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这一句,朱弦明显看出混沌的神情一滞。
混沌给她的回答也没说到重点。
“你们天界的人管得可真宽啊,谁规定过武器的名字就一定要刻在上面?除我之外其他人不配知道,不可以吗?”
听到这样熟悉的语气,朱弦平静地回答:“自然可以。”
混沌低头瞥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枭,抬起那柄红刃弯刀。
指节分明的惨白手指缓缓虚抚过刀身,其上沾染的黑血随着他的动作消失殆尽。
朱弦不知混沌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总觉得他与自己说话时,总是带着些许玩·味与挑衅。
好似自己只要在他面前一步又一步地退让,就能让他获得莫大的成就感。
“其实,看在你是第一个问我的人的份上,我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
朱弦:“……”
“这把刀,它的名字——”
混沌骤然抬眼,手中弯刀翻刃,红光爆射,暴虐的赤流直直向朱弦面上劈去!
“叫定魂!”
朱弦瞳孔微缩,翻手以锦瑟回挡,两把上品灵器因剧烈对撞而产生的四下迸溅的灵流不容小觑,直教黄沙翻滚、天地倒旋。
定魂向下与锦瑟擦出不断的火星,朱弦向后抬腿利落一翻,轻巧地越至混沌身后。
不等混沌反应,瞬息回身直刺混沌后背。
混沌早有预判,直接向后背一个竖刀,锦瑟的剑尖就正巧抵在了定魂的刀尖上。
只差毫厘,便能见血。
朱弦收回剑,又多次见机向混沌其余地方动手,皆被他恰到好处地挡下。
两人攻击防守互换过了好几轮,就在朱弦想试试能不能以铭文阵困住他一时半会儿的时候,天际乌云滚浪,天光泄下。
一声鲲鸣似是从远古传来,空灵悠长。
两人同时抬头向上方看去,只见一席法袍飞张,冰刃寒华。
鲲不等在场任何一人开口,手中冰刃直指混沌,精准下刺。
混沌嘴角抹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旋身躲闪,那道冰刃擦着他的左肩划过,鲜血瞬间透湿了玄色的衣衫。
鲲闪身至朱弦身前,染血长刃直指混沌,眸光透着寒气。
“哎呀。”
混沌装模作样地长吁短叹,似在感慨:“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可真有缘分,又见面了。”
鲲不为所动,长刃不曾落下,道:“少油嘴滑舌,识相的话就跟我们回桑落神洲。”
鲲和朱弦都认为这句话之后双方会再次大打出手,但令他们二人意外的是,混沌只是乖乖的收起定魂,听话且顺从地道:“好啊。”
“不过——”
混沌随即收起方才的嬉皮笑脸,眸中迸射出骇人的精光,收刀的那只手五指成爪,狠狠地向鲲攫去。
“不过不是现在!”
混沌五爪红烟弥漫,打出一片烟影。
鲲见状将朱弦推向一边,自己则旋身以手中冰刃格挡。
但意外的是,那片烟影竟然将冰刃从中截断,击中了鲲的胸口!
折断的冰刃瞬间化为清水从指缝中流走,润湿脚下的沙地。
鲲只感胸中滞痛,末了一口血喷出,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但鲲尚存一丝清明,支撑不住跪下去的那一刻,仍然极力操控着自己的身体。
最终只有右膝落地,且以右掌撑地,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不至于在混沌面前落得狼狈屈服的模样。
“鲲!”
朱弦将这瞬间发生的事情都看在眼里,见鲲要倒下去的样子,立刻冲到他身边扶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手指一转,三片海棠花瓣先后射出。
割风之声极其尖锐,混沌对着朝自己射来的玩意儿仅是抬了一下手,堪堪接住了首当其冲的第一片。
之后任由剩下的两片割伤了侧颈,留下两道血线。
“嘶……”
混沌闭目缓缓抽出一口凉气,一点一点收紧拳头,拳中咔咔作响。
末了张开手掌,一些晶亮的白色粉末自他的掌中簌簌落下。
他甫一睁眼,就对上朱弦警惕且蓄势待发的眼神。
他随手抹了一把侧颈伤口渗出的血,笑得意味不明。
“小神女,我能有耐心慢慢陪你玩儿,可不代表我也能跟这条死鱼在这里浪费时间。”
眼见朱弦指尖金文明灭,他啧了好大一声,提醒道: “不用试了,我直接告诉你铭文阵拦不住我。”
“毕竟,那地下皇陵的神秘老婆子都能从你的铭文阵中逃脱,何况我呢,你说是不是?”
朱弦闻言一惊,若不是扶着鲲,她恐怕要站起来与混沌对质。
“你才从锁妖塔中挣脱出来,怎么会知道我去了首蛇山?”
混沌偏过头一声嗤笑,“凭什么你问我,我就一定要回答你?”
