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尽欢一时间居然想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感受,是嫉恨还是后悔没有亲自下手?或许两者都有吧。
指尖掐入手心,一向擅于伪装的陆尽欢第一次维持不住自己的神色。怨毒的视线投递在夏侯涵身上,而他还一无所觉。
“驸马怎么来了?”林见瑜从窗口收回视线,施施然走出房间。
陆尽欢这才收敛神色,一副无辜者的模样:“今早听闻夏涵出事,这才急急忙忙赶来探望。”
他这话说的有几分在理,林见瑜却是一个字都不愿相信。
若当真关心,怎会衣着如此得体,鬓角一滴汗都没有。更何况刚刚他表情可远没有面上说的这般轻松,吃惊中不含一丝喜意,反而满是恶意。
“你们都下去吧。”林见瑜屏退侍从后,这才凑近陆尽欢,用气音问道:“那断肠之毒,是你下的吧?”
“我不明白殿下在说些什么。”即便是到了此时,陆尽欢还在装无辜。
林见瑜也不理会他的惺惺作态,只是自顾自地说话。
“驸马既然身在公主府,那便要守公主府的规矩。”她眼神陡然凌厉,“夏涵是本宫罩着的人,我希望他能安安稳稳度日,相信驸马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这毒药当真不是我下的,殿下为何……”陆尽欢指尖染血,他紧紧咬着后槽牙,问出了那句自己最关心的话,“殿下当真如此看重夏涵?”
“自然,在我心中,他与太子皇兄是同等位置。”甚至还要更加特殊一些吧,毕竟皇后母族只剩他一人了。
“好好好。”陆尽欢怒极反笑,“那在你心中,我是什么位置?一个占了驸马位置的妒夫?为何没有调查便一味指责我?”
“没有调查?”林见瑜细细咀嚼着他的这番话,原本走远的身影又后退了几步。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她冷着脸,看向陆尽欢的眼神如同一个陌生人。
“嗯……看来往后也不能称你为驸马了,叫你什么好呢,环京还是无妄堂堂主?”
往常空灵的声音如今听来却像是晴天霹雳,陆尽欢愣神许久,哑着嗓子回应。
“你是何时得知此事的?”
“赐婚当日。”林见瑜右手捏着陆尽欢的下颚微微摩挲,嘴角含笑,“你骗我,我也骗你,很公平,不是吗?”
“哈哈哈,好一个林见瑜,好一个七殿下啊!”陆尽欢突然拍手长叹一声,晃晃悠悠起身,“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脑子突然变得昏昏沉沉,陆尽欢却仍然坚持朝林见瑜伸手。
“殿下,七殿下……”
“驸马!”
在门口守着的小满刚进屋,就看见了晕倒在地的陆尽欢,偏偏自家主子还站在一旁不吭声。
这什么情况啊?
刚刚还中气十足的一个人,就这么倒下了?
小满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看着林见瑜,等她的吩咐。
“驸马得知夏涵公子中毒,伤心过度,带到我屋里好生诊治,切记——封锁消息。”
“是。”
小满把“伤心过度”的驸马背走了,玉竹苑只余姐弟二人。
“阿姊,这样真的没事吗?他毕竟是丞相府的人。”夏侯涵收起佩剑,眉眼里满是担忧。
“无妨。丞相府若是当真在意他,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来探望,更何况这人还是个骗子。”
林见瑜踢了踢夏侯涵腰间的佩剑,有些发愁:“阿姊虽然不懂武功,但你这学的都是花架子啊,武夫子是这么教的吗?”
