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郁文中学高三（17）班的窗户，在课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教室里弥漫着一种焦灼与期待交织的气氛，高考成绩刚刚公布，每个人都在低头刷新着手机页面，时而传来压抑的惊呼或叹息。
王雪梅低头整理着书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布料。这是姐姐用过的旧书包，虽然洗得发白，但很干净。她能闻到书包里散发出的油墨味——那是刚发下来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
“雪梅，你想好了吗？”卓美瑶凑过来，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她总是这样，说话时习惯性地微微低头，好像生怕惊扰了谁。
王雪梅抬起头，看到卓美瑶那双总是带着怯意的眼睛。她们都是从县城考到市重点中学的，家境都不宽裕，住在同一间八人宿舍的上铺，常常挤在一张床上分享从家里带来的咸菜。
“师范大学吧。”王雪梅轻声说，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师范专业的学费低，还有补助。我爸妈说当老师稳定。”
就在这时，教室后排传来一阵喧闹。荣圳和顾媛被几个同学围着，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王雪梅看到顾媛利落的短发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警校招生的宣传册在她手中翻动。
“他们真的要报警校啊？”卓家玲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语气里带着羡慕，“听说警校包吃包住，还有津贴呢。”
许幼云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但是录取分数很高，而且体能测试特别严格。咱们还是现实点好。”
王雪梅默默听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教室另一端。她看到荣圳正在和顾媛低声交谈，两人之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从容和自信，仿佛未来已经在他们手中铺展开来。
“出来了！”郑玉婷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兴奋的脸庞，“我过线了！比预估还高十分！”
坐在她邻座的吴芷燕立即凑过去，两个女孩的脑袋几乎贴在一起。吴芷燕的手指微微发抖，在手机上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时不小心按错了好几次。
“别紧张，”郑玉婷按住好友的手，“你肯定没问题的。”
就在这时，教室后排传来一声低呼。荣圳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微微上扬。坐在他斜前方的顾媛媛不时用余光瞥向他，手中的手机页面已经刷新了无数次，却迟迟不敢查看成绩。
“荣圳，你考得怎么样？”顾媛终于鼓起勇气回头问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荣圳抬头，对上她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还不错，应该够得上警校的分数线了。”
这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教室里的其他人纷纷围了过来。
“我也过了！”杨运恒举着手机大步走来，运动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快的声响，“刚才我爸来电话，说要是真考上警校，就给我换最新款的运动手表。”
莫凯铭推了推眼镜，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我的分数也够了。”他说话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吴芷燕，见她正和郑玉婷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太好了！我们都过线了！”郑玉婷兴奋地拉着吴芷燕转了个圈，“芷燕刚才查到分数，比预估高了整整二十分呢！”
吴芷燕脸颊泛红，眼里闪着光：“我都不敢相信...真的够上警校了...”
六个人不约而同地聚到了教室中央的课桌旁。阳光正好落在他们身上，将年轻的脸庞照得格外明亮。
“既然大家都过了线...”吴芷燕突然开口，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们要不要...一起报考警察学院？”
短暂的寂静后，郑玉婷第一个响应：“好主意！这样我们大学还能继续做同学！”
杨运恒笑着捶了下桌子：“太棒了！有你们在，警校训练也不会太无聊。”
莫凯铭轻轻点头：“我赞成。相互有个照应总是好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荣圳和顾媛。荣圳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如果这是大家共同的决定，我没意见。”
顾媛轻声接话：“我也愿意。能和熟悉的人一起开启新生活，是件很幸福的事。”
“那就这么说定了！”郑玉婷欢呼着掏出手机，“来来来，我们先建个群，以后就是警校六人组了！”
教室里响起一片笑声。窗外，夏日的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仿佛在为他们的决定欢呼。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像潮水般涌出教室。王雪梅和几个姐妹并肩走在林荫道上，七月的风带着灼人的热度。
“其实我小时候也想当警察。”卓锦莲突然说，她的眼睛里闪着难得的光亮，“多威风啊，能抓坏人。”
卓美瑶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别做梦了，咱们这样的还是老老实实读师范吧。听说师范大学食堂的馒头一顿只要五毛钱呢。”
王雪梅没有说话。她想起昨天晚上和家里通电话时，母亲欲言又止的语气。弟弟明年也要上高中了，家里的负担会更重。师范院校的助学贷款政策是最好的选择，她不能再给家里添麻烦。
走到校门口，她们看到荣圳那一群人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陈佳锐也在其中，他还是那样，说话时总喜欢比划着手势，脸上的表情生动得很。
“要不咱们也去听听警校的招生说明？”卓家玲扯了扯王雪梅的衣袖，眼睛里带着期待。
王雪梅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了，一会儿还要去家教呢。”
她确实接了一个家教的工作，给一个初二学生补数学，一小时二十块钱。这对她来说不是小数目，足够买一本参考书或者给弟弟寄点零花钱。
分开的时候，王雪梅回头看了一眼。夕阳把荣圳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笑声在夏日的空气里传得很远。那一刻，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仿佛有什么重要的选择正在悄然错过。
填报志愿的前一晚，女生们都失眠了。八人间的宿舍里，隐约能听到翻来覆去的声音和偶尔的叹息。
“雪梅，你睡了吗？”上铺传来卓美瑶轻轻的声音。
“没呢。”王雪梅小声回应。
黑暗中，卓美瑶的声音带着犹豫：“你说，我们真的都要报师范吗？我听说师大的就业形势也不太好...”
