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蚀的漆皮簌簌而下,落在卫夏的衣领。脸颊硌着冰凉的墙面,反剪的双臂被掐得生疼,自起床后一直叫嚣酸痛的肌肉,都让少年无力反抗背后强行将他抵在墙上的年轻人。
他不甘心地挣了几下,对方的身体便压得更紧,冰凉的手隔着衣服在他身上游移。
尝到喉口泛起一股腥甜,卫夏吞咽了一下,舌根像被刀片划过般锐痛。
他试图压下开始向上翻涌的那些黑暗的情绪,眼前却因为阴阑煦更加过分的举动阵阵发昏,滚开的热水上,气泡等待爆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
卫夏今天上午没课,本来打算窝在密集书库安安静静度过,现在却正被几个刑警围着录口供。作为此起碎尸案的第一目击者,是他最先在书架上看到分割的人类躯体。
这个男生乍看起来和其他奋斗三年考进东大的学生别无二致,文弱清秀,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袖格子衫,扣子扣到了第一枚,外表普通得和王久武一样是可以轻松隐藏进人堆的那类。
他相当局促地站在刑警的包围圈中,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缠,拇指指甲抠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姓刘的那个女警看他紧张成这个样子,于心不忍,就宽慰了几句。
少年闻言立即抬起头朝她微笑,意外得竟相当耐看。
女警眨眨眼,很快恢复了刚才公事公办的口气:
“等下有个同志会对你进行二问,结束之后最近一段时间不要随意外出,有任何线索请尽快与警方联系。”
卫夏乖巧点头,余光瞥到从密集书库入口走出了一个眼熟的身影,那位整理着风衣领口,神情餍足。
卫夏认得他,这个年轻人有时周末会来东大研究生院借阅复印考研资料,名字相当奇怪,好像是叫“尹岚旭”?不知道具体是哪三个字。
像是察觉到来自他人的目光,那个人突然转向这边,看到卫夏后眯起了那双好看的眼睛,接着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和他的结识可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少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然后发现围着自己的那班刑警见他过来竟然也都夸张地挪动了脚步。
阴阑煦直接就走到了卫夏身边,看似亲昵地揽住了少年肩膀就要带他离开,却不打算给在场其他人一个说法。
“阴阑煦,你做什么?”一个刑警拦住了他们。
“他算是我半个学弟,”卫夏感觉到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学长找学弟有学习上的事,不可以吗?”
另一个刑警连忙补上一句“王组同意了吗?”他是打算拦住阴阑煦,便搬出王久武想镇住对方,在他们的认知里那个特别行动组员就是这个年轻人的“上司”。
不能怪他故意有话不直说,不只是他,在场的另外几个刑警,乃至大部分接触过阴阑煦的人,都对这个家伙抱持厌恶与恐惧的双重态度。
对碎尸案的狂热喜好已经够让人避之不及,偏偏他还生着一双仿佛能看穿伪装的眼睛,并会以此相要挟,真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别人深藏的秘密。
可惜阴阑煦不吃“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套。别说压根不是上下级,他就从未惧怕过派来看管他的那些监控者,即便在过去这会害他领到一顿拳脚。
现在的这个王久武是与前几个接下监视任务的人相比截然不同,可这不代表他就要为此有所收敛。
“怎么,学长找学弟探讨学术问题,还需要经过外行同意吗?”
年轻人只用句尾一个微扬的语调就让他们不再吭声,谁知道下一秒他又要当众说出谁的丑事,麻烦就丢给王久武解决好了。
几个警察对看一眼,决定立刻把管理员给别动组员带去。
于是阴阑煦便带着卫夏离开了密集书库。
但卫夏当然不会天真到相信他是为了“探讨学术问题”。
一个校外人,只是周末会到研究生院蹭复习资料,专业方向也没有交叉,阴阑煦怎么论也算不上是他学长。
然而这个人身上似乎存在一种能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如此可疑,少年居然没有拒绝。
卫夏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会乖乖跟着阴阑煦走。
和他结识称得上是一次巧合,本来应该再不会有交集,谁成想这个年轻人后来又找过他几次,每次却只问几句便匆匆离开,对话简短而不知所云。
至少卫夏是这么觉得的。他们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像这样的比肩而行,更是第一次。
上课铃响起前大部分学生便已经在教室里坐好,校园安静下来,视野中渐渐只剩沉默的行道树。
两个人看起来只是随意散步,年长者手上的力气却不曾减小,摆明了是有意要带少年去某个地方。
卫夏这才发觉不妙,但他们已经到了这个年轻人的目的地。
面临拆除的旧文学楼,当年还是个标志建筑,如今位置已经偏僻到了东大建筑群的外围。
卫夏接着被逼到一个漆皮斑驳的墙角,周围的寂静冷清陡然鲜明,毫不留情地抹掉其它的疑虑与好奇,不快的回忆迎面袭来。
“很好的谈话地点,不是吗?”
