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川闻言挑起眉角,楼风月先他一步问:“还请仙人明示,如何还会有假的战神大人?”
“在下也只是胡乱猜测,”白汤仙人仙风道骨,摇头晃脑,胡扯八道,“毕竟按照话本上来说,战神大人看见二公子这般长相,分明该心心念念、失而复得后狂喜才对啊!”
听川:“……”
失而复你个大头鬼!
话本话本,又是话本!
他死都死这么多年了,人间换了几茬人,怎么还在揪着他和许霆那点毫无根据的破事不放?
听川忿忿不已,心道许霆都能做出毁尸灭迹的事了,竟然能容忍小人类连同这些小仙这般编排他和宿敌,合着全部的小心眼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编排他们俩为上仙界第一鸳鸯苦恋的话本,具体什么时候出现已经不可考。
被众人熟知是听川飞升后的第三年,恰逢元宵佳节,有好事之徒提议上仙界也热闹热闹,干脆学着人间摆宴欢聚。
众仙觥筹交错,许霆风尘仆仆从魔界回来,坐到最上首。谁也没想到他当真肯赏脸过来,原本热闹非凡的宴厅因此安静下来。
听川已经酒酣上头,变回狐狸同人玩闹,但许霆那双锋利黑严的眼睛从不远处沉甸甸砸过来,同听川人来疯的小仙当即吓得把他推到地上,听川摔了个屁股墩,醉醺醺地爬起来,叉腰回瞪向许霆。
那时候在外人眼里他们的矛盾来的莫名其妙,并且还没有那么不可调和——因此,众仙出来打圆场,想为两人说合,然而许霆才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他盯着听川,许久喉头一动,当着众人的面冷声说:“轻浮。”
周围又一次静得落针可闻。
听川拍桌暴怒而起要把许霆的头发剃下来编毛毯,被周围手忙脚乱按下去。
这时财神为了转移注意力,掏出他从人间淘来的《我与水神仙三两情》,并乐呵呵宣称这是人间新编排的本子,给仙友一饱眼福暂不收费。
众仙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纷纷拍手叫好,就连水神仙都捏着鼻子接下了。
结果拿到手一看俨然几个大字写着:《霸道战神的落跑小娇妻》
再翻开,女主角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听川!
这次宴厅安静得像死了人。
片刻后许霆起身拂袖而去,只是事后财神却怎么都没找到发给战神的那本,他又不敢再触霉头去问,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回忆到此,听川深吸一口气,念了半晌清心咒才堪堪挤出个假笑,告诫自己谨慎行事,万万不能在狐狸洞就把这狗屁仙人给宰了:“仙人说笑了,民间话本不可信,多为臆造歪曲之物。就像香火庙里的神像,本尊是一个模样,民间供奉的又是另一个模样。”
白汤仙人笑而不语。
但自小勤修苦练,不敢有丝毫怠慢的楼风月,是没看过那些话本的,再加上这只狐狸颇不懂看眼色,急道:“这是何意?战神大人见到我二弟为何要心心念念……我二弟尚未婚娶,仙人莫要开这种玩笑!”
听川:“……”
大夫人:“…………”
白汤仙人:“………………”
当即一仙两狐一致决定不理他,白汤仙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哂笑,摇着扇子道:“不过小仙也不全是胡说。世人皆知,人有三魂,缺一不可,但修炼到战神大人的境界,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说起三魂,不只是许霆,上仙界只要修为精进到一定程度,都可以做到身魂分离。等于说一个上仙可以同时操控三个身体。
一体一魂也能动作自如,只是仙力也必然平分成三份。
至于无魂之躯,就会变成楼淅月那个样子,痴痴傻傻。
不过上仙不会允许顶着自己脸的躯体做出疯傻之事,大多不找那个麻烦,尤其是修炼到听川、许霆这种境界,神魂就能凝成实体,实在没必要分魂出来。
当然,有时候情况特殊,也是不得已的。
——但震慑宿敌不算在这个不得已的范畴里。许霆还没疯到那种程度。
听川摸过桌上的糕点,边偷吃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汤仙人,想听听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况且小仙前日里还听闻,战神大人对给妖仙选仙侍一事颇为上心,称得上亲力亲为,”白汤仙人眼冒精光,神神秘秘道,“从核查报名资质,到出具考题,甚至亲选考官。真可谓感人至深!亡妻已经去世多年,还能……”
显然可见,许大战神不一定对“亡妻”付出颇多,但白汤仙人必定对这份感情付出很多!
他正竭力传颂这感天动地的爱情传说,孰料撞上二公子宛如吃人的眼神,当即咯噔一下,改口道:“……因此小仙以为,战神大人必定是没有时间亲至九尾峰后山的。”
他就差把“你们什么档次,也配战神分魂来你家后院扫地”说出口了。
窗外夜星高照,屋内寂寥无声,就连全家最重礼仪的楼风月都一脸惊悚地僵在原地,良久后颤颤巍巍地问白汤仙人:“战神大人亲……亲自选拔仙侍?那、那我二弟……不,那十四位……不,不是,那……”
白汤仙人乐呵呵点头,给予他鼓励的眼神:“不错,以二公子的模样,选上的概率是非常大的。”
楼风月:“娘你怎么了?醒醒啊娘——仙人千万别再说了!我娘被你吓晕过去了!!”