王雪梅沉默了一会儿。她知道卓美瑶的父母都是农民，家里还有两个妹妹。选择对于她们来说从来都不是随心所欲的。
“至少能减轻家里负担。”王雪梅最终这样说，不知道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
六月的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在教学楼前洒下斑驳的光影。郁文中学的毕业典礼刚刚结束，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操场上，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动与不舍。
荣圳站在主席台旁边，看着人群中笑靥如花的顾媛。她正和郑玉婷说着什么，阳光落在她微微卷曲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拍了一下。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杨运恒勾着他的脖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顿时恍然大悟地笑起来，“哦——原来是在看我们的校花学霸啊。”
荣圳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轻轻给了他一拳：“别胡说。”
“我哪有胡说，全班谁不知道你对顾媛那点心思。”杨运恒促狭地眨眨眼，随即又正经起来，“说真的，高考分数都出来了，你想好报哪里了吗？”
正说着，郑玉婷已经拉着顾媛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吴芷燕、莫凯铭。六个人很自然地围成一个小圈子，这是高三以来他们最熟悉的站位。
“都在聊志愿呢？”郑玉婷笑眯眯地说，“我刚听班主任说，我们班考得特别好，特别是顾媛，658分，全校第三呢！”
顾媛微微脸红：“运气好而已。”
“这哪是运气，这是实力。”吴芷燕推了推眼镜，一如既往的冷静客观，“不过这么大的分数优势，名校应该随便挑了吧？听说清北的招生老师都已经联系你了？”
顾媛轻轻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荣圳。就在这时，广播里突然响起校长的声音：“请报考军校、警校的同学现在到教务处领取政审表格……”
荣圳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其实，我有个想法。”
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我们……”荣圳顿了顿，声音坚定起来，“我们一起报考警察学院怎么样？”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杨运恒，他夸张地摸了摸荣圳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咱们这几个人的分数，上个重点大学绰绰有余，去警校不是太可惜了吗？”
“就是啊，”郑玉婷接口道，“而且警校多苦啊，天天都要训练，我这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
一直沉默的莫凯铭推了推眼镜：“从投资回报率来看，警校的就业前景确实不错，但对我们这些高分考生来说，机会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荣圳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最后停留在顾媛身上。她静静地听着，眼神复杂，却没有立即反驳。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突然，”荣圳认真地说，“但是你们想想，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如果大学各奔东西，这份情谊会不会慢慢就淡了？而且当警察有什么不好？维护正义，保护百姓，这不比坐在办公室里更有意义吗？”
吴芷燕若有所思：“我爸爸就是警察，这个职业确实很有意义，但也特别辛苦。你们可能想象不到那种辛苦。”
“再辛苦又怎样？”荣圳的眼神灼灼发亮，“只要我们六个人在一起，什么困难克服不了？高中三年，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运动会、数学竞赛、班级演出，哪一次不是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的？”
顾媛终于轻声开口：“你为什么突然想当警察？”
荣圳看着她，眼神变得柔软：“还记得高二那年，我奶奶被骗走全部积蓄的事吗？那时候来的那个年轻警察，不仅帮我们追回了钱，还经常来看望奶奶。从那天起，我就想成为他那样的人——不仅能破案，更能给人温暖和希望。”
一阵微风吹过，扬起顾媛额前的碎发。她低下头，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杨运恒突然咧嘴一笑：“其实我觉得这主意不错！我体育好，警校的训练应该不在话下。而且要是真能继续跟你们做同学，那该多酷啊！”
“你当然觉得好了，”郑玉婷撇撇嘴，“你的分数刚好够警校线，我们可是亏大了好吗？”
一直沉默的莫凯铭突然说：“其实……我查过警校的信息，他们现在很需要科技人才。我的计算机特长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吴芷燕惊讶地看着他：“连你都心动了？你不是一直说要学计算机吗？”
“计算机在哪里不能学？”莫凯铭难得地笑了笑，“但是能跟你们一起追梦的机会，可能这辈子就这一次了。”
太阳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六个年轻人身上。荣圳看着依然犹豫的郑玉婷和顾媛媛，突然说：“我们去天台吧，好好谈谈。”
教学楼的顶层天台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三年来，他们在这里分享过零食、讨论过习题、也偷偷吐槽过老师的严厉。此刻站在这里，毕业的感伤和不舍愈发浓烈。