“阿姊,你别担心我了,这京城豺狼虎豹众多,你不若同我一起去边关?”夏侯涵被说了也不生气,笑呵呵地挠头。
“我?和你一起?去边关才真是活不了几天了呢。”林见瑜撇嘴,点了点自己腰间的玉牌,“别忘了我的身份。”
“也是,边关苦寒,我也舍不得阿姊受苦。”
“你知晓便好。”林见瑜摘下陆尽欢苦苦寻找多年的簪子,插到夏侯涵发间,“民间传说,这根簪子是夏侯将军无往不胜的利器,那阿姊便祝你一路顺风了。”
她轻轻拍了拍夏侯涵的肩,低声嘱咐道:“边关苦寒,可那里埋着我大燕的勇士,夏侯家世世代代守护边疆,除了姨母,全部埋在那里了。”
“我明白,定会得胜归来的。”夏侯涵的眼里噙泪,恍惚间,林见瑜似乎从他身上见到了夏侯瑛的影子。
“那便好,你现在就去收拾些要紧的物什,今日夜里便走。”
“可京中有宵禁……”夏涵有些迟疑。
“待你出城,切莫停留,速速前往边疆。”
“阿姊万事小心。”
*
子时,无情偷偷摸摸用轻功飞过低矮的墙沿,却发现今日公主府的守卫格外严密。
或许是因为府里出了事,担心歹人再次下毒?
思及此,无情摇头叹了口气,那他们可真就想多了,那位心里只有殿下。他们无妄堂的毒药也珍贵得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吃到的。
“笃笃笃——”他在窗外敲了半天,依旧无人应答。
怎么回事?陆尽欢这货的不靠谱程度又加深了?这回是直接睡着了?
无情本来想要拔腿就走,不去掺和别人的家务事,又担心陆尽欢事后算账,只能从窗户翻了进去。
“人呢?”还没往屋里走几步,窗户突然被人“啪嗒”一声合上。
“咔嗒——”门口居然还上了把锁!
他何德何能啊,这瓮中捉鳖的招数怎么找上他了?
无情直接一脚踢开榻上鼓鼓囊囊的被子,发现果然是个枕头。
他就说怎么没有听到呼吸声!
所以他刚刚到底为什么要进门啊!
“噗——”一阵白烟从无情身后飘出,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要遮住口鼻的时候,已经晚了。
“大侠,各位大侠,小的真是冤枉的啊,冤有头债有主啊!”无情一顿讨饶。
不对,他怎么还能说话?刚刚那个不是迷烟?
门外,神医朝林见瑜微微颔首。
她这才大手一挥,示意芒种开门。
“抱歉,让副堂主失望了,我们用的不是迷烟,是软骨散。”芒种点着火折子进门,将屋内衬得格外亮堂。
当然,也显得无情更加狼狈了。
“好久不见啊,七殿下。”无情感觉自己就是那条砧板上的鱼,怎么扑腾都起不来。
“别费力了,这么多软骨散能迷晕一头猪呢。”神医踢了踢无情的屁股,“你这体格子还不是分分钟倒下。”
无情:什么意思?把我放倒了还要羞辱我?士可杀不可辱!
“机警过人的七殿下,您英明神武,我是真的什么坏事也没干啊。”芒种捆无情用的是捆猪结,他现在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下人在偷笑。
“我知道啊。”林见瑜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都是你家堂主吩咐你干的嘛。”
“对对对,就是这样。”无情疯狂点头,很快反应过来,又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没有,您真是说笑了,我们堂主远游去了,至今未归呢。”
“行,随你怎么说。”林见瑜直接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还有什么谎话,现在全说出来吧。”
无情没想到这人年纪轻轻油盐不进,立马像个锯嘴葫芦似的不吭声了。
“不说话了?不想救你家堂主了?”林见瑜晃了晃陆尽欢的玉佩,冲无情挑眉。
无情:!!!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那他现在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啊……
“殿下,奴婢查清楚了,毒害夏侯公子的就是驸马爷。”
“那便给他喂下毒药扔去乱坟岗吧。”林见瑜指尖划过椅靠,笑得眉眼弯弯。
无情:蛇蝎美人!这是个蛇蝎美人啊!废物堂主你睁开眼睛看看啊,哥们差点要被你害死了!
