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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懦小姐惨逢薄命劫 锦香院泪尽赴黄泉

且说贾政快步走到榻前,扑通一声跪下,握住老太太的手,声音颤抖地说道:“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孩儿来迟了,让您受苦了。”老太太微微睁开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欣慰,却又被深深的忧虑掩盖。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政儿……贾府如今怕是大难临头了……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安稳……”

贾政强忍着泪水,安慰道:“老太太放心,孩儿定当竭尽全力,保住贾府。您先安心养病,莫要操心太多。”老太太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对贾府命运的担忧。

此时,贾琏上前一步,低声对贾政说:“父亲,今日之事来得突然,听闻外面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说我们贾府恐怕要遭受灭顶之灾。儿瞧着这势头,似乎是有人在背后蓄意谋划,想要置我们于死地。”贾政听了,眉头紧锁,心中暗忖:“这贾府平日里虽有些个龃龉,但也不至于招来如此大祸,到底是何人如此狠心?”

王熙凤也在一旁插话道:“老爷,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府里的人心。下人们都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再这样下去,怕是不用等外人来整治,我们自己就先乱了阵脚。”贾政微微点头,道:“凤儿说得有理,你和琏儿先去安抚下人们,切不可让他们再这般慌乱。”

贾琏和王熙凤领命而去,贾政独自坐在老太太床边,思绪万千。他想起贾府昔日的辉煌,那些个欢声笑语、繁华盛景仿佛还在眼前,如今却似一场大梦,转瞬即逝。他深知自己肩负着贾府的兴衰荣辱,绝不能轻易放弃。

话说那迎春姑娘,自打进了孙家的门儿,便似掉进了那冰窖一般,没个暖和日子过。那孙绍祖本就是个粗鄙不堪的武夫,不通文墨且性情暴戾,见迎春生性懦弱,又未曾诞下子嗣,便愈发地不把她放在眼里。平日里稍有不顺意,便对迎春非打即骂。有时在众人面前,也毫无顾忌地肆意羞辱于她,直把迎春那一颗心戳得千疮百孔,原本的那点儿自尊自重,也被消磨得所剩无几,只在夜深人静之时,暗自垂泪,哀叹自己这命苦的身世。

彼时,在那京城的贾府,也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这贾府啊,就好比那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纸鸢,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内里早已腐朽不堪,根基动摇。果不其然,一道抄家的圣旨如那晴天霹雳一般,轰然砸下,惊得众人是目瞪口呆。刹那间,贾府之衰败,犹如那巍峨大厦瞬间倾颓,一时间,满城风雨,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曾经依附贾府的那些亲眷故旧,此刻纷纷变脸,或冷漠以待,或落井下石,众人皆惶恐不安,仿若那末日将至一般。

且说在那孙绍祖的府邸之内,夜色深沉如墨,几盏烛火在风中摇曳不定,仿佛也在为这即将到来的变故而胆战心惊。那孙绍祖呢,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刚得来的关于贾府抄家的邸报,脸上阴晴不定,平日里还勉强算得上端正的五官,此刻却因那扭曲的心思而变得狰狞可怖,活脱脱像那地府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他坐在那太师椅上,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才能迅速地与这即将没落的贾府撇清关系,好保住自己这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莫要被那贾府的晦气给沾染了一星半点儿。

“迎春,你且过来。”孙绍祖那冰冷而又刺耳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屋子里头突兀地响起,好似那冬日寒风里裹挟着的冰刀,直直地刺向迎春的心窝。

迎春,这个自打进了孙家就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的苦命女子,此刻正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她那瘦弱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方早已被泪水浸湿的绣帕,眼中满是惊恐与不解。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朝着孙绍祖走近,每一步都好似踏在那尖锐的刀尖之上,钻心地疼痛。

“夫君,可是有何要事?”迎春强自镇定,可那声音却依旧细若游丝,微微颤抖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孙绍祖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随即将手中的邸报狠狠地摔在了迎春的面前,怒声吼道:“瞧瞧吧,你的娘家,已经彻底完了!我孙绍祖可没那闲工夫陪着你们贾家一起倒霉”。