白汤仙人:“?”
终于从一众莲花荷花菊花味道的糕点中吃到兔肉味的,听川可以完整吃一整个,当即幸福地泪流满面,啃完饼,才拍掉手上的渣子,跳到楼风月背后,只露出两只眼睛,狐假虎威地对着白汤仙人说:“你散布恐慌!编排上仙!恐吓我娘!”
停顿片刻,在白汤仙人被数道指控砸的晕头转向中铿锵有力地威胁他:“我要告去梦神山!”
——仙的规矩不比人少,生死、恩惩、输赢、公平,都在梦神天规上写得清楚明白,告上梦神山,自有天道做主。
仙也是修炼飞升的,没有梦神天规规训,全凭自我约束必将人间大乱……如果众仙执念已消,那魔又从何而来?
一瞬间听川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既然提到梦神山,为何被许霆诛杀的十四位报名幼子的父母都未将他送上去,反而任由他逍遥法外?!
难道另有隐情么?
“二公子!此言差矣!”白汤仙人一声哀嚎唤回他的神志,“小仙绝没有恐吓的意思!你的飞令确实被战神大人读过,已经入了复审名单啊!”
刚刚醒来的大夫人听到这句话又重新两腿一蹬,不省人事。
*
后半夜,听川被大夫人打包,连同楼风月和白汤仙人一起赶去了人间。
恰逢本月轮到狐族分管人间,白汤仙人作为梦神天规的监督官,正是在陪同楼风月与大夫人告别时遇到了擅闯进来的听川。
这活儿对于位阶低下的小仙来说是个光吃饭不干活的肥差,因此他对于多带一个苦力二公子,持双手双脚赞成的态度。
而大夫人此举又正中听川下怀。
既然飞令弄不回来,还有极大可能被点召去上仙界面审,不如趁这个时间躲起来,躲得越远越好,躲到就连许霆都找不到。
这样的地方,唯有鱼龙混杂的人间可选。
至于楼风月,他的意见不重要。
一仙两狐到达皇城时天色将明未明。宵禁时间尚未结束,这座森严富贵乡俨然还沉浸在安眠中。
驻守皇城的修仙世家早已列队等在妖仙庙门口,见到狐族纷纷行礼,当着听川和楼风月的面毕恭毕敬地给妖仙大人上了三炷香,才开始说正事。
皇城是天道降旨,人皇镇压的地方,千百年来即便历经灾难战争,但从未听说过任何魔物邪祟之事,然而近两个月内,却接连死了三十二个人,皆死于宫墙之内,人皇至亲。
第一名遭殃的死者是太子,刚及弱冠,头天册封太子仪式结束,晚上睡觉人皇就做了个梦,梦见太子举剑逼他做太上皇,不应就割下了自己的头,被割下的头开口说“得偿所愿”。
第二天早上,太子的头真的被割了下来,身体摆成端坐的姿势,身披龙袍,被脖子处断口的血染成了红色。
太子死后第三天,同样的事发生在端阳王府,早晨刚刚袭爵的世子,晚上跑到老夫人梦里造反,被下了大牢折磨至死,翌日遽然真在刑部死牢里找到世子破破烂烂的尸体。
皇城内常有死人,这两起命案一开始还遵循着**查,查到最后隐约也有人说好像看到杀人现场,因此处置了几个太监侍卫便算了。
直到人皇改立第二位太子,当晚又做了个梦。
梦里新太子倒是未曾割下自己的头,反而提剑强迫人皇自宫,甚至还煮了那二两肉,逼着人皇自己吃了下去!
人皇惊醒,就听到下人来报,新太子已然自宫流血而死。
到此时人皇再愚钝也该反应过来,当即召修士入宫,其中不乏当世大能,在对付魔物邪祟方面很有经验。
然而诡异的是,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甚至连秋坟鬼都请来了,也没找到丝缕魔气。但这期间却在不停地死人,上至皇后,下至民间私生子,死到最后人皇快成了孤家寡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所有尸体无一例外,全都不腐。
不止不腐,甚至如同还活着般,未及冠的继续长个,年老色衰的返老还童。
宛若新生。
显然已经入魔化!
