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衍继续打趣傅砚昭：“不过老傅，你可是在网上出名了。”
傅砚昭淡淡笑，清透的茶水注入公道杯中，再不见一丝茶叶。
他不过是兴趣所致，顺手拍些日常发到了微博上，却没想到吸引了一波粉丝。
可他并不想要这些流量，对与传媒公司签约也没有丝毫的兴趣。
“听说姜家的二小姐对你抛出橄榄枝了。”
“姜二小姐？”傅砚昭语气微微上扬，像是有点疑问，却又没那么多。
他记得姜家对外公开的只有一位女儿。
“就是姜家那个被抱错的千金。虽然认了回去，但是姜曦并没有被送回去，反之这位二小姐倒是一直没有让她在姜家正式的宴会上出现过。”
傅砚昭垂下眼，继续为两位好友奉茶。
不过是一场豪门闹剧，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可以说是数见不鲜。无非是朝夕相处的养女和血浓于水的亲女争夺唯一继承权戏码没有硝烟的战争。可是养女所享受的优秀教育资源与从小在世家的耳濡目染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补足的，且像他们这种家庭，基本上已成年就会接下几家无足轻重的家族企业练手。
姜曦亦是如此。
“你知道玺悦传媒吗？”
傅砚昭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似乎的确有这样一家公司，而且给出的待遇大概是最好的。
“姜曦的公司？”印象里这家公司似乎发展的不错，可能是姜家给姜曦扶持的公司。
“非也。”季衍摇摇头：“这是姜二小姐的公司。”
季衍继续往下说：“这公司在姜家人找到她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可以说是她一手创立白手起家。“
没有动用白家丝毫的资源，没有资本扶持，只靠姜翊自己便能在短短几年内将一家公司发展成这样，甚至隐隐有跟业内最大的公司星辉传媒分一杯羹的势头。
像他们这种世家，有些二代们三代们家里为了防止他们想不开创业，只让他们拿着家里的分红。
”真的不考虑玺悦吗？这家公司发展的确实不错“季衍挑挑眉峰，开起了玩笑。
傅砚昭摇头。
“不考虑。”
“好吧，不过老傅，你要小心她‘纠缠’你。”
这位真千金能开这么一家公司并非偶然，听说十分有手腕，被她盯上的艺人，无论是不是素人几乎很难不进圈。
傅砚昭笑笑没做声，而是看向至此一言未发的男人。“阿铮，东西带来了吗？”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嗯。”而后匆匆从雨幕中赶来的助理顾不得名贵皮鞋粘上的泥泞，恭谨地递上了一份由塑料文件夹包裹的合同，而后连连致歉：“霍总，傅先生，不好意思，下雨路上有点堵。”
“没事。”傅砚昭笑笑接那份合同，一目十行浏览一遍，便在合同的最后乙方那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倒是季衍被这突如其来又神来之笔的签合同过程弄的愣了一愣。等他反应过来，男人已经落下笔，“霍铮”两个银钩铁画的字跃然在甲方的位置上。
“你们……”
好吧，这两位的心眼子撂一起都能用来包黑芝麻馅的饺子。
季衍皮笑肉不笑：“傅总这么放心，就不怕霍总把你卖了？”
连“总”都出来了。
不过能在短短十几年内，便创下星辉的基业，霍铮的手腕放在外面吃人不吐骨头。
“我了解阿铮。”傅砚昭自然不会接他的怨气。他也是被搅的不厌其烦才出此下策。
霍铮虽然手腕冷了一点，但是对自己人相很好。而且虽然只是草草看了几眼，但是明眼人都能看见他那一栏的责任少得可怜，分成却高得吓人。
何况他签这份合同本来就是为了讨个清静。
“行吧。”季衍嘟囔。两位都是他的挚友，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谁让剖开他不如这两位黑。
“不过你签了霍哥的星辉确实好。星辉是传媒界的巨擘，且整个集团的生意又不仅仅涉足传媒，一般不会有不长眼的公司再来骚扰。”
确切的说，星辉传媒只是星辉集团的一个子公司，是霍哥名下产业之一，它的创办一开始是为了方便日后处理与星辉集团有关的舆论用的。
“老板，有人找。”恰在这时一名穿着侍应生制服的服务生进来，在傅砚昭耳边轻声说了什么。面色不变。傅砚昭没有说什么，只是放下手中的茶碗，抬眼看了看外面斜斜织起来的雨丝。