迎春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她颤抖着双手,缓缓拾起那份邸报,每一个字映入眼帘,都好似那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她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她抬起头,泪光在眼眶中闪烁,试图在孙绍祖那冷漠无情的眼中寻找到哪怕一丝一毫往日的温情,带着一丝哀求的口吻说道:“夫君,我们……我们难道就不能携手共渡这难关吗?毕竟夫妻一场……”

“共渡难关?哼,你莫要再痴心妄想了!”孙绍祖的眼神中满是冷漠与决绝,仿佛从始至终,他都未曾将迎春当作自己的妻子看待,“你如今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为了我的前程,你必须马上离开孙家!”

迎春听到这话,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那冬日里被寒风穿透的薄冰,“咔嚓”一声,碎成了无数片,然后一点点地沉入了那无底的深渊之中。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生竟会如此凄凉悲惨。曾几何时,她还是那大观园中备受宠爱的二姑娘,与姐妹们吟诗作画,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可如今,却如同那秋风中的落叶,孤苦伶仃,飘零无依。

迎春泪如雨下,哽咽着说:“夫君,你怎能如此绝情?我虽出身贾府,可这些年在孙家任劳任怨,未曾有过半分忤逆。”孙绍祖却不耐烦地打断她:“休要再提这些,我意已决,明日你便回贾府去吧,这孙家你是待不得了。”说罢,拂袖而去,留下迎春独自在屋内悲泣。

那孙绍祖回到书房,心中仍想着要与贾府彻底划清界限,便唤来管家,恶狠狠地吩咐道:“去,找个师爷来,给我写份休书,我要明明白白地把这扫把星休回贾府,莫要让她再碍我的眼!”管家虽有些犹豫,但见孙绍祖一脸怒容,不敢多言,忙不迭地去寻师爷。

不多时,师爷带着笔墨纸砚赶来,战战兢兢地按照孙绍祖的意思写下了休书。孙绍祖拿过休书,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满意地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

迎春一夜未眠,思及往昔在贾府的日子,虽有不如意之处,但姐妹们的情谊、长辈的疼爱,此刻想来竟是那般珍贵。她又想到如今贾府遭难,自己回去恐也是给家人增添烦恼,但这孙家是决然不能留了。

天刚蒙蒙亮,孙绍祖便带着几个家丁闯进迎春的房间,彼时迎春正坐在窗前暗自垂泪,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对过往夫妻情分的幻想,哪怕这幻想已如风中残烛般微弱。孙绍祖进门后,将手中的休书狠狠扔在她面前,那休书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却似有千钧重,砸得迎春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孙绍祖冷冷地说:“从今往后,你与我孙家再无干系,拿着这休书,赶紧走!莫要弄脏了我孙家的地儿。”迎春看到休书,只觉如遭雷击,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她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休书,眼中满是绝望与不可置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那孙绍祖看着迎春瘫倒在地,那娇弱的身躯颤抖着,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无助,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怜悯之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恶狠狠地对家丁们吩咐道:“把这晦气的女人给我拖出去,扔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她。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办事不力,有你们好看的!”家丁们听到主人这般命令,一个个如狼似虎般地扑上前去,粗壮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抓住迎春和丫鬟绣橘的胳膊,使劲地往外拽。

迎春的身体本就虚弱,此刻更是无力地挣扎着,她的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试图抓住些什么来改变这悲惨的命运,口中喃喃道:“夫君,为何如此狠心……我自问从未有过忤逆之处,为何要这般对我……”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家丁们的推搡和辱骂。家丁们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她们拖出了孙家大门。

出了孙家大门,迎春仿若一只折翼的孤雁,被无情地抛入这茫茫世间。往昔在贾府,虽有不如意,但也未曾遭受这般绝境。此时的她,身形单薄,在风中瑟瑟发抖,眼中满是迷茫与悲戚。身无分文的她,摸摸衣袖,空空如也,那曾经作为贾府千金的体面早已荡然无存。

