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级法院第三审判庭。巨大的国徽高悬,肃穆而冰冷。旁听席上坐满了人,记者们长枪短炮,看热闹的市民窃窃私语,裴恒派来的助理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紧张。
原告席上,杨慢坐在轮椅上,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脸上带着精心排练的痛苦和委屈。他的父亲杨董,眼神锐利如鹰隼,气场沉凝,坐在一旁,目光像冰冷的探针扫过被告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压迫。
被告席上,裴觉爽难得地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但他坐姿依旧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懒散,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下颌微扬,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挑衅的笑意。只有站在他身边的言犹欢能感受到,当杨父那刀子似的目光扫过来时,裴觉爽插在口袋里的手会不自觉地收紧。
言犹欢一身笔挺的黑色律师袍,身形挺拔如松。他面色沉静,尽管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琥珀色的眼眸却锐利如鹰隼,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审判席。
庭审开始。公诉人首先陈述,指控裴觉爽故意伤害致人轻伤,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杨慢声泪俱下地控诉裴觉爽如何因口角争执,在阳台将自己推下。他出示了那段角度刁钻、光线昏暗的录像,画面里裴觉爽拽着他的衣领,两人在阳台边缘拉扯,接着便是他坠落的镜头。
“被告人裴觉爽,一贯嚣张跋扈,目无法纪!这次更是对原告杨慢先生实施了极其恶劣的暴力行为,性质严重,影响极坏!恳请法庭依法严惩!”公诉人的声音掷地有声。
轮到辩护方发言。言犹欢缓缓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法庭中央。他没有急于反驳,而是先向法庭提交了第一份证据——一份由权威建筑工程检测机构出具的《阳台围栏安全鉴定报告》。
“审判长,各位陪审员,”言犹欢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瞬间压下了法庭内的嘈杂,“这份报告显示,案发酒店三楼阳台的木制围栏,因长期缺乏维护和白蚁严重蛀蚀,其承重结构已处于临界失效状态。尤其是杨慢先生坠楼位置的那一段围栏,其内部木质纤维强度已不足正常值的百分之二十,形同虚设。”
法庭内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杨慢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眼神有些闪烁。
言犹欢紧接着出示了第二份证据——现场拍摄的高清照片和采集的灌木样本痕迹鉴定报告。照片清晰地展示了杨慢坠落点正下方的灌木丛被压塌的痕迹。
“痕检报告表明,杨慢先生坠落时,其身体与灌木丛接触的轨迹呈现明显的‘主动缓冲姿态’特征。请注意,”言犹欢指向投影上被圈出的关键痕迹,“这些树枝的断裂方向并非完全由自上而下的冲击力造成,更像是身体在接触瞬间进行了有意识的蜷缩和调整,以减轻冲击力。这与意外失足或被人猛力推下时,身体通常呈现的失控状态截然不同。”
杨父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阴沉,放在桌下的手捏紧了。杨慢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抓紧了皮革。
“第三,”言犹欢的声音陡然提高,“关于原告方提供的所谓‘关键录像’。我方申请当庭播放经由专业数据恢复技术还原的、该监控摄像头在案发时段录制的完整视频序列!”
审判长示意允许。技术人员操作设备。大屏幕上,原本只有几秒的模糊拉扯画面被更长的、清晰的视频取代。
视频清晰地显示:
杨慢主动挑衅裴觉爽,言语涉及裴觉爽的母亲,表情带着明显的恶意。
裴觉爽被激怒,上前拽住杨慢衣领,两人发生激烈争吵,但裴觉爽并未主动挥拳或做出明显推搡动作。
杨慢被裴觉爽逼到阳台角落,背靠栏杆。就在裴觉爽似乎要松开他衣领的瞬间,杨慢身体突然向后一靠,同时脸上闪过一丝极其隐秘的、近乎计谋得逞的微表情!
杨慢的身体随着断裂的栏杆向后倒去,坠落。整个过程,裴觉爽的手始终只是抓着他的衣领前方,没有任何向前推的动作。杨慢的坠落,更像是他主动后靠,利用自身重量压垮了本就腐朽的栏杆。
“哗——!”法庭彻底炸开了锅!闪光灯疯狂闪烁。旁听席一片哗然!
