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从北溟堂出来后,一直漫无目的地游荡,一直走到梵净居前,也丝毫没发觉身后有小精灵跟着她。
顺仙儿是所有精灵中最小的,又是神洲上化形少有的女娃精灵,所以就算她现在是整个人趴在豆豆头顶上,豆豆也没有赶她下去,反而伸着双手护住她。
顺仙儿望着前方神女的背影,道:“你们能猜到神守跟神女在屋里都说了些什么吗?为什么神女从北溟堂出来之后这么不高兴呢?”
一众精灵中只有庄柳没有爱幼的观念,就爱跟顺仙儿斗嘴。
就如此时,顺仙儿抛出这个问题,话音一落庄柳就叉腰开口:“问我们又没有用,要真想知道啊,就亲口去问当事人,咱们怎么会知道。”
庄柳歪了歪嘴,扭头凑近顺仙儿,拧眉问:“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关心神女和神守的私事啊,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多嘴多舌起来了?”
豆豆身为众精灵之长,眼见庄柳眼下·贱兮兮地逗得顺仙儿不乐意,趴在自己脑袋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哼唧,当即抬腿就锁定庄柳的小腿弯轻踹了一脚,责备道:“就不能好好说话?嘴臭就去漱口。”
庄柳被踹后立即摆出一副相当老实乖巧的模样,虽然说是装的,也装不了多久。
“开个玩笑而已,明明是她不经逗。”
顺仙儿在豆豆头顶扭来扭去,糯糯道:“我就是想在神女高兴的时候能够求神守再放我们下界,我想去听上次没听完的书。”
“去听书?”
排竹从一旁探过头,转着眼珠子想了想,问:“顺仙儿,你是说高蒲先生的《凤阙霓裳》吗?”
排竹憨厚老实,在这一众精灵中,顺仙儿最喜欢的是给她既当爹又当妈的豆豆,其次就是排竹。
顺仙儿拍手笑道:“对呀对呀,虽然当时先生只讲了一点点,但我觉得这个故事应该会很有趣,我想去听完。”
庄柳撇撇嘴:“不就是个男女相爱不得的老套路嘛,哪里有趣了?要我说,不如《隆城妖杀》。”
“不要不要!”
顺仙儿当即摆手,“我不喜欢好妖没好报的故事,而且结局一点都不好,好的妖全都死了。”
顺仙儿越说越委屈,眼见她马上就要掉眼泪,庄柳手伸老长去捂住顺仙儿的嘴。
“你可别出声,一会神女听见了!”
这时神洲结界波动,豆豆知道是有人来了,多半是蚌微又来汇报什么了,连忙带着精灵们躲在一旁的褐石之后。
结界缓缓打开一个缝,还未等到裂缝完全打开,结界外就闯进来一个人,果不其然是蚌微。
而就在蚌微闯进来的同时,梵净居内,父神玉像右手托着的洪荒卷忽然之间金光大盛,晃得在场的人都睁不开眼,哪怕是躲在石头之后的众精灵。
金光欲绽愈烈,将整个梵净居都包裹在其中,海棠神树枝颤动不止。
是洪荒卷的预言现世!
在场的无论是朱弦蚌微,还是那些精灵,无一不是惊愕万分。
因为洪荒卷万年不启,卷开则祸患将至,末世现于眼前。
朱弦收起上邪令,闪身冲进梵净居,万道金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只能偏过头,拈指生诀,口中颂声:
“上者苍苍,神音未希;诚予天示,万生长明。洪荒——卷启!”
洪荒卷受到召动,顷刻间收敛金光,从玉像上脱离下来,缓缓在朱弦面前展开。
蚌微见金光收敛,且知父神的梵净居除神守与神女以外的人一律不得进入,也只是站在居所门口的阶上,望着里面的情形。
而豆豆一众精灵出于好奇,也纷纷凑过来观看。
此次异动之大,惊扰了神洲上的精灵神兽,不过多时,梵净居外便围满了生灵,个个伸长了脖子。
可洪荒卷上依次显现出的,却是一些朱弦看不太懂的符号。
符号显示完毕的同时,朱弦感到袖中一阵颤抖。
她一挥袖,洪荒镜自袖中脱出,落地的一瞬间扩大到和朱弦同等高度。
镜面缓缓浮出一片灰黑的氤氲,一层盖过一层,最后以逆时针方向缓缓流转。
氤氲之下的景象暂时瞧不真切,其间却不断传出杂乱的呼喊之声。
随着镜中的呼喊之声越来越刺耳,镜像越来越明晰。
镜像中的图景正是凡界,却不是现下的凡界,更像是……
只见黄泉之水在沟壑之间翻腾涌动,如万马奔驰一般无可阻挡,万千鬼魅冥灵嘶吼长嚎。
火山喷发,陨石烈火如雨,目之所及,烈焰熊熊,在黄泉之中形成张狂的倒影。
由此一观,这样的凡界犹如一个巨大的炼狱。
蚌微看着这幅景象,惊愕无言。
居所外的众生灵也是议论纷纷。
蚌微向朱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正色道:“神女,蚌微有一事汇报,或许与洪荒卷所展现的预言有所关联。”
朱弦收了洪荒镜,洪荒卷也重新回到玉像手中,她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蚌微和神洲众生灵。
那些看热闹的神兽生灵们也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不适合它们听,接下来的事它们也帮不上忙,便很自觉地一批接着一批走开了。
海棠神树下只剩朱弦和蚌微两人。
朱弦问: “可是这几天凡间又出了什么事?”