而那孙绍祖,在迎春离开后,独自在屋内来回踱步,脸上的狰狞愈发浓烈。“哼,就这么让她回贾府,岂不是便宜了她,指不定还会被那贾府的人寻仇。”想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立刻差人去联络锦香院的老鸨,二人一番嘀咕,一个恶毒的圈套就此成型。

没过多久,几个身形魁梧的家丁便假惺惺地来到迎春面前,“姑娘,马车已备好,我们这就送您回贾府。”迎春虽心有疑虑,但回府的渴望还是让她上了车。一路颠簸,待马车停下,四周荒草丛生,风声呼啸,阴森的氛围让迎春顿感不安。突然,那几个家丁瞬间变脸,目露凶光,饿狼扑食般将她和丫鬟团团围住,堵住了她们的退路。

秀橘惊恐地抱住迎春,身体不住地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迎春面色惨白,却仍强装镇定,怒视着这些恶徒,质问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我是贾府的小姐,你们这样做就不怕受到惩罚吗?”

为首的家丁冷笑一声,满脸不屑地说道:“贾府又怎样?如今你在我们孙爷的掌控之下,他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你这娇弱的身子,在孙爷眼里不过是个惹人生厌的累赘,把你卖到这锦香院,既能得些银子,又能让你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岂不是一举两得。”

说罢,便不顾迎春主仆的挣扎,强行将她们往锦香院的方向拖去。一路上,迎春的心沉入了谷底,往昔在贾府的种种美好回忆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那些与姐妹们一起在花园中嬉戏玩闹的日子,那些在暖阁中吟诗作画的时光,如今都已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她深知,一旦踏入那锦香院,自己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尊严、清白都将不复存在。

可她又无力反抗,只能任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秀橘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迎春虽内心悲痛欲绝,但仍轻声安慰着她,主仆二人相互依偎,在这绝境之中,感受着彼此微弱却又珍贵的温暖,一步一步迈向那未知而又可怕的命运深渊。

且说在那锦香院内,老鸨子满脸堆着那让人作呕的笑,手里攥着件花哨无比的衣裳,直逼着迎春换上。那衣裳的颜色红得扎眼,艳得俗气,瞧在迎春眼里,恰似那滴血的利刃一般,狠狠地刺着她的心,痛得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老鸨子见迎春面露难色,迟迟不动,顿时收起了那虚假的笑容,三角眼一瞪,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两人是我花了二百两银子买来的,如今既进了我这锦香院的门儿,就得把以前那些个小姐的架子都给我收起来!别以为自己还是什么侯门千金,在这儿,你就是个卖笑的!我可告诉你,那些个恩客们个个都是财神爷,你要是把他们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可你要是敢不听话,敢给我使性子,哼!有你好受的!”

迎春身旁的绣橘见此情形,忙上前护住迎春,哭着求道:“妈妈,求您行行好,放过我家姑娘吧。我们本是好人家的女儿,怎经得起这般折腾。”老鸨子一听,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绣橘脸上,骂道:“你这小蹄子,倒是嘴硬!在这锦香院,还轮不到你说话。你们俩如今就是我的摇钱树,我花了银子买来的,自然要听我的!”