阴阑煦看到卫夏握紧拳头,之前脸上的虚假笑容总算有了点儿他能称之为愉悦的情绪。
“你想做什么?”
“密集书库里七零八落的那位,留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我看到一枚订制尾戒,还有令人过目难忘的绿色头发。这让我想起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东大学生,巧合的是你也认识一你的同班同学,林安。”
阴阑煦朝他迈出一步,卫夏条件反射地跟着后退一步,没有让自己的身子完全贴到墙上。他的眼睛紧盯着面前这个人,余光却在留意两人之间的空隙,准备伺机脱身。
这一系列动作相当隐秘,可惜未能逃过阴阑煦的双眼,毕竟他终日面对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别行动组成员,与猫为伍的耗子总是能学会几声猫叫。
这个少年越是抵触,那个年轻人就越是愉悦,微笑逐渐带上刀锋一样锐利的弧度,那苍白的脸皮上仿佛割出深深一道伤口。
在卫夏刚踏出逃跑的第一步时,阴阑煦猛然拧住他的胳膊。
对方高挑瘦削的身形对少年而言本构不成威胁,但这个“无证法医”了解人体的弱点,竟然就真的一击得逞,将卫夏摁在了墙上。
“果然今天不舒服吗?”
卫夏听到那个人呼吸沉重,在自己耳后低语,接着他的手掌便向上一托。反剪着的双臂明明只是被微微上抬,牵拉到的肌肉却大声抗议,今早起床后就酸痛不已的身体哪承受得住,少年抖了一下。
阴阑煦无法看到少年的表情,但光是抽气声也足以让他愉快地眯起双眼。
“我们上次聊的话题还没有结束呢,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林安?"
近在耳畔的低语与吐息让卫夏一阵恶心,拼命想遗忘的记忆此刻如同锋利的碎片切割起他的神经。
细小的呜咽声传来,阴阑煦却像坐观老鼠偷食的家猫一样看戏。
“已经不是讨厌了吗,莫非?”
冰凉的手隔着少年身上的布料沿着腰线游移,年轻人嗤笑一声,舔过对方发红的耳廓。少年立刻大幅度颤栗起来,可怜兮兮地缩起身子,马上就要哭泣求饶一般。
然而阴阑煦知道并非如此。
卫夏的呼吸变得粗重,手背青筋泛起,紧贴着他的年轻人仿佛都能感觉到这人胸腔中剧烈心跳带来的共鸣。
看来他的猎物已经接近陷阱,正在深渊的入口试探。
少年突然一声怒吼:“不准提他!”
难以言喻的欣快潮水般涌上,幸好阴阑煦及时发现自己的语气中带了兴奋,立刻把情绪压了下去。
他开始转换声线,如同被伊甸园中那条引诱夏娃偷吃j果的蛇诅咒过一般,变得沙哑的嗓音仿佛也饱含魔力,引导少年的理智跃入那噬人的深渊:
“最后一次见到林安时,你们在做什么?”一只手突然握住阴阑煦的手腕,接着直接将他从卫夏身上拎开。
阴阑煦抬头,果不其然撞进一双棕色的眼眸。
这大概是在这个男人脸上能出现的最恼怒的表情了。
王久武直直盯着他,眉头紧蹙,抿起唇角,应该是在等一个解释。
对方却只是轻轻掸去自己衣上沾到的漆皮。
见他没有主动交代的意思,王久武便先开口询问:“你在做什么?”
