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在这儿……”
“无心……”
朱弦下意识跟着他喃喃,片刻之后,她猛然抬眸,明白了奇怪之所在——语言。
是语言!
刚才自己在人群之中观望祭祀典礼之时,无论是祭台之下的百姓,还是祭台之上诵念黄经的众地巫,所说的皆是三万年前黄河流域所用的语言。
按道理,少轩辕是黄帝之子,所说的也应该是当地的语言。
但是此刻,这抹少轩辕所留的残魂所说的一字一句她都听得懂。
他说的,分明就是现世的语言!
这不可能!
朱弦急忙站起身来,绕着整个海神庙的主殿走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供台的海神像上。
鲲曾经给她看过北海神渊上海神像的画像,说这座海神像高达五丈。
但朱弦看着眼前的这座海神像,既不如北海神渊的海神像精致,也不够高大,连一丈都不到。
“这到底——”
“是你来了吗?”
朱弦:“!”
朱弦在震惊之中转过头去,她看不清残魂面上的表情,因此不确定此刻那个残魂看的是不是自己。
她微微偏头,手指摩挲着衣服上的海棠花纹,说道:“你方才……是在与我说话吗?”
残魂又垂下头,语调中没有一丝波澜:“我早该知道,你当时说的并不可信。”
朱弦:“?”
他好像……不是在与自己说话。
残魂又似十分震惊地抬头,不敢相信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早在我们祭祀之前,海神就……就已经死了?”
朱弦听见这话也是不敢相信,脱口而出道:“什么!”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的!
朱弦像是被雷从头到尾劈了个彻底,全身上下都在止不住地觳觫。
难道根本不是因为黄河流域的祭祀?
难道少轩辕乃至整个黄河流域的百姓都只是彻头彻尾的牺牲品?
是谁谋划的这一切?
是黄帝部落的那个巫祖?
还是……南音絮?
或者荆姑姑?
残魂又道:“所以,你就连无心也不放过?她不是你在这个部落最重视的人吗?这难道也是假的?”
他在和谁说话?
朱弦环视一圈,这座庙里根本没有第四个人了。
会不会是那个策划者?
难道说这个幻境被篡改过?
“你真的认为,你能毁掉一切痕迹吗?”
“说来说去,原是我部落百姓无罪,只是你想拉我们一起陪葬?”
“我不能飞升?我不能飞升成仙又如何?谁又说过有飞升命格的人就一定能成仙?”
“成魔……”
“……又如何!”
话音一落,庙内邪气冲天,飞沙走石。
朱弦大惊,疾步冲向少轩辕的那缕残魂,绣着海棠花的衣裙在狂风之中猎猎盛开。
“等等,停下来!”
朱弦早已不管这里是无法改变的先世幻境,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想去抓住他。
但令她更为震惊的是,她竟抓住了那缕残魂!
不可能……她明明只是魂魄……
“无心……”
朱弦睁大眼睛看着他,少轩辕抱着无心,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就近在咫尺。
这一次,他仿佛是真的在与朱弦说话,朱弦好似真的能看清他祈求的眼神。“你……可不可以……救……救我……”
朱弦震惊过后反而握紧了残魂的手臂,像是许诺一般:“你放心,我定会——”
“……的族人?”
朱弦再次睁眼时,窗外飘进来一瓣白海棠,正巧落在她的鼻尖,弄痒了她,被她轻轻拂去了。
她偏头将周围打量了一遍,发现自己竟然在鲲的北溟堂,自己正躺在靠窗的云榻上。
朱弦坐起身来,一望窗外,就能看见天湖之上浮起的白玉珠似的圆月。
她趴在窗沿,伸手接住了一朵从枝上飘然而落的白海棠花,看着它疑惑地喃喃:“我怎么回来了,难道方才只是一场梦?”
“弦儿。”
鲲拂开帘子走进来,手上还捧着那面洪荒镜。
朱弦见了他就高兴,笑容满面地从榻上跳下来。
但她算是大病初愈,身体还未好全,体力跟不上,下榻时双脚一软,竟然踉跄着将自己绊倒在地。
鲲见状连忙上前将她从地上抱起,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榻上,自己则面对着她坐在了床榻边。
鲲伸手帮朱弦理了理额前的发丝,故作严肃道:“你看看你,我好不容易才给你捡回了这条命,你不好好卧床养伤,就知道乱跑。”
朱弦笑着讨好他:“这不是许久不见你,想你了嘛,其它的暂时都给忘记了。”
鲲宠溺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头,也是拿她没办法:“嘴倒是甜,现在身上可还有哪里痛?妖兽祸斗之焰不容小觑,只要有一点痛就要跟我说,千万别瞒着我。”
朱弦仔细感受了一下,认真地回答道:“没有了,没有哪里痛了,鲲真厉害。”
“倒不是我厉害,这一次是多亏了它。”
鲲说着捧起手中的洪荒镜,道:“是洪荒镜的华胥梦救了你。”
“洪荒镜?”