说罢,老鸨子便扯着那尖锐刺耳的嗓子,喊来了几个身强力壮、满脸横肉的婆子。这些婆子平日里在这锦香院里干的就是些欺压打骂姑娘们的勾当,此刻听到老鸨子的召唤,如恶狼扑食一般迅速围了过来。她们二话不说,拽着迎春和绣橘的胳膊就往一间屋子拖去。

那屋子昏暗潮湿得厉害,墙角处还散发着阵阵霉味,仅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光,照在地上那斑驳的污渍上。一进屋,婆子们便将迎春和绣橘狠狠地甩在地上,随后“哐当”一声锁上了门,那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仿佛也锁住了她们最后的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宛如置身于炼狱之中。每日天还未亮,当外面的世界尚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时,婆子们就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扯起迎春和绣橘。她们被逼迫着学习那些轻浮的曲子和舞姿,稍有差错,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打骂。

迎春本就娇弱,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常常练得腰酸背痛,双腿发软,却也不敢有丝毫停歇。有一次,她因为太过疲惫,一个舞步踏错,那领头的婆子立刻扬起手中的粗木棍,狠狠地抽在她的背上,疼得迎春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绣橘见状,扑上去护住迎春,哭喊道:“不要打我家姑娘,要打就打我吧!”婆子们却更加恼怒,连着绣橘也一同毒打。

她们的饭菜也是粗劣不堪,常常是些残羹剩饭,难以下咽。夜里,两人只能蜷缩在那冰冷潮湿的地上,和着泪水入眠。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她们的身心遭受着双重的折磨,往昔的尊严与欢乐被消磨殆尽,只剩下对未来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仿佛陷入了一个永远无法逃脱的噩梦之中。

老鸨子见迎春生得眉清目秀、气质温婉,心中便打起了如意算盘,想着若能将她悉心调教,日后定能成为这锦香院的头牌,为自己赚得盆满钵满。于是,她暂且不急于让迎春接客,转而将那恶毒的主意打到了绣橘身上。

那日,老鸨子命几个粗使丫鬟将绣橘强行拉走,梳洗打扮一番。绣橘惊恐万分,眼中满是决绝,她哭闹着拼命挣扎,嘴里喊道:“你们这群恶人,怎能如此丧心病狂!我死也不会依从!”然而,她终究敌不过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被她们死死按住,一路拖进了客人的房间。

那一夜,绣橘的哭喊声不绝于耳,在寂静的锦香院里显得格外凄厉。迎春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可那凄惨的声音依旧如针般刺进她的心里,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她恨自己的懦弱,恨这吃人的地方,更恨那些肆意践踏她们尊严的恶人。

待绣橘被送回房间时,已是衣衫不整,遍体鳞伤。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脸上满是泪痕和淤青,原本灵动的双眼此刻眼神空洞,仿若丢了魂一般。迎春扑上去抱住绣橘,泪如雨下,口中不停地念叨着:“绣橘,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绣橘呆呆地望着前方,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任由迎春抱着,身体不停地颤抖。

过了许久,绣橘才缓缓回过神来,看着迎春,眼神中满是痛苦与绝望,她哽咽着说:“姑娘,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迎春紧紧握住绣橘的手,泪流满面地说:“绣橘,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咱们不能就这么沉沦下去。”

过了一会儿,秀橘又被迫接客。绣橘身形单薄,宛如一片凋零在秋风中的落叶,被无情地推进了那扇象征着罪恶与屈辱的房门。屋内灯光昏暗而暧昧,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酒气与脂粉浓香,混合着一种腐朽而压抑的气息。她低垂着头,几缕凌乱的发丝遮住了那满是泪痕的脸颊,眼中尽是无奈与悲凉,仿佛这世间的黑暗将她彻底吞噬,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那粗俗的客人满脸□□地凑了过来,一双油腻的手肆意地在她身上游走。绣橘的身体本能地颤抖着,想要躲避这令人憎恶的触碰,可狭小的房间让她无处可逃。每一次的肌肤相亲,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她身上爬行,内心的羞耻与愤怒如汹涌的潮水,却被她死死地压抑在心底。