荣圳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城市的轮廓，声音很轻：“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自私。你们都有大好的前途，特别是顾媛和芷燕，明明可以去最好的大学……”
“别这么说。”顾媛打断他，眼神温柔而坚定，“其实我一直在纠结。清华的offer是很诱人，但那真的是我想要的吗？”她深吸一口气，“高二暑假，我在派出所做过社会实践，那时候我就被警察这个职业吸引了。只是我一直没敢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爸妈——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郑玉婷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从来没说过！”
顾媛苦笑：“因为我知道说出来就会面临很多反对的声音。但是今天……”她看向荣圳，眼神明亮，“听到荣圳的想法，我突然有了勇气。”
吴芷燕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爸爸常说，警察这个职业，如果你不是真心热爱，是坚持不下来的。但如果是真心热爱，那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职业。”
杨运恒一把搂住莫凯铭和荣圳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六个，一起报警校？”
“等等！”郑玉婷突然举手，“我还有个问题——警校允许谈恋爱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大笑。荣圳和顾媛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郑玉婷！”顾媛羞恼地去捂她的嘴，却被她灵活地躲开了。
“我是认真的嘛！”郑玉婷笑嘻嘻地说，“要是警校不允许谈恋爱，那荣圳和顾媛怎么办？这不是要憋死他们吗？”
笑声中，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荣圳看着笑作一团的伙伴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所以，你们真的都愿意？”
五个人相视而笑，然后不约而同地点头。
“太好了！”荣圳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那我们就约好了，一起报考警察学院，一起成为警察，一起维护正义！”
“还要继续做最好的朋友！”郑玉婷补充道。
“彼此照应，永不分离。”吴芷燕轻声说，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
杨运恒伸出右手：“来，为我们未来的警色年华！”
六只手叠在一起，在夕阳下许下郑重的誓言。荣圳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看着身边这些熟悉的面孔，突然觉得未来的道路清晰而明亮。
顾媛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轻声问：“你真的想好了？不会后悔吗？”
荣圳转头看她，夕阳在她的眼中映出温暖的光晕：“只要有你们在，我就永远不会后悔。”
天边的晚霞染红了整片天空，六个年轻人的笑声随着晚风飘向远方。他们还不知道前方有多少挑战在等待着，但此刻，青春和友谊给了他们无限的勇气。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天台时，荣圳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大家说：“对了，这件事先保密，等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再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特别是要吓班主任一跳！”杨运恒嘿嘿笑道，“他要是知道我们六个高分考生全都报了警校，非得吓出心脏病不可！”
笑声中，六个人并肩走下楼梯，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将这美好的时刻永远定格在这个毕业的夏天。
随着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荣圳收拾好书包，发现顾媛还坐在位置上，静静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梧桐树。
“不走吗？”他走到她桌旁。
顾媛媛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马上就走。只是在想...如果真的一起去了警校，会是什么样子。”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走廊上空荡荡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应该会很辛苦，”荣圳说，“但我相信我们都能坚持下来。”
顾媛侧头看他：“你为什么想当警察？以你的成绩，明明有更多选择。”
荣圳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走廊尽头的光亮：“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里面的警察说：‘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这句话我一直记得。”他转头看向顾媛媛，“你呢？”
“我舅舅曾经是警察，”顾媛轻声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因公殉职了。妈妈总说，他穿着警服的样子最帅。”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我想看看，他曾经见过的风景。”
荣圳沉默了片刻，声音温和：“你一定会成为很好的警察。”
他们走到教学楼门口，傍晚的风吹拂着顾媛的发梢。她忽然停下脚步：“荣圳，如果我们真的都被录取了...”