但凡是魔物害人,必然会留下痕迹,那种低智生物除了啃咬并无更厉害的吸食神魂方法……除非魔皇再世——这就是更不可能的了。
整个修真界从未遇到如此棘手的命案。眼看着邪魔杀完最后一个皇亲国戚,那把铡刀就要落到人皇的脖子上,所有人都急了。
最后有个小弟子提议,既然人解决不了的事,为什么不求助于最痛恨魔物的仙。
而这位仙又当属镜缘战神最为合适。
因此他们一合计,也没特意找战神庙,就近把这个祈愿呈上了妖仙庙的案头。
“三位仙尊终于亲至,定是镜缘战神接收到我等祈愿!此魔头诡秘程度平生罕见,三十二位皇亲国戚尸骨未寒,若再不捉住真凶,只怕人皇阳寿未尽便要……待事情解决后,为感谢战神,我等必然给妖仙大人供上长明灯,保十年之内香火不断……”
本来没什么耐心听故事,又因为香火吃得太撑有点昏昏欲睡的听川,才刚变成只小狐狸爬到楼风月颈子上装狐狸毛领,就被这句话气得炸了毛。
当即“哈!”了声,冲着说话那老道呲起了牙。
老道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仙家不满,嗫嚅片刻,原本风度极佳的脸霎时间苦成一团。
听川的爪子抵在楼风月的胸口,做出个进攻的姿势,阴恻恻道:“战神的祈愿就送到战神庙去,本……狐的祖宗还不至于沦落到吃别人的香火!”
老道“噗通”一声跪下去,哭得比笑还难看:“是是是,仙家说得是……啊?可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听川一口气吹了个跟头。
楼风月连忙一只手拉住听川的前爪,另一只手攥住他的后脚,前后一拉,把这只嚣张跋扈的狐狸拉成绕着自己脖子的状态——听川顷刻间就只能用毛尾巴对着众人。
听川:“……”
所有人:“…………?”
楼风月悻悻拱手,一脸惨不忍睹道:“小弟年幼,多有冒犯……敢问上一个人是哪日死的?”
老道态度越发毕恭毕敬道:“禀仙尊,是三天前。”
“何规律?”
“没有规律可循。最长五天未死人,最短一日之内死三人。”
听川无意识动了动尾巴,眼睛看向皇宫方向,朱门紧闭,人心惶惶,是魔物滋生的温床。
听楼风月应道:“那就带路吧。”
进了宫门,就轮不着修士了,由一长一幼两个太监在前带路。
老太监毕竟见得多,还算能维持体面,小太监就不行了,头垂得很低,一路上都战战兢兢,仔细瞧甚至还在微微发抖,被大太监暗搓搓瞪了好几眼,于是越发紧张。
听川看着觉得有趣,狐狸尾巴藏不住,从上面悄悄臊了一下小太监的脖子。
等他惊疑不定地四处寻找时,又摊回到楼风月脖子上一动不动,俨然是个合格的狐狸毛领。
小太监找寻不到,重新低下头,下一瞬,狐狸尾巴碰到了他的耳朵。
小太监猛然哆嗦起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被楼风月稳稳扶住了。他吓得脸色苍白,刚要告罪,耳边忽然听到一声轻笑:“走你的,那老太监没看到。”
第二道声音响起:“不错,我可以作证,他没有回头。”
听川闻言眉尖一挑:“大哥,你学坏了。”
楼风月轻笑:“同你学的。”
本以为他要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结果楼风月半晌又憋出一句:“观二弟如今对妖仙大人的态度已然平和很多,如此甚好。二弟便是二弟,不必同人比较。”
听川噗呲笑起来:“谢大哥安慰。那如若要在我和妖仙中选一个,你想要谁?”
楼风月步伐稳健,从表情看似是不理解这个问题,打好腹稿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说:“那必然是你。”
听川收回尾巴,巧舌如簧的嘴竟然没能说出什么,只是“哦”一声。
心底罕见地产生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觉得自己还是得找机会下一趟秋坟鬼宫,把楼藏月给弄回来。
路过御膳房时,听川鼻子耸动,闻到烧兔的味道当即走不动道,从楼风月脖子上站起来,刚要跳走偷两只兔吃,扭头就看到小太监正惊悚地看着自己。
听川心道,嘿嘿,逗小孩儿就是好玩,总得给点报酬。
他的后脚还踩在楼风月肩上,前爪已经扒住小太监的衣领,在他脸上舔了一下。
狐狸金口玉言:“你有仙缘,给你点财运。”
旋即消失在众人眼前。
御膳房内吵吵嚷嚷,各宫的分菜宫女太监等在门口,一会儿吵你的多了我的少了,一会儿炫耀你主子宝贝的东西我主子随手就赏了。
情绪犹如一团团黑雾,逐渐笼罩住御膳房上空。
俨然一小幅人间百态。
听川趴在墙头,倍感兴趣地扫过那一张张或羡慕、或嫉妒、或恐惧的脸。
在他眼里,没有力量的小人连愤怒都是如此可爱。
等到宫女太监拎着食盒四散回去,御膳房上空聚集的黑雾也逐渐随风散开。听川刚伸个懒腰准备跳下去,突然神情一变,直直地隔着门板看向御膳房内!
——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不待再思考,他已经抬脚,气势如虹地踹开了御膳房的大门!
下一瞬,屋内忙碌的所有人皆被吓得扭头看过来,空气凝固了半晌。
咕噜噜——
一颗土豆顺着滚到听川脚边,他盯着最里面那口汩汩冒泡的大锅,眼皮抽动起来。
思来想去还是二公子更值得监督的白汤仙人远远追来就看到这一幕,当即装不出仙风,扇不出道骨,狂飘到听川耳边怒吼:“你偷兔就偷兔,有必要偷得这么惊天动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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