朱弦打量着这面金边小镜,伸出双手将它接了过来,她的右手食指轻轻在镜面上抹过,镜面竟然亮了一瞬。
在亮的一瞬间,朱弦仿佛从镜中看到了一个人。
她惊切地抬起头,急于寻求到一个答案:“所以,我方才不是做了一场梦,而是进入了华胥梦中?
鲲点头道:“是。”
洪荒镜中有灵鹿,名为华胥,华胥之角上缀着的魂珠便称作华胥梦。
洪荒镜所谓的“入魂渊,见往事”之说的本质就是华胥梦,华胥梦承载的是上古时期至今每一个生灵的一生。
朱弦知道华胥梦是可以疗伤的,原理便是镜像——“梦内之亡,梦外之生”。
同时,她也知道入华胥梦是随机的,但她不明白的是另一件事。
她问:“鲲,华胥梦可以被篡改吗?”
“篡改?”
鲲微微讶然,很显然也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情况。
“弦儿,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是不是在华胥梦中见到了什么?”
朱弦便将自己入了黄帝之子的华胥梦,以及在其中遇到的不合理之处都一五一十地对鲲讲了。
鲲听完后神色凝重,问道:“那弦儿可还记得当时祭台上被扭曲过的祭祀阵法?或许我能从这其中寻到些许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朱弦道:“我当时确实是特地记下来了。”
说着便掐着一缕灵力,在虚空中将当时扭曲过后的祭祀阵法一丝不差地画了出来。
“如何?”朱弦放下手问道。
鲲皱着眉观察了这个阵法半天,良久才得出一个结论:“这个阵法我竟从未见过。”
朱弦不可置信地道:“就连鲲也未曾见过?那究竟是何等高人,能够自创出这等邪阵?”
鲲思虑一番后便拢了虚空之中所画的阵法,道:“篡改华胥梦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仅凭你我的猜想来断定事后之因,且容我先查证一番,再做定论。”
朱弦点点头,乖巧地道:“好。”
鲲想起一事,便又道:“对了,那日我与叶蓁从北海神渊回到枉度枫川,枫川就告诉我你与那些妖族之人皆被卷进了锁妖塔中。”
“我在赶往那边的途中屡屡遭到拦截围堵,那时我就知道你们落入锁妖塔是中了别人设下的圈套,那你在塔中可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特别的人或事?”
朱弦当即就想到了池鱼说的那些话,点头道:“有,我与妖族之人被一同卷进锁妖塔后,我先是掉进了地裂里,在这个地裂里也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我待会儿再与你说。”
“现在我主要是想说从地裂里出来之后,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儿,叫做池鱼,是妖族童鹿大人的侄女。”
“童鹿的侄女,那岂不就是擎喆的女儿?”鲲问道。
“正是。”
提起童鹿,朱弦不由得又想起一事,道:“对了,鲲,你知不知道童鹿就是当时载我们西行商队里的那个董爷爷?”
朱弦以为鲲还不知道这件事,说出来的目的就是单纯地想让他知道。
而鲲平淡无波地回应道:“嗯,我知道。当时他们从锁妖塔内逃出来,我顺手帮衬了一把,当时看见童鹿的那张脸,我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原来是这样,既有鲲的帮衬,想来他们定能安全地离开苍泽云渊。”
朱弦一拍手,道:“哎,不知不觉就扯到另一件事上了,刚才我说到哪儿了?”
鲲十分友善地提醒道:“你说你遇到了擎喆的女儿池鱼。”
“对,池鱼。”
朱弦坐得端正了些,“不过她神智有损,很多事情都说得颠三倒四。”
“董爷爷告诉我,虽然他不知道池鱼是怎么变成如今的模样,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锁妖塔中,但她好像真的知道些什么,这段时间她一直在重复念叨三个人。”
鲲也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也不由得严肃了些。
“池鱼说的是哪三个人?”
朱弦回答:“海神,南音絮,荆姑姑。”
她看着鲲陷入沉默,半晌后,她试探着问道:“鲲,怎么了,难道说你也不认识另外的两个人吗?”
鲲看上去有些无奈,他微微叹了口气,而后道:“从未听过。”
“那该如何是好,能查到吗?”
鲲看着朱弦满心期盼他能有办法的神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最直白的“很难”二字。
他委婉地道:“如果要查这两个人,至少要先确定这两人是哪一界的人,名字又是否是其真名。”
“倘若是真名,但两人都是凡界之人,那找起来就相对会麻烦一些,所需要的时间就可能会长一些。”
朱弦向前蹭了蹭,离鲲近了些。她伸手覆上了鲲的手背,安慰道:“这两个人很可能关联到当年黄帝部落覆灭的真相,是一定要找到的。”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没事的,鲲,我一定会帮你。”
“我自然知道。”
鲲反握住朱弦的手,温柔的笑意自脸上缓缓荡漾开来,整个人就像是北溟深海中沉坠的明光珍珠。
“我的弦儿是护天下苍生的神女,自然是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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