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铺地,抬头可摘日,山顶高耸入云,随处可见的仙鹤浮在云端遨游,各式的灵器载着修士往云下俯冲。
这就是远在天边的仙门宗派。
剑宗。
穿过云层,顺着山口进入地窖,可见无数怪异的图腾往内延伸,图腾尽头有老者端坐在蒲团上,衣袍无风自动,手中握着把羽扇,却只搭在肩前。
老者烦躁的扭头,墙上火烛摇动,他大半张脸在黑暗内,映的格外瘆人。
不远处有盏火苗微弱的灯。
那正是魂灯。非金非玉,乃一截神木雕刻而成,灯身如老梅虬枝,透彻独特的苍老。
灯身下方端端正正刻着“暮溪风”三字。
老者张口直嚎,“糟心啊糟心啊,一个小小青山盼怎么还损了两根好苗子。”
老者心疼的看着那逐渐微弱的火苗,实在按耐不住了,从衣襟里掏出张黄符纸,闭眼动唇,眨眼间那符纸便消失不见。
老者眼神再次落到魂灯上,忧心起暮溪风。
符纸化为青烟,飘飘摇摇,最终到璟霄手上时,已是隔日。
璟霄握紧掌中剑,欲令众师弟前往时府,谁料方踏出脚迎面就砍下只手,正正好好挡住去路。
璟霄疑惑的看着拦路的师弟,“文师弟你这是……”
文师弟是自小师弟死后最小的了,模样比较秀气稚嫩,说话有模有样的,“大师兄还要去时府?先前我们被他们赶出来还不够嘛!”
文师弟背着手,绕着师兄弟几人打转,挑眉扬颌隐隐还要扇动其余同门,“我们当下要做的不应该是回宗禀报吗,那悬壶阁的药我看可不简单。”
“各位哥哥们想,我们这次历练损了小师弟不说,还出了差错,要是禀报悬壶阁有功,那不就功祸相抵了嘛。”
他说的头头是道,全然不查背后的璟霄的偷偷动作。
“嘿!怎么样啊咋都不说话!”文师弟见他们没反应,随拍了拍手想引起注意。
“……”
“师弟,你你看看你脚下呢。”
闻言,文师弟低头,踏着的青石板切割整齐,旁边的府邸气派无比,正中间牌匾端端正正写着“时府”二字。
文师弟:“……”
不待文师弟发牢骚,府门就被人从内里推开。少年身上的紫衫有些皱了,那张艳如桃花的脸依旧苍白,眉宇深含幽怨病气。
璟霄眼前一亮,提剑上前,“时二公子!”
时逢被嘬了整夜的血才换来暮溪风清醒病愈,此时魂不守舍,十分困倦。反观暮溪风经过整晚的洗涤,容光焕发,丰神俊朗,除了这身行头,谁还会当他是小厮。
时逢疲惫的掀开眼帘,入目的修士衣冠楚楚,仙风道骨颇有人样。
时逢仅一眼就认出来者——那日闹事的提剑修士。
时逢看清璟霄一行人,恶气直冲天灵盖,鄙夷的眼神聚到几人身上,乐道:“你们还敢来啊,修真人士果真是勇气可嘉。”
璟霄脸色不太好,把文师弟拉到身后护着,干巴巴的笑着,“哪有,哪有,时二公子说笑了。”
时逢今日有正事要做,不欲理他,双手抱胸抬脚就要走。
绕过师兄弟一行人时,璟霄转身拦住去路,不复往日的凶神恶煞,一双深邃眼闪烁不定,别有意味的说:“二公子你若嫌烦先走即可——”
“今日,我们是奉长老之命来找他的。”璟霄眼神转到紧跟时逢,默不作声的暮溪风身上。
“找他?”时逢低头发笑,扯着暮溪风就走,姿态随意到跟对待自己的物件一样,“那就更不可能了,还请几位让道。”
原主的性子先前就传遍大街小巷,这倒是方便了时逢,只要时逢不肯的事,没人能奈何他。
璟霄拧着眉心,心累的望着师弟们。时逢要走,那他们只能跟着。
文师弟跟在后面走,心生不满,走到璟霄旁边咬耳朵发牢骚,“师兄,现在能走了吧,那时逢简直不是人,我看不等暮溪风奴契时间到,他不会放人。”
少年本就体弱多病,一晚没睡外加失血过多,就更雪上加霜了。他走的极慢悄然无声,几乎是脚碾着地面走,窄窄腰封勾勒出腰身,紫色衣摆行走间宛如紫色流水引人遐想。
暮溪风乖巧跟在身后,璟霄离时逢只有几步距离,那年龄稍小修士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进入他的耳朵。
时逢:“……”
长眉一拧,有些气恼,这小修士就差杵到他耳里说得了。
时逢启唇刚想反驳刺他几句,余光就瞥见青山城街道,注意力全被吸引。
他木讷的张口,话语进进出出,吞咽下肚,反出来的苦水哽的他眼前发黑,“这……”
暮溪风闻言止步,顺着时逢目光锁定的方向眺望。
街道一改繁华景象,短短五天时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街道处再无小贩叫卖,大片难民聚集,衣衫褴褛,行走怪异。
裸露在外的皮肤鲜血淋漓,下刻就有人扑上去吸吮撕咬,人人相踏,宛如肿胀拥挤的脓包。