“会的。”荣圳的语气很肯定，“我们六个人，一个都不会少。”
夕阳的余晖为校园镀上一层金色，远处传来郑玉婷呼唤顾媛的声音。四个伙伴正站在校门口朝他们招手。
“走吧，”荣圳轻声说，“他们在等我们。”
顾媛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向着等待着的朋友们走去。
这一刻，他们还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么，但六颗年轻的心已经为同一个梦想而跳动。警校的大门尚未开启，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翻开第一页。
第二天去教务处交志愿表的时候，王雪梅在走廊里碰见了顾媛。对方抱着一摞资料，步履匆匆却不见慌乱。
“决定好了？”顾媛停下来，额角有些细密的汗珠。
王雪梅点点头：“师范。你们呢？真的要去警校？”
顾媛笑了笑，那笑容明亮而坚定：“嗯。虽然家里也担心，但这是我想走的路。”
看着顾媛离开的背影，王雪梅忽然觉得手中的志愿表变得沉重起来。她不是没有梦想，只是梦想在现实面前显得太过奢侈。
交表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卓家玲在志愿表上填的不是师范，而是一所理工院校。
“家玲，你...”王雪梅惊讶地看着她。
卓家玲咬了咬嘴唇，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偷偷申请了助学贷款。我知道风险很大，但我想试试不同的路。”
那一刻，王雪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看着自己表上清一色的师范院校，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
最终，她还是没有修改志愿。离开教务处时，她遇见了行色匆匆的陈佳锐。这个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男生此刻却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一份皱巴巴的招生简章。
“你也来交表？”陈佳锐难得地收敛了笑容。
王雪梅点点头，注意到他手里的简章既不是警校也不是普通高校，而是一所她从未听过的职业技术学院。
“你这是...”
陈佳锐迅速把简章塞进书包，又恢复了往常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随便填填。走了啊！”
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王雪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高考放榜那天，学校里热闹得像过年。红榜前挤满了人，欢呼声和叹息声交织在一起。
王雪梅和姐妹们挤在人群里，紧张地寻找自己的名字。当看到她们都过了师范线时，几个女孩子激动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太好了！我们还能在一起！”卓美瑶擦着眼泪，声音哽咽。
王雪梅也被感染了，这些天来的纠结和犹豫在那一刻似乎都值得了。她抬眼望去，在红榜的最前面看到了荣圳和顾媛的名字，他们的分数高得惊人，足够上最好的警校。
人群中，她注意到陈佳锐独自站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红榜。他的分数不高，但上个普通大学应该没问题。奇怪的是，他看起来并不高兴。
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十二个年轻人分成两拨走向校门口。师范大学预备役们的碎花裙摆在风中扬起，警校预备役们的运动鞋踩过梧桐落叶发出沙沙声响。没有人注意到，陈佳锐落在最后，悄悄把手机里的某条信息设置成了已读不回。
"你们先去占座，我去趟洗手间。"他对同伴们说。转身走向实验楼的瞬间，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上闪过一行加密信息："代号孤狼，任务提前启动。"
六月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郁文中学校门口投下斑驳的光影。高考结束的第三天，空气里还残留着考试季的紧张余味，但更多的是卸下重担后的轻快。
“这里！”吴芷燕挥动着胳膊，警校体能测试练出的肌肉线条在短袖下若隐若现。她身旁站着郑玉婷，正推着眼镜核对手机里的名单：“还差陈佳锐，他说马上到。”
校门口渐渐聚集起一群少年少女。荣圳和顾媛并肩走来，两人都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却自带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荣圳身形挺拔，即使穿着便服也站得笔直；顾媛则将长发扎起，露出清丽的面容和敏锐的眼睛。
“杨运恒和莫凯铭去占位置了，”郑玉婷抬头说道，“老地方，李家小馆。”
话音刚落，陈佳锐骑着辆旧自行车刹停在人群旁，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一道浅浅的痕。“没迟到吧？”他咧嘴一笑，额角带着汗珠，那道浅疤在阳光下更明显了些。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向常去的小餐馆。这条走了三年的路，今天走起来格外不同。
