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溟公子,这是今天的记录。”
谢长宁摊开看了一眼,有些稀奇,“今天怎么这么多?”
卷轴摊开,笔墨不要钱地洒了大半。
林樾的表姑名叫林秋,闻言表情复杂,“阿樾他10岁那年经历复杂,我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
谢长宁点头,神色未变,“诊疗初期,治病的方子隔两天会小调一次,但无一例外都会很苦,药物入体的几个时辰会有些疼,你需得看着他一些。”
林秋神色一软,语气心疼又担忧,“阿言自小被我宠惯了,有没有不让他疼的方子。”
谢长宁目光微凝,语气不明,“不过一时片刻的疼而已。”
林秋却仍然皱眉,“公子你不懂,我一个妇道人家心肠软,孩子受罪,我心里也不好受。”
谢长宁静默两秒,应声道,“明白了,我会叫人准备蜜饯,但疼痛不可避免。”
林秋眼睛一亮,但忧虑仍未散去,“明日他用药,我能来陪着吗?”
谢长宁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暗含一丝不解,“为何?你来了又有什么用?”
林秋一愣,下意识道,“是没什么用……但阿言受疼时看见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谢长宁垂眸,眼睫微颤。
他六岁时,娘亲风华正茂、年少轻狂,被誉为炼药天才,由她出手的灵药无一不是上品,效用非常。
而那些让她声名远扬的每瓶灵药都曾灌入过他的腹中——
谢长宁过分通透的灵根和体质在娘亲眼里是上天赐予她精进炼药技艺的礼物。
她从不浪费天意,谢长宁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感官都经历过千万种灵药的洗涤。
在每次因药物所致疼痛而显露下意识的抗拒时,他会得来娘亲冷冰冰的训斥——
修长温暖的手指会扣住他的肩膀,强硬将他按在药浴桶,那双美丽的眼眸盛满冷淡苛责,“长宁,别这么没出息。”
一个人的药浴池,冰冷的斥责和苦涩的药气组成了谢长宁漫长孤独的少年期。
谢长宁抬眸,看向眼前神情期待的林秋,恍然惊觉在过去的年岁里他真正缺失,并为此茫然的是什么。
“……知道了,以后你可以过来陪他。”
林秋面色一喜,道谢后转身离开。
而卷轴上,林樾10岁那年命运的残酷正以温和的方式昭显。
不同于10岁之前的家庭美满,那年远嫁江南、传闻幸福美满的林秋找上了门。
*
“哥,我该怎么办?”
林秋神色慌张,脸色苍白,连襦裙都因一路奔波沾染上了泥泞。
林秋的哥哥林泽生官职并不高,全仰仗妻子沈乔的娘家帮衬,才在京城里有了落脚之处。
这次把落难的林秋接到府上也是背着沈乔进行的,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但看着小妹祈求的面庞,他还是选择接手这滩烂泥,
“何事?”
林秋眼睫微颤,在得到哥哥的示意后肩膀微塌,“二郎他身陷牢狱,我因得了他一封放妻书而得以幸免……他对我情深义重,哥哥,我求你救救他!”
林泽生面色惊惧,“为何要会入狱?他是易县知府,何人敢将他入狱?”
“易县百姓苦水患久矣,患期将近,他便如日去堤坝盯着水利施工,可一日却意外发现堤坝所用材料脆弱不堪,若洪水来临根本抵挡不了。
他大怒,彻查之时才发现负责这项工程的官员是当地豪绅之子,他们家不仅在当地颇有势力,还背靠京城高官……
二郎抗争不过,便只好偷偷上报刺史,可谁料他们官官勾结,一纸诉书,竟然拖了又拖,知道洪水爆发,当地百姓流离失所……
州府得知后震怒,下令彻查,那刺史竟然趁机把一切罪状都扣到了二郎头上……
哥哥,我该怎么办?二郎对我情深义重,我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含冤而死吗?”
窗外雷电交加,映照出林泽生苍白又迷惘的脸,“如何救?我早写信告知过他江南官场的凶险,叫他不要和当地豪绅作对!可他却还是执意要查那笔贪污款!我有什么办法?”
林秋声音哀凄,“兄长!求求你想想办法吧,我……我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可案件已经板上钉钉无可更改。
林秋自此消沉下来,被林泽生养在京城西市的一处宅院。
*
谢长宁官职被革,赋闲在林府休养,可有人却坐不住,发了拜贴过来。
管家告知林樾今日被扣在宫中与圣上对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于是谢长宁看了下天色,欣然赴约。
茶馆二楼,隔窗的包厢里已经坐了个公子,谢长宁赴约时面容平静,“赵……子初?”
那公子闻言转头,在看清谢长宁装扮时眉头一挑,“穆大小姐男装竟然也风度翩翩?扮相不错。”
谢长宁看过慧溟的手札,穆慧溟年轻时姨娘不得宠,为了过的安稳,也为了在当时眼里掺不得沙子的主母手下保住性命,一直到穆老侯爷重病前都扮作女子示人。
面前这位则是慧溟在学堂时期的……死对头?
“报应、真是报应,女人扮多了,如今府上遭难,你竟然被当做女子赐给了林樾那小子?”
“不过也是你自作自受,谁叫你上学时就不安分,喜欢逗弄人家?”
赵子初似乎对这事很介意,几句话说下来咬牙切齿的。
谢长宁淡声岔开话题,“你找我有何事?”
赵子初一噎,不情不愿地把茶壶往他面前推了推,“听消息说,你兄长快回来了,听说他为人古板,得知你以男子身嫁人……到时候说不定会把你逐出穆府……”
穆老侯爷以死证明了清白,留下来的穆笙承袭了侯位,如今又手握兵权,这次班师回朝,陛下少不得要试探召见。
将慧溟赐给林樾或许只是陛下试探穆笙的一种方式。
这些谢长宁心里门清……只是,手札上写慧溟似乎很害怕这位兄长。
到时候他该如何与这位兄长相处?