“等等等,殿下,手下留人啊。”无情张口就是谎话,“其实是因为殿下追求者众多,有个达官显贵,特地花了大价钱给无妄堂,我们这才拿钱办事。”
对对对,就是这样,拿钱办事而已!
这话说完,无情感觉自己的腰杆子都挺起来了,尽管此时的他还是躺在地上,无人在意。
“哦,拿钱办事啊,那还挺有意思的。”林见瑜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可曾成婚啊?”
“不曾啊,我们无妄堂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也不敢娶妻,担心被仇家找到,连累妻儿。”这题简单,无情简直是对答如流。
“如此说来,堂主当真是舍己为人啊,为了个单子特地成婚,此等做法,不知那位显贵可还满意?”
“满意。”无情现在真的一点笑不出来了,这人问话句句是陷阱啊,他为什么不是哑巴呢?算了,从现在开始他也可以是哑巴。
“本宫知晓你也是替人办事,帮我办件事,我就放了他,如何?”林见瑜把玉佩拿出来,在无情的面前晃了晃。
“是什么事?”无情被得坑多了,现在很谨慎。
“没什么,今夜帮我把一个人送出城。”林见瑜把那枚玉佩放到无情手心里,“只要那人平安,我自然不会对自己的驸马痛下杀手。”
“此话当真?”无情有些不敢相信。
“那是自然。”
*
午夜时分,无情带着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马匹,鬼鬼祟祟现身了。交递缰绳时,他向林见瑜再三确认。
“真这么简单?究竟是何人如此心急啊,非要在宵禁时分出门?我为了把这匹马牵出来,可费了老大劲了。”他捶了捶自己略显酸痛的胳膊,又晃了晃手腕。
“人呢?”
“马上到。”
“我也不是着急。”无情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他有什么心急的。陆尽欢现在在人家手上,即便现在林见瑜让他大半夜去农田里当耕牛,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下啊。
主要这件事吧,处处透露着诡异。
无情实在是想不明白。
“喂,想不明白就别想了,看你脑袋空空的样子跟我也差不多。”小满杵了杵无情。
“也是哈。”无情叹口气,“所以你知道究竟是何人要出城吗?”
“自然是知晓的。”小满瞥他一眼,像是在看傻子。
“那到底是……”
“你还真把我当傻子啊。”小满狠狠捶了无情一下,反手将他的右手拧过来。
“咔嗒”一声格外清脆。
“疼疼疼,姑奶奶我错了我真错了。”无情的确是有心试探,但也不必用这么大的劲吧?他的胳膊都要被折断了。
小满却丝毫不理会他的哀嚎,只是扭头看向来人。
来人一袭黑衣头戴斗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是无情的原话。
“一路平安。”该说的都说的,剩下的该放手让他历练了。
而夏侯涵也没多说什么,轻轻搂了下林见瑜便翻身上马了。
“欸欸欸,不是……这个……他们……”
无情看见这一幕小脑都萎缩了:“小满,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啊?”他怎么感觉陆尽欢的驸马位置不保啊!
“话真多。”小满手上用了点力,耳边聒噪的声音这才变成了哀嚎声。
还真别说,悦耳多了。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啊。”回去的路上无情还在复盘,“小满,最后那个夏涵埋在哪里了?我们无妄堂特质的药水不能直接埋在土里,不然种出的稻子也是有毒的……”
“嗯,嗯,别说了!”要不是为了盯着这个大傻春别让他搞事,小满才不会大半夜不睡觉待在这里听他说废话。
“……我正好带了解药,你现在带我去看看吧,别让百姓遭殃了。”无情越想越不放心,恨不得把解药洒在京城的水井里。
“我说你安分一点啊,别杞人忧天了。”小满打了个哈欠,靠在柱子上要睡不睡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怜。
“这怎么能是杞人忧天呢,天气慢慢热了,尸体放在屋里肯定不行,不在乱坟岗还能……”
无情突然顿了一下,整个人通透了,他把小满晃醒:“夏涵没死对不对?”
