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房间内,只有正中间的书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数不清的置物架围绕着这张桌子,将不小的房间衬得狭窄又逼仄。
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走到其中一个架子前,抽出某一只档案袋。
坐回书桌前,台灯的光晕打在档案上,照出“新芽计划”几个大字。
男人从中取出一叠资料。
“张约,C-054。1995—”
他拿过一支钢笔,在末尾添上几个字。
1995—2021
“姓名。”
“安宁。”
“年龄。”
“二十四……警官先生,接下来是不是要查家谱了?”季涟对面那位十分没有觉悟的目击证人此刻正用手撑着下巴,十分懒散的弯着眼睛看他。
但季涟敏锐的察觉了安宁的意图:他在排斥被询问任何个人信息。
温柔与疏离,分明两个矛盾的特质,却在他的身上糅合得那么好,一点也不突兀。
“吴卒是你们的接待员?”季涟注意观察着他的神情。安宁给他的感觉一直都很奇异,初见时他给他一种危险感,虽然消失的很快,却让季涟怎么看他后续看似正常的表现都觉得不自然,让他在面对安宁时时刻绷着神经。
“是的。我们第一次见到,吴卒——是叫这个名吧?”安宁笑着问道,在得到回答前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当时是上午九点十一分,由他接引我们从各自的别墅到达赛车场。在看着我们穿好装备后,他就让教练陪我们玩,自己匆匆忙忙去了厕所,大约是憋的不轻吧——还有什么用要问的吗?
“九点十一分?”季涟微皱着眉头确认。
“当时我正好看了一眼表。”安宁面色自然,“对了,吴卒离开时大约是九点半,但我不是很确定,你可以再问问别人。”
季涟将随身笔记本翻过一页:“那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哦,为了解决生理问题,我去了一趟离赛车场最近的户外厕所,一进去就闻到一股血味。我看第一个隔间门锁着,就回去叫了两个保镖把门踹开,看见那位兄弟躺在那——当时是十点四十五分。你可以去问那两个保镖,他们可以给我作证。”
季涟又问了几个别的问题,都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对面那位大爷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开始用手指一下下敲着桌沿。
“对了,警官先生。我作为目击者被牵连进这起案子,至少要让我知道最终结果吧?要不然,看见了这么血腥恐怖的场面,我恐怕要整夜整夜的做噩梦啊……”
……狗都不信。
季涟看着面前这位装柔弱都装的异常漫不经心的安大少爷,叹了口气,装作很放松的试探道:“才这么点时间,运尸车都没到市局呢,能查出什么……除了一具被砍了数十道的尸体,我们什么都没有。”
说着,他把对那具尸体多个角度拍的照片放在桌上,用指尖抵着划给他。
安宁只随意瞟了一眼,就抬起眼来看季涟,语声里却带着笑:“受害者尸体中数十刀,正反皆有……警官先生,你不认为这和六年前那起很像吗?”
……又是六年前。
这人很明显知道些什么。
季涟道:“六年前?”
安宁轻笑一声。
“警官先生,如果一个人在杀死另一个人后,又砍了他几十刀,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呢?”
“仇恨?模仿?这应该都是你们的备选答案吧。”
“但不知警官先生,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安宁俯身向前,逼近了面前的人。
他黑沉沉的瞳孔直直盯着季涟的眼睛。
“隐藏一片树叶的最好方法……”
“——就是将它扔进森林里。”
“好了,警官先生,你的小问题应该都问完了吧?”
安宁向后一靠,弯起眼角,一瞬间将锋芒收敛的滴水不漏。
“那么——”说着,他伸手捏住黑色衬衣口袋边挂下的金链,以一个极其珍而重之的姿态提起细链,随后将物品放置在他摊平的手掌上。
那是一块古朴的金制怀表。
怀表是翻盖款式的,上头细细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极富美感。
安宁瞟了一眼时间,用拇指轻轻揣摩着怀表的侧边,随后抬手握着表盘正对季涟晃了晃。
“已经一点三十八分了,警官先生,你不饿吗?”安宁小心地将怀表重新放回胸前的口袋,随后把表上的金链妥帖的理顺,从口袋的边缘挂出来,“刚在餐桌边坐下就被你叫起来聊了这么久,医生可是嘱咐过我,必须在一点四十之前用午饭的。”
季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今天的询问到此结束。”他起身收拾东西,“本案尚未结案,作为目击证人,你暂时不可离开本市范围。”
“对了,警官先生,”安宁依然坐在他的椅子上,手支着头,笑意盈盈,“反正出了这种事,我也没心情继续在这里玩赛车了——这里离市区远,你们跑来跑去也不方便,不如就呆我这?”
季涟礼貌的笑了笑,“这种事就不劳安大少爷费心了。”
安宁颇有些遗憾地向后靠坐。
“告辞。”
季涟推门走出书房。
安宁盯了会儿重新关上的房门,又侧头望向落地窗外一望无际的旷野与苍茫的蓝天。日光轻轻打进来,投落在实木桌子的一角。
他将手肘支在桌面上,曲起的指骨正轻轻敲打着太阳穴。
此刻他褪去了那种温柔的风流,反倒是显得沉静了。漆黑的瞳孔并没有聚焦,只是懒散的注视着前方的虚无。
半晌,安宁突兀的扬起一抹微笑。
“……是你么?”
“………”
季涟一边向经理安排的接待室走,一边拨通了某个电话。
他当了这些年的刑警,又能非科班出身走到这个高度,自然不会是个傻的。
一开始,他认为可能性较大的情况是凶手情绪所致或有意模仿,亦或者两起案子的凶手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才会造成这种伤口。
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而如果真是这种情况,这起案子就要变得复杂了。
——为了掩盖什么。
什么都有可能。纹身,伤痕,等等。而其中包含着某种凶手不希望让警方知晓的信息。
为了遮掩一道伤口而制造更多的伤口,很合理,不是吗?
而这位凶手,和六年前的那位,面临着同一种情况,有相似的目的,才会做出同一个选择。或许如今这位还有一些学习与借鉴的意味。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说的通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女声。
“喂,向晚。”季涟道,“你到局子了吗?有一些新线索。”
“刚到呢,还没开始具体检查。”
“那好。等会你检查的时候注意一下,死者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伤口?”
“比方说……死者身上有没有什么刻字啊,纹身啊……”
“好。检查完毕我给你消息。”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季涟舒了口气。
希望这个方向顺利吧。
正巧这时,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里头传来陈月的声音。
“队长,我们已经审过梁万雪了。她是这儿的保安,但不负责巡逻,工作是看监控。”
看监控?
季涟想起了洗手间门口的隐蔽监控。
“她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两年了,虽然谈不上如胶似漆,倒也平平淡淡。最近没什么矛盾,一切都很正常。”
“哦对了,吴卒被害那天还正好是他们二周年纪念日来着。也是挺惨的。”
季涟皱了皱眉。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编的。
“吴卒梁万雪身边的人基本都同意梁万雪的证词,没什么矛盾。但有一个扫地阿姨说最近听到过两人吵架来着。”
“是在员工宿舍,隔着门听不清,但可以肯定是他们。大概就上星期的事吧。”
“好,知道了。把她带到接待室,我等会亲自去审。”
挂了电话,季涟打开接待室书房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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