这种天气下的拜访……看来这位白小姐也是个妙人。
“我去见见她。”傅砚昭面带歉意地向二人点头，又吩咐后面的茶艺师好好招待。
烟雾后面，只听见茶盏碰撞的清脆声音和一个淡淡的“嗯”字。直到水雾淡了一瞬，男人俊美的眉眼才清晰起来。高挺的鼻梁，犀利的五官，被淡青色的水雾柔和了锋锐感，如同一张山水美人画卷。
姜翊在大厅里等了大约十分钟左右，手边的茶被换了一杯之后，被领往厢房。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落在青石板上,身后侍应生撑起了一柄竹伞。伞不大，刚好能盖的住衣衫。
姜翊踩在青石板上，小心避开苔藓和泥泞，却感觉到，似乎有人在那边。
她看过去，假山那边有一处无遮挡的包厢，确切的说是亭台，似乎有两道身影坐在里面，其中一道格外挺拔。
没等她看清楚那人，湘竹居已经到了。
等姜翊掀开包厢的竹帘时，一位穿着对襟汉服的男子正弯腰拂去茶台上的浮沫。白瓷盖碗在他指尖转了个轻巧的弧线。浓郁的茶香在整个竹包厢中漫开。
男人侧脸线条清儒，姜翊往下看，却看到一双修长洁白且略带薄茧的手。
跟视频里的人一模一样。
姜翊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傅先生这手喝茶的功夫，怕是是不比外面的茶艺师差。”
她将带来的一个形制古拙的盒子按在八仙桌旁边，目光却扫过墙上挂着的水墨茶经。
她莫名觉得，这位“不是兔兔”先生会比之前想象的还要难搞。
果然，傅砚昭抬眼时，微带薄茧的指尖正捏着茶荷轻晃。龙井尖儿在杯子里轻轻晃动。
“姜小姐谬赞了。不过是一点爱好罢了。”
“傅先生过谦了。”姜翊在傅砚昭对面坐下，抛出自己准备好的话头：“我上周刷到您教网友分辨明前龙井和雨后的龙井，这种这对于传统茶文化的科普十分有意义。”
傅砚昭笑笑没有接姜翊的话，而是道：“姜总今天不是来谈合作的？”
“先谈茶。”姜翊拉过一旁的竹圈椅坐下。”这样的风景，错过品茶有些可惜。“
她顺从本心，先是拈起茶杯闻了闻，而后轻啜一小口细品。
倒是傅砚昭挑了挑眉：“姜总喝茶的样子，倒是与我一位挚友有些像。”
且那位挚友现在还在另一个包厢内坐着。
霍铮幼时在世家接受良好的教育，更是请了国学大师来教琴棋书画茶道，可惜……霍亲所托非人，等他祖父去世后他那父亲才露出真实面目，将他和母亲变相赶出家门……
却没想到这姜二小姐与他品茶的动作同出一脉。
思绪拉回来，耳畔重新响起姜翊的声音。
“傅先生，我一直觉得这些传统艺术后面藏着的不仅仅有传承，还有独属于国学的美。您对着镜头讲青瓷如何开片，如何变色，要比这个时代大多数直播都更有文化价值。”
清亮如同琥珀的茶汤注入公道杯中，而后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地倒入姜翊的杯中。傅砚昭只将到倒好的茶水摆在她面前面：“尝尝这第二道。”
姜翊有些不明白男人的态度，然而顺着他的话轻啜了一口第二道茶。这杯茶显然比刚才第一道茶略淡些，然而却比刚才的多了些甘甜。
只听见男人慢悠悠道：“同样的茶叶和水，甚至同一壶泡出来的茶味道都不一样。姜小姐又如何确定，做网红时泡出的茶仍能有此时的味道？”
窗外的雨忽然静了半拍。姜翊看他转动盖碗的手指，明白过来，这位是在借着泡茶拒绝她。
可姜翊并没有急着沮丧。
她手指摩挲着茶杯，这是她思考时的惯用动作。
“傅先生是茶道中人，自然知道这不同的器皿泡出的茶味道有所不同。
盖碗泡龙井，能更好的展现出龙井的清香；乌龙茶和普洱要更适合紫砂壶，能中和茶叶的仓味，使得茶汤温润；而花茶则更适合透明的玻璃壶，既可以观赏冲泡后形态，也不影响香气和滋味。傅先生如果不去试一试，怎知道这壶茶不是更好的味道？”
傅砚昭的意思是怕失去了本真，那她就给他一个可以做本真的平台。
“何况，或许傅先生这杯茶叶便恰巧适合我们这壶呢？”
她有这个自信。被她发掘到公司的艺人都是她亲自制定的最合适他们的发展路径。比如有的年纪还小，仅是因为家庭困窘外出谋生，她便为他制定了一份与学校时间表不冲突的发展计划，且等他赚到足够维持家用且读书的钱后，可以与公司无条件解约，也可以等毕业后再回来发展；有的因为家人生病所以继续一笔快钱，她会先从自己账户上预支一部分工资给他，剩下的再慢慢偿还。