“大哥,安分点吧。”小满受不住了,反正殿下吩咐过,这傻子早晚会知道,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就行。
无情:“你怎么没有反驳我啊?”
“哦,闭嘴!”小满直接捏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出声。这人真的跟鸭子一样嘎嘎嘎乱叫,难怪只能当副堂主。
无情:你骂谁呢你?
“不对不对,乱套了。”无情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夏涵没死,那刚刚出城的是谁?”
“出城的是夏涵?你们骗我?”
小满:呼呼呼,在睡觉勿cue。
“别睡了,我要见陆尽欢。”无情扯着小满的耳朵大喊,结果人已经睡死了。
不对啊,既然监视他的人睡着了,那他在公主府里岂不是来去自如?
无情立马神气了,像个骄傲的大公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走向正门。
“干什么的?”
“没有殿下的应允,谁也不许出去。”
不出一秒钟,就被两个门神给架住了,一个脑袋上架了两把刀,这谁扛得住啊?
“大哥,两位大哥,是个误会。”无情默默用指尖把两把刀的刀刃给岔开,十分诚恳地讨饶。
“算你小子老实。”
他灰溜溜地回到了屋里,没一会就传来了哭天抢地的声音。
“我苦命的兄弟啊,是我害死了你……唔唔唔……”
小满随手拿了个东西塞住他的嘴巴:“吵吵什么,你现在去也见不到驸马的。”
“因为他死了?”无情一蹦三尺高。
“因为他晕倒了。”
好消息,陆尽欢还活着,坏消息,无情他有一点死了。
“小满姑娘,善解人意的姑娘,能不能帮我引见殿下啊,我想见驸马。”
“他还没醒呢。”
“我知道。”无情这话带着莫名的悲怆,就是因为他知道陆尽欢没醒,所以才要现在去伏低做小、负荆请罪啊。
等到他醒了,不就到死期了吗?
虽然送夏涵出城的不是他,设计陆尽欢的也不是他,可那个男人才不会对七殿下生气,只会折磨他!
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好不好?
“有病!”
*
第二日,无情还是见到了陆尽欢,在他醒来之前。
于是陆尽欢刚睁眼,便见到了一身锦衣华服的无情。
“你是去偷了还是去抢了,哪里来的钱?”他按了按额头,还是觉得头晕。
“什么?这都不重要。”无情摆正陆尽欢的身子,“老大,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我已经知道了,好消息呢?”陆尽欢捂着眼睛,被外头的日光刺得睁不开眼。
“你知道了?”无情长大了嘴,“你不可能知道啊。”
“你大大方方坐在这里,就已经是最坏的消息了。”陆尽欢只想一个人静静。
“行,那我重说一遍,两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好好好,两个坏消息。”陆尽欢要不是手脚无力,真能一脚把他踹出去。
“先说坏消息。”
“夏涵连夜出城了,骑的马是我找来的。”无情直接滑跪,“老大我错了。”
“是殿下说了什么吗?”
无情瞪大眼睛,没想到一个男子的第六感还能这么敏锐。
“差不多吧。”他说得比较含糊,担心陆尽欢得知真相后大动肝火,“其实殿下还是挺有分寸的,这不就把人送走了吗?”
“分寸?”陆尽欢冷笑一声,直接抓起枕头砸到无情的脸上。
“她是怕我们对夏涵动手!”
被子被陆尽欢抓得死紧,像一根绷紧的弦。
“多细心啊,特意迷晕我又哄骗你,全是为了她的心上人!我在她心里根本一文不值!”陆尽欢一拳打在榻上,木板发出了难听的吱呀声。
“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明明我比他好千倍万倍!为什么!”
此男已经彻底癫狂[狗头][狗头][狗头]
夸夸聪明绝顶的小林宝宝[害羞][害羞][害羞]
感恩连载期间默默追读的大家,这本绝对不会坑哒[烟花][烟花][烟花]粗长的一大章献给我的读者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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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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