“叙旧。”
阴阑煦顺势往墙角瞥了一眼,那里再没有第三个人的踪迹,少年刚才就抓住机会跑掉了。
好好的“狩猎”被打断,下一次见到卫夏又不知是什么时候,愉悦从他脸上褪去,被扰了兴致的年轻人皱了皱眉,这也是他脸上能出现的最恼怒的表情。
“叙旧?叙旧需要把别人按在墙上吗!”
察觉到自己对阴阑煦的语气有些过于严厉,王久武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我以为上次那个夏姓女孩的事能让你吸取教训,又想被锁在屋子里吗一一希望你理解,我并不想这么做。”
男人说着从夹克内兜取出一副手铐,它闪着冷冽的光。
“右手伸过来。”
年轻人没有多做抵抗,抬起了右腕。王久武接着将另一个金属圈环铐在自己左腕。
他迈步正要带上阴阑煦离开,对方突然冒出一句“死者是一个叫林安的学生”,让别动组员又停了下来。
结果那人开个头就闭了嘴,王久武只好继续冲他皱眉,“你的依据是?”
于是阴阑煦描述起一个少年,他头发染成绿色,剪烫出会令家长头痛的时髦发型,总是斜睨着看人,戴在右手的订制款尾戒价值不菲,和他那一身的名牌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十足的叛逆富二代派头。
王久武越听越觉得和在后勤处拿到档案的那个叫林安的是同一个,心里警觉起来,拨了个电话叫留守现场的同志去联系这个学生,务必查清林安此时正在何处。
等待消息的时候,别动组员这次一直留意着他这个监视对象的动态,防止再出什么闪失。
阴阑煦则已经习惯被人注视紧盯,也不看就在身边的男人,望着前方不知在思考什么。
一袭白衣立在杂草丛生的破败之所,让人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但至少看起来安静平和,仿佛完全与危险一词沾不上边。
见他这副样子,王久武知道这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招惹麻烦,稍稍放宽了心。
随着警惕心下降,一些私人情绪便在暗处生长起来。
阴阑煦待人总是无情,唯独面对支离破碎的尸体时,那张脸才会裂开露出更多表情。
王久武亲眼见识过几次,重度移情的年轻人磔磔怪笑,把冰冷的尸块当作亲密的恋人。
然而就在刚才,撇下手头案子的男人及时赶至,恰好目睹他将一个少年紧紧压在墙上,自后在耳畔低语,甚至狎昵地抚摸对方身体;少年的身子跟着大幅颤栗,如同是承受不住这快感欢愉。
阴阑煦脸上的表情,愉快而兴奋,闪亮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王久武从没见过他在哪一个活人面前还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然后那个妍丽愉悦的微笑,就和年轻人抬眼看到他后褪去热度的面容一起,在男人心底打了个死结。
意识到那股躁郁又要翻涌,王久武深呼吸,他不能再显露更多负面情绪了。于是转移心思,他打断了阴阑煦的神游天外,仔细盘问这人私自出行时还做了什么。
“进了密集书库。”对方痛快承认。
“继续说。”
“当着那帮法医的面,翻了盛尸袋,”这个人对自己所有任性妄为的举动都态度坦然,“不然我怎么能做到还未进行尸检就知道死者特征。”
王久武听到这里一阵头疼,刑技科那帮家伙的怨气想也知道会往谁身上发,“你怎么管下属的”“你怎么当的领导”,讲得好像他说了阴阑煦就会理睬,这人骂也骂不听,打也打不得。
当然,确实有更强硬有效的手段,但王久武不会用到他身上。
然后别动组员的手机响了,正是刚才拨出去的那个号码,接通后传来采取各种方式都联系不上那个学生的消息,林安疑似失踪。
王久武手指在手机背面敲了敲,恐怕尸源已经浮出水面。
他简单说了一下在东大查到的线索,初步判定死者就是林安,请警方帮忙先拉出这个学生的关系网。
那边应了声,就要挂电话的时候,突然听到别动组员要他们调辆车先接他返回东埠警局的请求。
“王组,我们待会儿会直接把整理好的关系网发你手机上,留在东大就是一一莫非出事了?”
“不,没什么事。”
王久武看了一眼和自己铐在一起的年轻人。
“阴阑煦不舒服,我送他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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