“总算解放了！”吴芷燕伸展着手臂，“你们是不知道，我爸妈这三个月把我当大熊猫一样供着，现在终于能喘口气了。”
杨运恒一把推开餐馆玻璃门，凉气混着炒菜的香气扑面而来。莫凯铭已经占好了最里面的长桌，朝他们招手。
“两箱啤酒，先上！”陈佳锐朝老板喊道，得到一片叫好声。
菜还没上，啤酒已经倒了一圈。荣圳举起杯子：“敬青春。”
“敬未来！”十几只杯子碰在一起，泡沫溅出杯沿。
顾媛的杯子轻轻碰了碰荣圳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只有他们懂的默契，藏着三年的秘密和未说出口的约定。
荣圳和顾媛坐在一起，虽然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情愫。王雪梅和姐妹们坐在另一桌，听着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
“为我们光明的未来干杯！”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都举起了杯子。
王雪梅抿了一口可乐，甜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她看着周围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一刻的美好会永远持续下去。
“所以，志愿都报完了？”卓美瑶小声问，她总是这样，说话先带三分怯。
王雪梅接过话头：“我们五个都报了师范大学。”她指了指身旁的卓家玲、卓锦莲和许幼云，“学费便宜，还有补助。”
卓家玲扬起下巴：“等我当了老师，非要治治那些调皮捣蛋的，让他们知道我们当年的苦！”
一阵哄笑。这群女生都来自城郊的村镇，靠着助学贷款和打工读完高中。师范大学对她们来说是最踏实的选择。
“你们几个师范大学的高材生，"荣圳故意板起脸，却掩不住眼角的笑意，"以后就是人民教师了，可得教好下一代，别让他们像我们似的，天天要晨跑拉练。"
"那可说不准，"王雪梅突然把通知书举到他眼前，体育教育专业的字样晃得荣圳直眨眼，"说不定哪天我就成了你们警校的体能教官。"
顾媛媛笑着推了推眼镜："我可是听说师范大学图书馆有全市最大的心理学科区，许幼云，以后破案遇到瓶颈，可要向你请教。"
"彼此彼此，"许幼云回以微笑，"等你们当上警察，我们师范大学的女生晚上走夜路可就靠你们保护了。"
蝉鸣声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打断。郑玉婷骑着老式二八大杠冲过来，车筐里的警校录取通知书差点飞出来。"差点迟到！"她抹了把汗，露出爽朗的笑容，"警校通知说下周就要提前集训，咱们得抓紧时间聚聚。"
"明天我们一起去吃新开的那家麻辣烫怎么样？"杨运恒提议，"听说老板娘以前是特警，辣锅能辣哭壮汉。"
"好啊！"莫凯铭立刻响应，"我要挑战特辣！"
"就你？上次吃微辣都喝了三瓶冰汽水。"吴芷燕忍不住吐槽，引来一阵哄笑。
另一头的气氛则截然不同。
“警校！”吴芷燕拍着桌子，“咱们六个，全中！”
郑玉婷推推眼镜：“准确说，是政审和体检都过了，就等录取通知书。”
荣圳淡淡一笑：“没那么简单，入学后还有复查。”他说话总是这样，沉稳得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年。
顾媛接话：“但咱们应该没问题。”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陈佳锐灌了口啤酒：“你们好啊，穿上警服，以后就是人民卫士了。”他擦擦嘴角，“我就算了，不是那块料。”
“你去南方做什么？”荣圳问。
“跟个亲戚做生意，搞外贸。”陈佳锐眼神闪烁了一下，“那边机会多，赚钱快。”
菜陆续上桌，水煮鱼的麻辣香气弥漫开来。话题转向了大学生活，转向了遥远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荣圳注意到顾媛几乎没动筷子上的辣椒，自然地把自己碗里清蒸的鱼块夹给她。这个细微的动作被郑玉婷捕捉到，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没点破。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活跃。杨运恒和莫凯铭开始模仿各科老师的口头禅，逗得全场前仰后合。就连一向文静的卓美瑶也笑得趴在卓家玲肩上。
“咱们拍个照吧！”许幼云突然提议，“以后各奔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聚这么齐。”
大家纷纷赞成。郑玉婷调好手机定时，快步跑回人群里。十几张年轻的脸挤在镜头前，背后是杯盘狼藉的餐桌和三年青春。
“三、二、一——”
“毕业快乐！”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荣圳感觉到顾媛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只有一秒，很快松开。
王雪梅注意到荣圳和顾媛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但很快，气氛又热闹起来，大家又开始谈论大学里的计划和期待。
聚会接近尾声，陈佳锐第一个站起来：“我得先走了，今晚的火车。”
这么突然？众人都有些意外。
“这么急？”荣圳皱眉。
陈佳锐拍拍他肩膀：“机会不等人啊。你们好好干，将来我要是犯了什么事，可得手下留情。”他试图用玩笑冲淡离别的气氛，却显得有些生硬。
“这么急着去哪啊？不会是有约会吧？”卓锦莲打趣道。