有的人只想专心打磨演技，于是她吩咐经纪人不要给他接除演戏以外的工作，并为他请了最好的表演老师，不负她的希望，他最后在金棕榈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匹黑马影帝。
她一面说着，一面动手将带来的盒子打开。
傅砚昭顺着她的动作，将目光投向那个盒子，却顿了一顿。
只见那古朴的收藏盒之中，是一套造型颇为古拙雅致的茶具。壶身圆润饱满，壶嘴短小而微微上扬，器形虽然简单线条却流畅自然，颇为雅趣。
看见它时，傅砚昭再看向姜翊的目光更郑重几分。
“这是陈清德大师的作品。”
可是，他喜欢陈清德的作品，不假。但这件事只有身边寥寥几个人知道。难道……不可能？那几人都是他的至交。
应当是她歪打正着的。
姜翊看见他的目光变化，顿时放下心来。
看来之前从霍铮那里得到的小道消息没有错。他说他出国时曾见过这位“不是兔兔”，也就是傅砚昭在一次国外的拍卖会上，对一件流传出去的陈清德的作品一掷千金。
陈玄德乃当代的制壶大师，可是不是这个圈子里的鲜少有人知道。
傅砚昭甚至拿过茶盘上的白手套，将那套茶具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半晌，傅砚昭深吸一口气，他又重新合上那套茶具。
姜翊看他神色松动，本来以为这件事落了地。却没想到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却面带歉意。
“对不起，姜小姐，别的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可是，”他顿了顿：“不瞒你，我已经与星辉传媒签订了协议。”
他已经与星辉签了协议？姜翊一顿。怎么会？
她能确定她是最早与傅砚昭接触的公司之一，而且给出的待遇也是最为丰厚的。星辉究竟是何时与他签订的契约？
心底猜疑着，但姜翊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既然这样，那今日叨扰，有多抱歉。”
可是，傅砚昭犹豫几许，还是看向那把壶。
“姜小姐，虽然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可是我愿意用双倍的价格买下这把壶。你看，怎么样？”
姜翊也重新看向那把壶，又转头看看傅砚昭，笑容倒是洒脱：“傅先生，不必了。”
她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傅先生与此壶甚是相配。您对于传统文化的弘扬令我很是钦佩。这把壶在你的手中，相信要有价值多了。”
客套一番，傅砚昭只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雨中。
不得不承认，这位姜二小姐聪明又有心胸。而倘若她再早来一刻钟，或许他真的可能会改变主意。
可是……他摇摇头，亲自抱着盒子进了内室。
又哪有那么多如果？
姜翊在离开茶馆的时候还在下雨。薄薄的云烟笼罩在靠着青山的茶园之中。今日因着下雨，茶园显然没有什么人，她匆匆的跟着服务生走出茶园。
心里却在思索着，傅砚昭的这条事业线走不通，那么她必须想办法了。
比如去走跟男主的感情线。
她一边思索着，高跟鞋踩上青石板。却感觉道有一道视线透过雨幕落在她身上。她猛地看去，却瞥见远处的薄雾后面似乎有一道水墨色的身影，竟带着一丝让他心颤的熟悉。
“姜小姐，小心脚下。”服务生看她看那边出神，这青石板又铺的不算平整，怕她绊倒，于是出声提醒。
“谢谢，我没事。”被打断的姜翊收回目光。她在想什么呢？这里是消费很高的茶庄，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不过她也想起来，今晚恰好有个商务晚宴。
之前忙着攻略霍铮，因此她并没有多少精力分给这些用来和上层社交的晚宴。到现在她仍然不在意，可是这种晚宴作为霍家继承人的霍钰一般会来。
看了一眼红色的倒计时。还有四十多个小时。如果不能让霍钰对他的好感度增加，那么小世界有可能陷入崩溃状态。
而她，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和这个小世界一起崩溃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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