随着客人不耐烦的呵斥和愈发粗暴的举动,绣橘知道,反抗只会带来更惨烈的打骂。那些曾经被鞭笞的伤痛记忆如噩梦般袭来,她害怕了,为了少受些皮肉之苦,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而麻木,机械地学着那些妓女的样子,嘴角扯出一抹僵硬而谄媚的笑,用颤抖的手轻轻搭上客人的肩头,用软糯却满是悲戚的声音说着言不由衷的情话,任由灵魂在这黑暗的深渊中不断沉沦,曾经的纯真与善良,在这腌臜之地被一点点磨灭,只留下一个破碎而绝望的躯壳,在这无尽的痛苦中苦苦挣扎,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这一日,绣橘听闻又有客人点了她,心下满是悲戚,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机械地步入那房间。待她抬眼望去,却猛地一惊,眼前的这位客人竟是曾经在贾府见过的贾雨村。绣橘心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她强忍着内心的复杂情绪,盈盈下拜,娇声道:“大人,许久未见,竟不知今日能在此处与大人相逢,当真是缘分。”贾雨村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说道:“哦?你这小娘子倒是有趣,竟认得我?”绣橘忙起身,走到贾雨村身旁,斟了一杯酒,递到他手中,眼神哀怨地看着他,说道:“大人仪表堂堂、气宇不凡,小女子又怎会不记得?大人,您可还记得那贾府中的旧人?”贾雨村心中一动,却佯装不知,反问道:“贾府?那与你这小娘子又有何干?”

绣橘见他这般,心中焦急,却仍强笑着说道:“大人,小女子本是贾府丫鬟,如今却流落至此,受尽苦难。大人向来怜香惜玉,又是有大本事的人,能否救救小女子脱离这苦海?”说着,眼中已泛起泪花。贾雨村轻咳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在绣橘身上游走,说道:“小娘子莫要着急,且先陪我喝几杯,再慢慢说这救你的事。”绣橘听闻,心中虽有些失望,但仍打起精神,依偎在贾雨村身旁,拿起酒壶又为他斟满酒,手指有意无意地在他手背上划过,娇嗔道:“大人,只要您肯救我,小女子定当全心伺候大人,让大人满意。”

贾雨村哈哈一笑,顺势搂住绣橘的腰,说道:“小娘子如此乖巧,我自是欢喜。不过这救你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绣橘心中明白他这是在敷衍,但此刻也不敢再逼,只能强颜欢笑,与他调笑着。这一夜,绣橘用尽浑身解数讨好贾雨村,可贾雨村却只是享受着她的奉承,对于救她之事只字不提。

待到天色将明,贾雨村起身准备离开,绣橘不死心,拉住他的衣角,再次哀求道:“大人,您真的忍心将我留在这火坑之中吗?”贾雨村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衫,冷冷地说:“莫要再纠缠,我自有我的难处。”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绣橘瘫倒在地,泪水止不住地流,她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起身,眼神空洞而绝望,机械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衫。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想办法活下去,逃离这个人间炼狱。

回到和迎春同住的屋子,迎春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便已明了一切。两人相对无言,唯有泪水滑落。迎春轻轻抱住绣橘,像从前一样安慰着她:“绣橘,别怕,咱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出路的。”绣橘靠在迎春怀里,泣不成声:“姑娘,这世上还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此后的日子里,绣橘彻底断了依靠他人的念头,她开始更加主动地迎合那些客人,用谄媚的笑容和娇柔的姿态换取生存的机会。她学会了在这浑浊的世界里周旋,尽管内心痛苦不堪,但外表却装得风情万种。

而迎春看着绣橘的变化,心中满是悲哀和无奈。她知道,绣橘是被这残酷的现实逼迫至此,而她自己也同样深陷困境,不知何时才能解脱。两人在这锦香院中,每日忍受着身心的双重折磨,往昔的纯真与美好已成为遥远的回忆,未来的路一片迷茫,她们只能在这黑暗中继续挣扎,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曙光,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命运深渊,被这无情的世道吞噬着灵魂和希望。

且说时光匆匆,一晃便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迎春在那锦香院中的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老鸨子见迎春生得越发楚楚动人,那眉眼间的温婉哀愁更是别具一番风情,便动起了歪心思,想着定要从迎春身上狠狠捞上一笔。于是,她便在这京城的烟花柳巷中放出风去,言说自家院里来了一位豪门千金,那模样、那气度,皆是上乘之选,如今这千金的头夜服侍客人,要价高者得。