“是,神女应该还记得唐家的事,蚌微就不多做赘述了。”
蚌微话语一顿,“收押在天牢里的数百名唐家家眷,都死了。”
“都死了?”
朱弦一下子想到了唐娟在地下皇陵晕过去的情景,“那……这件事,唐家二小姐可有知晓?”
蚌微颔首。
他接着说到重点:“可恰巧就是唐家人被斩首的第二日,城中便频频有百姓失踪。”
“几乎每过一盏茶的时间,城中就会失踪四五人,这几天累积下来,失踪人口已有上千。”
“再加上……加上昨日皇宫大面积塌陷,宫中更是死伤无数,一些王孙贵胄已经开始收捡起各种金银细软,眼下城中人心惶惶,只怕大乱在即。”
朱弦口中念念有词,梳理着蚌微提供的信息,“那是否有查明这些失踪人口有什么共同特征?”
蚌微摇了摇头,叹道:“并未,属下与唐娟的师弟前去调查过,失踪的这些人里有老有幼,也有富有贫,有美有丑,有男有女,有善有恶。”
“我们把能想到的方面都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规律,挺杂的,所以才不好办。”
蚌微看着朱弦思索的神情,觉得不合适,但还是开了口:“另外,妖界传出消息,说是妖主回归妖界,重建红莲极域,旧臣跪服。”
“故渊的一部分手下隐隐有了倒戈之象,恐怕妖界也有一场大仗要打。我们需不需要前去妖界查实一番,看看混沌是否与洪荒卷中的预言有——”
“我会亲自去一趟红莲极域。”
朱弦听出了蚌微话中的意思,“至于现在,蚌微,你看看你的身后。”
蚌微依言转身,却见湖中圆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黑云笼罩、翻滚。
“这……”蚌微的话哽在喉口。
凡间阴云密布是预示将降甘霖,而桑落神洲如此天象,却是预示着飞升天劫将要落下。
黑云之中有光影闪动。
朱弦抬手,碧落中探出一根琴弦直通滚滚黑云深处,须臾之后收回,将结果映在她的掌心之中。
是此次的两个飞升者的名字——唐娟,寒凌。
以蚌微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朱弦摊开的手掌上的内容。
唐娟是梵净山的弟子,她飞升成仙并不奇怪。
“寒凌?”
朱弦听见蚌微的疑声,抬眼问他:“你认识?”
蚌微毫无隐瞒,抿嘴点头:“是,这是大啟礼部尚书寒浚的女儿,今年……才六岁。”
“六岁的孩子?”
朱弦也很意外,随之赞赏道:“这个年纪飞升成仙的倒是少见,想必定有过人之处。”
两道飞升天劫从三十六重天打下去。
却没想到变生肘腋,天劫不多时从下界反劈而上,炸得神洲湖面涛浪不绝,甚至殃及了畔上生出的灵花仙草,使之在一瞬间烧成了飞灰。
神洲上的生灵四下逃窜,躲避天劫。
蚌微在其中抓到方向感不好的,就拎起来夹在腋下,两边夹够六个就先送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再回来接着夹。
朱弦召出上邪令加固神洲结界,但因天劫倒劈的情况从古未有,且与结界之力同宗同源,故此,神洲结界并不能阻挡天劫的破坏之力。
眼下别无他法,朱弦双手合握,碧落方仪如两条金色的灵蛇,自她的手腕上灵活游出,汇入掌中。
随着双掌拉开的距离,碧落方仪化作长剑。
朱弦看准两道天劫下劈的时机,足尖点地飞身上空,点地的瞬间,朱弦扣下一道引雷阵。
受到阵法影响,本来将要劈到一只鹿灵身上的天劫半路改道,正迎上朱弦单薄但有力的身躯。
朱弦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天劫,举起长剑。
下一刻,被天劫吞噬。
看见这一幕的蚌微目眦尽裂:“神女!”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三个数之后,天劫被硬生生截断,破碎,坠落入湖。
而朱弦在海棠花瓣的庇护下,毫发无伤地平稳落地。
长剑重新化为金镯回到她的手腕上,上邪令收回袖中。
朱弦甫一落地便急切地问蚌微:“可有伤亡?”
蚌微同情地瞥了一眼畔边烧糊的灵花仙草,十分诚实地道:“除了那边的花草,并无伤亡。”
朱弦松了口气,这可是她第一次正式接管桑落神洲,这些生灵的安全都是她的责任,万不可出什么岔子。
“蚌微,我要下界一趟,桑落神洲暂时托付给你了,还有鲲,也拜托你了。”
她将目光投向北溟堂的方向,“他的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记得立即传信给我,别让他操心。”
蚌微正色行礼:“是!”
朱弦走到结界边,将上邪令小心翼翼扣在结界之眼,看着结界打开的那一瞬间,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蚌微目送朱弦下界,一回身便看见鲲披着外袍、散着头发站在神树旁边。
鲲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捂着伤口,脸上没有血色,额上尽是虚汗,碧色的双目直直地望着朱弦离开的方向。
蚌微见鲲这样出来,瞬间有一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感觉。
遂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鲲,劝道:“神守,神女说让您这段时间好好休养,旁的事有神女呢,您千万别操心,还是回去吧。”
鲲自嘲地笑了一声:“早该如此了,是我没能及时看清,还在将她当成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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