空气中弥漫的腐朽血腥的气味,像是把尖刀,刺中在场每个人。
难民脸上灰扑扑的,眼窝凹陷的厉害,牙龈萎缩发黑,关节处的骨头翻转翘起,正有涓小流从嘴里流出,直至落地。
这幅场景,如同倾盆大雨,浇透了在场所有人。
暮溪风蜷缩的手指动了动,隐忍的目光扫过时逢。发现那人略微颤抖的袖摆,贝齿在下唇点出深深牙印。
暮溪风看见他深呼吸,忍住泛水光的眼睛。眼泪瘪下去,出来就成了寒心恶毒的话。
时逢咬着腮肉,故意移开视线不看难民,他调笑着说:“把青山城当成什么了?这都是哪来人的呐。”
他嫌弃的“啧”了声,把脚尖沾染的污泥,碾到别处,“好生脏乱恶心。”
暮溪风听他这么说,提议要抱他,时逢拒绝了。璟霄暗中观察着二人,看准时机,插话道:“我观二公子你也不如传言那般,不如奴契的时间就过去吧,暮溪风我们要……”
时逢挥手,如唤狗般唤来暮溪风,对方也不恼,随着动作把时逢横抱起。
“不允。他,我还有用。”时逢强硬的拒绝。
抢人的想法落空,璟霄回到原处预备下一个时机。见文师弟慌神,那剑鞘拍了他一下,“你小子看什么?”
文师弟耸了耸鼻子,踉跄几步,化出灵力想要上去治疗他们,苗头刚出就被璟霄按灭了,其他师兄也把他围在中间走。
璟霄道:“别管他们。”
文师弟不解,“为何,师兄我们修士不更应该心系天下黎明吗?”
璟霄哪不知自己师弟起了怜悯心,凶狠训斥道:“他们的口音听着像青山城本地人,这幅病样你还不熟悉吗?”
“古申州的病,害死了多少修士,害死人算什么,他们是祸害,灵根都没有,也该早早轮回。”
文师弟出生修真世家,是真真正正大宗门培养出的孩子。他想反驳,张了张嘴,发现脑海里搜不出来驳他的话。
风把嘴吹干了,他就闭上了嘴。
时逢眸子暗了暗,对这个年轻修士另眼相待。
他想将难民的身影丢出脑海,却发现闭眼画面再现,捂耳话语飘渺,只得偏头埋进暮溪风怀里,嗡声嗡气的说:“我知道你会法术,带我快些去悬壶阁。”
高傲的少爷哪有这么依靠人过,暮溪风心思微动,咽了咽口水,“好。”
少年郎衣角无风自动,他单脚点地,汇聚灵力托举自身,远远来看如同站在空气中。
“为何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时府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时逢实在是放不下。
说到底,剧情偏移,青山城人变成这样,有很大一部分得怪他。
暮溪风想开口回答,“少爷……”
璟霄抢道:“二公子,你有所不知。青山城城主横死,现在由此地的几个世家管理。”
“但五天时间,世家子弟死的死,残的残。这根本不是疫,而是灾。”璟霄接着说:“时大公子担心你害怕,特意封锁消息,此时他应该在寻找这病灾的源头。”
“或许去悬壶阁还能碰上呢。”
几人在空中飞行,迎面的气流不太顺畅,时逢呼吸困难,微微仰头露出半张脸喘息。
大半热气拍在暮溪风怀里,时逢眯着眼,不多时,在难民人群中看到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歪着头,身上衣服同璟霄他们一样,皮肤发白,走路有些跛。
最重要的是,那“人”的眼,宛如黑夜中的亮光,格外引人注目。
怪物若有所感的抬头,用萎缩发黑的牙朝时逢笑,动作僵硬同机械生锈,甚至发出骨头断裂的嘎吱声。
在难民中,他尤显眼诡异,像是乱木只唯一存活的树。
他看见了时逢,时逢也看见了他。
“怎么了?”暮溪风本好好飞着,忽然感觉怀中人在发抖,便放慢速度低声寻问。
待时逢再次看去,那怪物早已没了踪影。
时逢头压得死,威胁道:“你飞你的,什么时候我的事你也要管管了?”
“给了你几天好脸色,就要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时逢霸道,暮溪风无话可说。好在不远处就是悬壶阁,眨眼间就到了目的。
悬壶阁前人头攒动,时逢嫌吵让暮溪风落到旁边,自己则扬起脖子探查情况。
密密麻麻的人群,人山人海,与街道颓败的难民不同,他们用萎缩冒水的嘴喊着统一话语。
声嘶力竭也呐喊出腐朽恶臭,如同群魔乱舞的盛宴,叫嚣要求偿还。
“悬壶阁,还我青山城!”
“悬壶阁,还我青山城!”
“悬壶阁,还我青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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