此消息一出,顿时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那些个寻花问柳的公子王孙、富商巨贾们听闻,皆是心痒难耐,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在这一场竞价中一争高下。一时间,这事儿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众人茶余饭后皆谈论此事,竟好似那“洛阳纸贵”一般,引得无数人竞相折腰。

到了竞价那一日,场面可谓是热闹非凡。众人皆喊出高价,一个比一个喊得响亮,似是那钱财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粪土一般,只为能抱得美人归,一亲芳泽。而那忠顺王爷,本就是个风流成性、喜好美色之人,又仗着自己的权势,岂会放过这等“新鲜玩意儿”。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喊出一个惊人的价格,瞬间便将其他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众人皆知忠顺王爷的威名,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头彩”以一千两银子之价落入忠顺王爷之手。

那迎春听闻自己的“头夜”竟被这般竞价售卖,心中满是屈辱与绝望,却又无力反抗。她本就是个懦弱之人,在这锦香院的日子里,早已被折磨得没了半分生气。如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命运,她只觉得自己如那飘零的落叶,在狂风中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由他人摆布。

那一夜,月黑风高,锦香院内却灯火通明。迎春被几个婆子强行按在梳妆台前,她们手忙脚乱地给她梳妆打扮,胭脂水粉一股脑地往她脸上堆砌,又将她塞进一身华丽却艳俗的衣裳里,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后送进了花房。迎春本就样貌出众,在花房那暧昧摇曳的红灯笼映照下,更是显得楚楚动人,只是那眉眼间的哀伤与绝望怎么也藏不住。

忠顺王爷早已在花房里候着,他慵懒地斜靠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酒杯,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门口。当看见迎春被两个丫鬟扶持进门,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贪婪与得意。王爷放下酒杯,起身慢慢踱步到迎春面前,围着她转了一圈,一边上下打量,一边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不愧是贾府出来的小姐,这通身的气派,果真是个尤物。”迎春紧咬下唇,双手攥紧衣角,指甲几乎嵌入掌心,身子微微颤抖着,不敢抬头直视这如狼似虎的王爷,心中满是屈辱与无助。

迎春瑟缩着身子,低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眼中的恐惧与厌恶仿佛要溢出来。她的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破旧的衣角,指节泛白,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王爷却毫不在意,带着一丝玩味,伸出那保养得宜却冰冷刺骨的手捏住迎春的下巴,用力向上一抬,将她的脸抬起,像审视一件货物般细细端详着,嘴里还啧啧称赞:“果真是个美人儿,不枉本王花了这许多银子。这贾府出来的丫头,就是有滋味儿。”

迎春紧闭双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像两颗随时会滚落的露珠。她死死咬住嘴唇,嘴唇被咬得发白,渗出丝丝血迹,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激怒了这个恶魔。这一夜,房间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空气中夹杂着汗水、血腥味和破布的霉味,让人窒息。

王爷粗暴地撕扯着迎春的衣物,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在迎春心上狠狠地划过。他的手肆意轻薄,迎春的皮肤被他的指甲划出一道道血痕,那些血痕像是狰狞的蛇,蜿蜒在她的肌肤上。她疼得冷汗直冒,汗水顺着她的额头、脸颊滑落,浸湿了她的发丝,却只能默默忍受,身体僵硬地蜷缩着,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无力挣扎。

她的心中不停地默念着往昔在贾府的时光,那是一幅幅温暖的画面:姐妹们在花园里嬉戏打闹,欢声笑语回荡在花丛间;老祖宗坐在躺椅上,慈爱地望着她们,眼神里满是疼爱关怀。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温暖画面如今都成了支撑她在这痛苦中煎熬的唯一力量。她默默祈祷着这一切能早日结束,可又深知自己恐怕将永远沉沦在这黑暗的深渊之中,再无重见天日之时。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无尽的绝望中又深陷了一分,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一把钝刀,在她的心上慢慢地割着,让她痛苦不堪却又无法逃脱。