“我再好心劝你一句,我现下走了,你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我,但是这条死鱼快要不行了哦,孰轻孰重,你自行分辨。”
说完这一句,混沌广袖一挥,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桑落神洲,北溟堂。
鲲平素就穿戴整齐,十分注重礼仪,不会像蚌微那些战士,为着舒适便利就只披着一层薄绡到处跑。
眼下他虽然虚弱,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却还是坚持自己解开衣衫,不劳朱弦动手。
朱弦心知鲲这是为了避嫌,也就由他去。
鲲伤得极重,哪怕只是一个轻微得不能再轻微的动作,也会牵扯到胸前的伤口。
因此,他只是将外袍除去,额前就已是一片密汗。
之前有湖蓝色的宽袍遮掩着,朱弦也瞧不真切,眼下鲲褪去外袍,露出蓝色的里衣。
朱弦知道里衣是白色的,那上面现在染的是鲲的血。
鲲抬眼见到朱弦紧拧着的眉和微湿的眼角,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势,苍白的唇角强扯出一抹安慰的笑,一开口都是微弱的气声:“别怕,没事的。”
朱弦心绪复杂,没有回应。
她见鲲抖着手解开了伤口处里衣的两颗珠扣,轻轻地扯开衣物,露出那个漆黑的爪印。
朱弦见那爪印边缘还有五个可怖的指甲盖大小的血洞,从中还在不停地向外渗血。
望着鲲愈渐惨白的面色,朱弦知道一刻也等不得了,遂左手掌心朝上,掌中顿时现出一枚小小的赤色丹丸。
那是辟火珠,为火神敬献。
她又将右掌贴于丹田处,带出自己的金丹。
一大一小两颗丹缓缓浮空,赤金交烁,映得整个北溟堂都是亮堂堂的。
不多时,金丹的灵流包裹住辟火珠,将它推入鲲的伤口处。
辟火珠甫一接触鲲的伤口,便即刻化作万千红丝游走在伤处,丝上带有的烈焰一点点将邪气灼烧殆尽,两者同时归于虚无。
在金丹的辅助下,伤口的愈合速度肉眼可见。
一炷香后,爪印淡去,那五个窟窿也已经闭合,不再渗血,朱弦收回了金丹。
朱弦收回金丹之后,探鲲的脉象平稳,便稍稍放下心来,起身去里间找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谁知朱弦捧着衣服出来一看,鲲却早已将方才脱下来的外袍又穿上了。
“沾血的衣服还是换下来吧,我给你拿了套新的。”
朱弦走到床边,将衣服放在床头,刻意避开了鲲的目光,道:“虽说伤口已经愈合,但混沌之力不容小觑,还是修养几天为好,如若有非常紧急的事需要处理——”
说到此处,朱弦嘴唇翕动,像是有什么话要冲之欲出。
但一番思索之后,还是化成一句:“你也可以如往常一般,将蚌微叫过来。我……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回去了。”
朱弦转身就要走,鲲却在此时伸出手拉住了她。
“弦儿,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朱弦是由鲲一手带大的,她的所恶所喜、所思所想,鲲都一清二楚。
他怎么会察觉不到朱弦方才转身那一瞬间,眼底透露出来的,哪怕是几不可查的一缕失望的情绪?
鲲太了解朱弦了,朱弦此刻对他有意疏离的原因,鲲都心知肚明。
“是我没有告诉你。”
鲲向她坦白,“锁妖塔的事,我是有意瞒着你的。”
鲲感觉到朱弦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但是——”
鲲急忙接着上一句话解释:“我始终都记得我之前应承过你的事,我答应过你,等你拥有足够的能力,得以保护天下苍生,我就真正放手。”
“在下界之前,我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无论此次下界的收获如何,或者是发生任何变故,我都会将神洲结界的钥匙交给你。”
朱弦侧过头去,见鲲空余的那只手中变幻出一枚通体莹白、刻有海棠神树纹样的手掌心大小的令牌。
令牌出现的同时,鲲放开了拉住朱弦的手。
朱弦转过身来面对鲲的方向,对着鲲手中流转着荧光的白玉令牌,双眸微睁,道:“上邪令?”【1】
鲲眼下虽然外伤无所大碍,可内伤依然需要花时间静心养着,无法在短时间内痊愈。
为此,他将上邪令递出去的手都有些颤抖,尽管鲲在尽力克制,但朱弦在接过上邪令的时候依然能感觉到。
鲲的视线追随着那块令牌,碧色的双眼里盛着无边温情,将他溺进昔日的记忆里。
“这是你在很小的时候,就时常吵嚷着想要的上邪令。”
鲲这样说着,眼前就仿若出现了当初那个整日里缠着他,问他要上邪令的小丫头的身影。
“这是开启神洲结界的唯一一把钥匙,同时,也是父神当初让我待你四千岁满,就转交给你的第二件神器。”
“这,原本也是父神要交与我的?”
朱弦的指尖细细摩挲着上邪令上海棠神树的纹路,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
“其实,当初父神收我为徒,将我带上这桑落神洲,这里都只有一些稀薄到几乎可以无视的小结界,那是父神设来,防止一些灵力稀薄的精灵受到外界浊气影响的。”
鲲向窗外望去,在夜幕之下,结界上流转的金光尤为明显。
“如今你们所见到的这个环绕在整个桑落神洲周围,无所纰漏、灵气强大的大结界,是自从弦儿你来到这里之后,父神亲自设下的。”
这一点朱弦还是第一次听鲲提起。
“弦儿,这四千年来,我对你所做出的所有安排,未有一件出于私心,而是因为父神所托。”
“我之所以对你瞒下此次混沌之事,而是让你去调查唐家,并不是为了让你从混沌之事中抽身而故意支开你。”
“而是唐家二小姐的师弟龙触忧,千里迢迢去到北溟寻我,说是务必让我们出手,调查一下他师姐的父亲,唐仁建。”
“我想着,终归是这件事更安全些,留给你历练正好,才交给你的,并非是对你有意隐瞒一些事。”
“我知道从苍泽云渊回来后,你心里一直有疑惑,你想问我,可是碍于情分,你不想从我这里得到的答案是你不愿接受的结果,所以你方才才会表现出疏离。”
“你是想要先一个人冷静冷静,等到自己预设了一个自己能够接受的最坏的结果,再来问我。”
“因为你知道,我向你述说一个你应该知道的答案时,我都是安然的,担心后果的只有你,你害怕。”
他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呼出一口气,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现在,弦儿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1】上邪令:邪,读音ye,第二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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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祸乱出堪然剖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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