“安静!”审判长重重敲击法槌。
杨慢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神慌乱地看向父亲。杨父猛地站起身,怒视着言犹欢和裴觉爽,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言犹欢无视对面几乎要将他洞穿的阴鸷目光,转身面向审判席,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终结一切的气势:“审判长,各位陪审员,证据已经清晰表明:第一,阳台围栏本身存在严重安全隐患,是导致杨慢先生坠落的直接物理原因;第二,杨慢先生坠落后的身体姿态表明,他很可能对坠落有心理预期并采取了缓冲措施;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完整监控录像无可辩驳地证明,我的当事人裴觉爽先生,并未实施任何推搡行为!杨慢先生的坠落,是其自身在争执过程中,不慎后靠压垮腐朽栏杆所致!这完全是一场意外!”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原告席:
“因此,我方认为,裴觉爽先生在此事件中,不构成故意伤害罪。原告杨慢先生及其代理人,存在伪造、隐匿关键证据,恶意诬告陷害的严重嫌疑!恳请法庭依法驳回原告全部诉求,并追究其诬告陷害的法律责任!”
裴觉爽坐在被告席上,看着言犹欢的背影,听着他条理清晰、仿佛带着光晕的辩词。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安心的清冷檀木气息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他插在口袋里的手终于松开,嘴角那丝玩味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全神贯注的凝视。这个总是皱着眉头的“大叔”,在属于他的战场上,冷静、锐利、光芒万丈。
最终陈述后,法庭宣布休庭合议。等待判决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裴觉爽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言犹欢则如同雕塑般静立一旁,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并非毫无波澜。
“现在宣布判决!”审判长威严的声音打破沉寂。
“……本院认为,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裴觉爽犯故意伤害罪的证据不足,指控罪名不能成立!被告人裴觉爽,无罪!”
法槌落下,一锤定音!
裴觉爽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被巨大的释然和惯有的张扬取代。他站起身,甚至想吹个口哨,却被言犹欢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
杨慢瘫在轮椅里,面如死灰。杨父脸色铁青,目光阴冷地剜了他们一眼,带着人如同裹挟着寒流般拂袖而去。
走出法庭,刺眼的阳光倾泻而下。裴觉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些天的憋闷都吐出去。他侧头看向身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言犹欢,恢复了那副欠揍的腔调:
“喂,大叔,可以啊!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说会道?那姓杨的脸都绿了。”
言犹欢没理他,只是拿出手机,调出转账界面,屏幕对着裴觉爽:“裴先生,案子结了。按照合同,剩余百分之七十的律师费,请在三日内付清。账号你知道。”
裴觉爽的笑容僵在脸上:“……靠!你这人,刚打完胜仗就谈钱,太扫兴了吧!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人情味不包含在委托合同里。”言犹欢收起手机,琥珀色的眼睛平静无波,“另外,提醒你,杨慢和他父亲不会善罢甘休。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迈开长腿,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旧车,留下裴觉爽一个人站在法院门口刺眼的阳光里。
裴觉爽看着那辆老旧的黑色汽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他脸上的玩世不恭慢慢褪去,手指下意识地抚过颈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天在办公室,被对方滚烫虚弱的信息素包裹时,自己信息素那不受控制的、想要安抚的悸动。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又冷又硬的大叔。” 然而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复杂难明的情绪。
阳光正好,尘埃落定。但裴觉爽知道,他和言犹欢之间,或者说,围绕着他和他那个“家”的麻烦,或许才刚刚开始。裴恒那张冷酷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刚刚轻松的心情又沉了下去。他拿出手机,看着那个被他备注为“木头律师”的号码,手指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烦躁地按灭了屏幕。算了,先想想怎么应付裴恒那边吧。他扯了扯领带,走向自己那辆张扬的跑车。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裴氏集团顶楼的办公室里,裴恒看着助理呈上的庭审结果简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缓缓点燃一支雪茄,烟雾缭绕中,眼神冰冷如深渊。“废物。”他低声吐出两个字,不知是在说杨慢父子,还是别的什么。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毫无波澜:“准备一下,我要见那位言律师。‘感谢’他,帮我的好儿子洗清了‘冤屈’。” 话筒放下,办公室里只剩下雪茄燃烧的细微声响,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沉寂。
燃尽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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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审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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