陈佳锐笑了笑，那笑容却有些勉强：“去南方闯闯。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他挨个和大家道别，轮到顾媛时，他停顿了一下：“照顾好自己。”
顾媛点头：“你也是。”
没有拥抱，没有多余的告别词。陈佳锐挥挥手，转身走出餐馆门，消失在六月明亮的阳光里。
“怪人。”吴芷燕嘟囔了一句。
暮色渐浓时，麻辣烫店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王雪梅正和杨运恒比拼吃辣，卓家玲在教莫凯铭法语里"辣椒"的正确发音，郑玉婷细心地为每个人分发纸巾。顾媛突然举起杯子："为了我们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干杯！"
"干杯！"清脆的碰杯声中，卓美瑶无意间看向窗外，看见陈佳锐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公交站台。路灯刚好亮起，在他身后投下的光晕里，她仿佛看见三年后某个暴雨夜，那个浑身是血却眼神坚定的身影。
许幼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轻说了句："奇怪，陈佳锐怎么走了？他不是最爱吃这家的毛肚吗？"
那时的女孩们还不知道，有些告别总是发生在不经意间。玻璃窗上凝结的水珠里，映照着十一张青春洋溢的笑脸，而命运的齿轮，已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转向。
荣圳望着窗外，若有所思。顾媛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怎么了？”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就是觉得他突然要走，有点突然。”
餐馆外，阳光正好。两群人站在门口做最后的道别。
“等你们当上警察，可要来我们学校做安全教育讲座啊！”王雪梅笑着说。
吴芷燕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到时候教你们几招防身术。”
离开餐馆时，夜幕已经降临。王雪梅和姐妹们手挽手走在回校的路上，夏夜的风温柔地拂过面颊。
“四年后，我们就是光荣的人民教师了。”许幼云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憧憬。
卓家玲突然说：“你们觉得陈佳锐真的会去南方吗？我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
王雪梅也注意到了异常，但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这个夏天的离别似乎预示着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荣圳和顾媛落在最后。等人群稍微散开些，顾媛轻声问：“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荣圳望着陈佳锐离开的方向：“他说去南方做生意，但我记得他家里没什么做生意的亲戚。”
顾媛微微蹙眉：“你怀疑他说谎？”
“不知道，”荣圳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吧。”
就像他们一样。三年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们是情侣。他们约定好，等到足够强大、足够优秀的那天，再公开这段关系。
前方，吴芷燕回头喊道：“你俩磨蹭什么呢？回去对答案啊！”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群年轻人说笑着走过熟悉的街道，即将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谁也不会想到，这次看似普通的离别会是一个巨大漩涡的开始。那个骑着旧自行车消失在街角的少年，将会以完全不同的方式，重新闯入他们的生活。
但此刻，阳光温暖，未来可期。青春的盛宴才刚刚开始。
回到宿舍，王雪梅站在窗前，看着校园里渐渐稀疏的灯火。她想起白天在红榜上看到的分数，想起荣圳和顾媛自信的模样，想起陈佳锐匆匆离去的背影。
在这个人生的十字路口，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她，选择了最稳妥的那条路。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怅惘。
夜深了，王雪梅躺在床上，听着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明天，她们就要各奔东西，开始新的人生旅程。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四年后的她们，都能如愿以偿地站在讲台上，成为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痕。王雪梅不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选择，将会把她们引向怎样意想不到的命运。此刻，她只是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不安，慢慢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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