“喂!慧溟!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谢长宁回神,抬眼就见他正一脸不忿地盯着自己,“上学的时候我说话你就爱搭不理的!从前我顾忌着你是女子身份,多让着你,吃了许多亏,早知道你是男子,我就狠狠地报复回来了!”
谢长宁从善如流,“那就多谢你手下留情。”
赵子初一噎,盯着他却发不出脾气,只好窝囊地切入正题,“哎,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官职?”
慧溟恢复男子身份入朝那几月,赵子初经常找他商讨政事。
谢长宁眉头微挑,猜到他的来意,“怎么不去找林樾?”
上学时,林樾跟慧溟厮混在一起,连带着也认识了赵子初,按理说两人也是有几分交情的。
赵子初闻言皱眉,“一开始是我爹明令禁止我和他走太近……后来你被撤职不知道,林樾现在在内阁做事,位置站得老高了……”
谢长宁一针见血,“你不敢。”
赵子初点头,有些烦躁地垂下眼。
学堂时期他就感觉林樾总用一种晦暗的眼神盯着他,现在慧溟不在了,林樾却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他敢凑过去就怪了。
谢长宁么自顾自茗茶,目光瞥到他腰间玉佩时神色一顿,试探道,“你这玉佩……是怎么来的?”
*
谢长宁赴约而归,推开院门时却见一道身影立在院中,似怨鬼回魂。
他面色一顿,继而从容地关上了院门,走了过去。
不用他走几步,“怨鬼”就自动黏了上来,“慧溟,你去了哪里?”
帖子进林府要先过管家的手,谢长宁不信林樾不知道。
这话就是来问罪的意思。
想到这里,他眉眼冷淡几分,“赴约。”
“赴谁的约?”
谢长宁掰开他的手,声音很冷,“故人。”
林樾嫉妒的眼睛发红,“什么故人?你既嫁给了我,就再没什么故人。”
谢长宁冷声纠正他,“你想错了,我们之间只是有一纸婚书而已,并不代表我之后的生活就应该只围着你转。”
林樾抓住他的手腕,气他态度冷淡,故意和他唱反调,“你说的不对,满城百姓作见证,你已经嫁我为妻,自然该以夫为天,乖顺知礼。”
谢长宁眯了眯眼,“是吗?”
林樾心中莫名一紧,但还是强撑着道,“自然,你以后出府之前要我说一声,去见什么人,什么时候回来,都做了什么。
以后像这种晚归的情况不许再有,穆慧溟,我娶你回来是为了让你在我身边安分待着,不是为了让你成日往外面跑的!”
谢长宁向后退了一步,挣开他的手,神情冰冷,“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道理,也不赞同你说的话。”
“但我今日累了,没兴趣同你分辨是非,干脆点好了。”
“……什么意思?”
林樾语气茫然,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谢长宁走到书桌旁,摊开了一张纸,挥笔而就。
“和离”二字一出,纸张就被林樾扬手撕碎,他眼眶通红,边红边冒黑雾,看得谢长宁心烦。
“你干什么?我不过勒令你不许出去与他人幽会,你就这样对我?”
“我不同意和离!穆慧溟,我们是天家赐婚,一辈子都要绑在一起,你别想离开!”
谢长宁一句不答,兀自转身进了内室。
林樾不甘地追过去,拉住他的衣袖,执拗道,“你听到没有,我不准和离……”
谢长宁语气极淡,垂眸把新得来的玉佩放在梳妆台上,顺水推舟地提要求,“不和离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
林樾盯着他,嘴巴硬如磐石,“我们本来就是不可能和离,你提不提条件都是一样的。”
谢长宁当没听到,“赵子初这些天遇见的政务有些棘手,你抽空帮忙处理一下。”
林樾神色扭曲,眼底的黑雾几乎凝结成实质,“你为了他跟我提要求?”
抬眼略过他颤抖的身体,谢长宁犹豫两秒,俯身过去亲了他一下,解释道。
“那时我初入官场,被诸多为难,是他替我解围。”
林樾身体一僵,面色稍缓。
谢长宁回忆着赵子初的话,慢悠悠地直起身,语气很轻,“那时你似乎很忙,经常不见人影,政务很多,没有他帮忙的话,我大概会成夜不得安眠。”
林樾闻言面色愧疚,气焰彻底消失。
他那时候初得皇帝赏识,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上,许多事情推脱不掉,确实忽略了慧溟。
因此在慧溟被革职时才惊觉事情不对,连忙找皇帝求了婚事。
他贴在谢长宁身边,抱着他道歉,“是我不好,我明日会过去帮赵子初。”
目的达成,谢长宁准备抽身退场。
但林樾被刺激太过,环着他的腰就吻了上去。
谢长宁身体一僵,原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深吻,垂眸安静接受。
可林樾却太过情动,直接把他推在了梳妆台上,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腰腹上又摸又揉。
谢长宁被摸得耳红,从热切黏人的纠缠亲吻中抬头想要斥责。
可“放肆”两字只说了一半,又被追上来堵住,缭绕的黑雾从林樾身上溢出,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
半晌,谢长宁伸出手,有些不堪重负地捂住了林樾的嘴,垂头平复呼吸。
他被推坐到了梳妆台上,腰带被揉散、钻进去一双手,整个人被黏得有些无措。
“够了。”
林樾其实没亲够,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他。
谢长宁于是侧头避过,教导他,“不可放纵太过。”
昨天赶进度。今日修文。
这个幻境其实是一种双向训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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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龙傲天的黑月光(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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