辑很清晰。”他下意识地开口,“你只要按着模块填写就行,尤其是第四项的经费预估,宋舟漠要求有三个备选方案,还得附上详细的理由。”
空气突然安静。
季扬灌水的动作停在半空中,他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把头转向沈鹤。
沈鹤的大脑也宕机了一秒。
他说什么了?
他刚才说了什么?
“我去!”季扬猛地把水瓶往地上一墩,眼睛瞪得铜铃大,他凑过来,脑袋几乎要贴到沈鹤脸上,“鹤哥!你什么时候成‘宋舟漠研究专家’了?”
沈鹤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地往后仰。
“你连他要求有三个备选方案都知道?”季扬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引得旁边几个队员都看了过来,“你是不是偷偷潜入学生会了?还是你把人家电脑给黑了?”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沈鹤头皮一阵发麻。
“瞎嚷嚷什么!”他一把推开季扬的脑袋,强作镇定地解释,“我……我是前两天去教务处,不小心听学生会的人说的。”
“不小心?”季扬的表情写满了“我信你个鬼”,“你听得也太仔细了吧?连备选方案这种细节都听到了?鹤哥,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宋舟漠手上了?”
“滚蛋。”沈鹤抄起水瓶,拧开就喝,试图用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心虚,“我这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了解一下对手的行事风格,有错吗?”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连他自己都觉得扯淡。
季扬果然没信,他绕着沈鹤走了两圈,摸着下巴,一副名侦探的模样。
“不对,非常不对。”他最后停在沈鹤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笃定地戳了戳沈鹤的胸口。
“兄弟,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季扬的表情无比严肃,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大秘密的神秘感,“你盯着宋舟漠的时间,比你盯着篮球的时间都长。”
沈鹤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猛地站起来:“喝够了没?喝够了就起来训练!想输给三班那帮菜鸟吗?”
他吼声极大,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了训练上。
季扬被他吼得一愣,随即也跟着站起来,嘟囔着:“恼羞成怒,绝对是恼羞成怒……”
接下来的训练,沈鹤打得格外凶猛,每一个突破,每一次投篮,都带着一股要把地板砸穿的狠劲。
他用汗水和疲惫,强行把季扬那句话冲出脑海。
晚上十点,宿舍熄了灯。
沈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季扬那张写满“我懂了”的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坐起来,摸到枕头下的日记本和笔,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唰唰地开始写字。
“都怪你!我快被季扬那家伙烦死了!他今天差点就发现不对劲了!”
字迹里透着一股抓狂。
他把笔一扔,死死盯着本子。
几秒钟后,在他那行字下面,一行冷峻工整的字迹缓缓浮现。
“那是你的问题。”
沈鹤一愣。
这就完了?
他刚准备提笔再战,第二行字又冒了出来。
“智商不够,才会暴露。”
沈鹤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把自己憋过去。
他抓起笔,笔尖悬在纸上,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反驳说自己智商够用?那不是更显得心虚?
就在他跟自己较劲的时候,第三行字,慢悠悠地出现了。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申报表要三个备选方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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