有一日,这锦香院来了一帮恶客,为首的正是那仇都尉之子仇苟。这仇苟生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平日里仗着父亲的权势,在京城中横行霸道,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是个十足的浪荡公子哥儿。他带着一帮狐朋狗友耀武扬威地走进锦香院,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要找最漂亮的姑娘来陪酒。

老鸨子见是仇都尉的公子,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点头哈腰地说道:“仇大爷,您可来了!今日我院里来了个新鲜的货色,保管您满意。”说罢,便将迎春带了出来。

仇苟见迎春生得眉清目秀,气质不凡,虽面色憔悴却难掩那股子温婉劲儿,顿时起了坏心思。他色眯眯地盯着迎春,一边流着口水,一边说道:“哟,这小娘子看着倒是个有滋味的。来,给爷唱个曲儿,唱得好了,爷重重有赏。”

迎春吓得身子一缩,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眼中满是惊恐与厌恶。仇苟却不依不饶,一把抓住迎春的手腕,用力一拽,将她拉到跟前,咧着嘴笑道:“怎么着,还装起清高来了?进了这锦香院,就得认命!”

迎春紧咬着下唇,直咬得那唇上泛出丝丝血印,她拼了命地忍着,不让那眼眶中的泪水滚落下来。可那眼中的绝望与痛苦啊,恰似那深不见底的幽渊,黑沉沉地望不见底,满是悲戚与凄凉。

仇苟的那帮狐朋狗友在一旁起哄道:“仇哥,这小娘子还挺倔,您可得好好调教调教她。”仇苟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越发肆意地对迎春动手动脚,嘴里还说着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迎春仿若未闻,只把那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任由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在自个儿身上肆意游走。她心里透亮儿,如今这悲惨的命数,恰似那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了。自己不过是那狂风巨浪里的一叶孤舟,没了方向,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挨着日子,苟延残喘罢了。

在这花天酒地却又黑得不见底的地方,单是活下去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坚强这俩字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迎春每日里都在那无尽的屈辱和绝望中苦苦挣扎,从前那些纯真干净的日子,那些个在大观园里吟诗作画、无忧无虑的好时光,如今都像是一场大梦,醒了就没了,好似随着那贾府的轰然倒塌,一股脑儿地被埋进了那黑黢黢的地底下,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一夜,月挂中天,清辉洒下,亮得仿若水银泄地,遍洒人间。迎春卧于榻上,身心俱疲,在极度的痛苦与绝望中,恍惚间沉沉睡去,魂儿飘飘荡荡,竟穿越了那茫茫的时空,仿若一只迷了路的孤雁,不知去往何方。

也不知飘荡了多久,她来到一处美得不似人间的地界儿。此处静谧非常,一丝尘世的喧嚣与纷扰皆无,四处弥漫着平和宁静的气息,仿若世外桃源,又似蓬莱仙境。但见那北邙山巅,云雾缭绕,仿若轻纱遮面,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色彩。迎春正自迷茫,忽见一位仙姑飘然而至,那仙姑身姿婀娜,面容姣好,气质超凡脱俗,周身似有祥光笼罩。

迎春见了,心中一喜,忙上前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轻声问道:“神仙姐姐不知从何处而来,如今又要去往何方?这是何地,还望姐姐可怜我这苦命之人,携带于我。”那仙姑嘴角含笑,声音清脆悦耳,仿若仙乐飘飘:“吾居于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我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因近来这世间风流冤孽之事甚多,缠绵于此,故而前来察访机会,布散相思。今日与你相逢,亦非偶然。此处离吾之境不远,别无他物,仅有新近填就的《红楼梦》仙曲十二支,你可愿随我一游,去聆听这仙曲之妙音?”迎春听闻,心中虽有些许胆怯,但更多的是好奇与向往,便微微点头,随着仙姑而去。

不多时,便至一处所在,只见石牌横立,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那字迹龙飞凤舞,气势磅礴,迎春瞧着,心中不禁暗暗赞叹。当下随着仙姑踏入二层门内,沿着两边的配殿缓缓前行,行至一处,抬头望去,只见这司的匾上,写着“薄命司”三个大字。仙姑引着迎春入内,打开一本册子,只见上面画着一幅画,画中绘着一只恶狼,张牙舞爪地追扑一位美女,那恶狼眼中满是贪婪与凶狠,似要将那美女一口吞下。旁边有几行字,写着:“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迎春瞧着,心中满是疑惑,却又似懂非懂,只觉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那仙姑见迎春面露迷茫之色,便回头命小丫鬟取了《红楼梦》原稿来,递与迎春。迎春接过,细细看去,只见上面有一首歌词,名曰《喜冤家》:“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贪还构。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迎春看着看着,仿若一道灵光闪过心间,顿时醒悟过来,往昔的种种遭遇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她心中明白,这画与词说的便是自己的悲惨命运,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正伤心间,忽见元春姐姐飘然而至,元春身着华服,面容慈祥,眼神中却透着几分哀伤。迎春平日里温柔怯懦,此刻见了元春,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她轻声说道:“我也愿随姐姐一同前往极乐世界,这尘世的苦难,我已受够,但愿来世能得解脱,不再遭受这等折磨……”说罢,便随着元春缓缓前行,那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祥光之中。

且说迎春,彼时神志已在半梦半醒之间,仿若被那冥冥中的一股力量牵引着,缓缓起身。她面色惨白,身形瘦弱,恰似那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残叶,惹人怜惜。只见她颤抖着双手,拿起那根早已备好的绦带,眼神中透着一丝空洞与决然,将绦带的一头稳稳地搭在了房梁之上,那绦带随风轻轻晃动,似是也在为这即将发生的悲剧而叹息。而后,她又木然地将绦带的另一头绕在了自己纤细的脖颈间,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沉重。

这一瞬间,她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里,竟透出一股子决绝之意,仿若那扑火的飞蛾,明知前路是死亡,却也义无反顾。可若细细瞧去,在那决绝之下,却又隐隐藏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解脱之感,好似一只被困许久的鸟儿,终于要挣脱那禁锢的牢笼,飞往自由之境。

片刻后,迎春双脚猛地使足了劲儿,朝着那栏板外头用力一蹬,整个人便如同那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飘悠悠地悬在了半空之中。一时间,屋内的空气仿若都凝固了,唯有那绦带在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那一刻,虽说她的身子被那下坠的力量拉扯着,痛苦不堪,可她的心里却奇异般地觉着从未有过的轻快自在。往昔那些压在她心头的沉重苦难,那些如影随形的痛苦回忆,好似一下子都消散了去,如同那春日里消融的冰雪,消失得无影无踪。

迎春只觉着自己的魂儿像是奋力从那臭皮囊里挣脱了出来,飘飘然地往上飞去。她低头瞧着自己曾经生活过的这片地方,那些个受过的欺凌、遭过的罪业,如今再看时,竟都变得渺小至极,仿若那地上微不足道的尘土一般,不值一提。她这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人活在世上,原不在乎日子的长短,图的便是个心里头踏实、安宁。眼目下这般光景,她算是真的解脱了,从此再不必受那尘世的纷扰与折磨,终于可以寻得一方清净之地,让自己那疲惫不堪的灵魂得以安息。

且说那绣橘,一夜噩梦连连,晨起时只觉心慌意乱,眼皮直跳。待她强撑着起身,唤了几声“姑娘”,却未闻回应,心下猛地一沉。转头望去,只见迎春悬于梁上,早已没了气息。绣橘唬得瞪大了双眼,仿若被那晴空霹雳击中,整个人呆立当场,半晌动弹不得。俄而,她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人事不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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