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雀在枝头叫唤，乔氏便把两个女儿从被窝里喊了起来。
林芷沅一脸的不情愿，向里翻了个身，继续闭着眼睛。
乔氏和王妈妈相视一笑，坐在床畔，轻轻推了两下睡在外侧的林芷漪，“这不比在自己家，也不是你大伯家，国公府规矩大，还是早些起来，免得被人看笑话去。”
林芷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天日渐冷了，想早起更加不容易。刚穿来的那两年，乔氏管得松，从来由着她们俩。现在……的确住在亲戚的亲戚家，不好再做赖床的事。让黛玉为难就不好了。
她先起身去梳洗，想着古人也不容易，比上班早八可早多了。
墨香昨天晚上已经和紫鹃说好了，今儿一早便由紫鹃带着她去了一趟小厨房，也算认认门。也好叫贾府的下人们认认脸。毕竟还要住段日子，不然不方便。
当初去林家已经够忐忑了，现下在国公府，望着不同于江南的高深墙院，墨香的手心微微出汗。
幸而紫鹃是个稳妥贴心的，同她温柔笑笑，“没事，又不是去见主子，不过都是些和咱们一样干活的人。”
墨香感激地看了紫鹃一眼。
厨房在一处院落里，大概是在整个府的边上。此时厨房旁的门正大开着，有外面拉来的板车，在往下搬新鲜的瓜菜，茄子圆滚滚、白菜个个心里黄，都带着晶莹的露水。
看到紫鹃，有熟悉的下人打了招呼：“呦，紫鹃姐姐打南头回来啦？几时到的？”
紫鹃笑道：“昨儿刚到。”
“这位小姐妹看着眼生，是林姑娘打扬州带过来的吗？”
“这是墨香，不是跟着我们姑娘的。我们姑娘的堂姐、婶娘要在府上暂住一段日子。”
搭话的明白过来，在心里道：打秋风的呀！
嘴上却仍笑呵呵的，“也是个水灵的！”
紫鹃也不多废话，“姑娘乘船一路劳累，这几天都吃清淡些，暖一些。”
“紫鹃姑娘放心！我都省得！”
墨香跟着进了厨房，惊觉贾府的厨房竟然这么大！光切菜的就有四个！所有人都在忙碌手头的事，也大多在说说笑笑。
厨房的人仔细把做好的饭菜放到食篮里，因着有黛玉的，湘云的，林芷漪家有三个人。所以厨房张嫂子又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帮她们一起送过去。
墨香发现也不是那么难打交道，但还是再次谢了紫鹃。
林芷漪去黛玉房里寻她，两个人都没起呢！
听见动静，黛玉无奈笑道：“哎呦，饶了我吧！谁把这个云丫头送走？昨晚说了一宿的话，二更天都不歇。”
湘云撇了撇嘴，“我今儿就要回家了，好说歹说才让我留下来多住一宿，你倒不领情。”
两个人都肿着眼，哈欠连天的，黛玉不解地问道：“漪姐姐，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林芷漪笑道：“娘说大户人家规矩大，起迟了不好。”
湘云嘻嘻一笑，“那在这儿是不用的。老太太人极好，从来不讲究这些规矩拘束家里媳妇、姑娘。太太也是不讲究的，至于凤姐姐，如今她管家，你没见过，那是个最爽利的人。”
话虽这么说，但林芷漪知道，她是本家亲戚，自己不是，还是不一样的。好在这里跟着黛玉沾光，不出一亩三分地就问题不大。
吃了早饭，三个人正在廊下说笑，忽然有丫头跑进来，“二太太往这边来了！”
黛玉和湘云皆一怔，林芷漪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贾宝玉的母亲王夫人。
她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来了？这样一想，幸而早起了，还喊起了黛玉她们。不然本就有偏见，恐怕偏见会更深。
不一会儿，几个丫鬟婆子拥着一个身着深枣红色福纹马面装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头戴点翠偏凤簪，看起来年纪比乔氏大不少，俨然端庄严肃的贵妇人模样。
黛玉和湘云忙迎上去问好。
王夫人露出淡淡笑意：“都是自家孩子，这么多礼做甚？昨日听说林丫头，回来了，就想来看看，你薛姨妈家有事，耽搁了。”
林芷漪眼皮一跳，登时心里了然：坏了，这是冲她来的。
王夫人又看向林芷漪，“这位就是林丫头的本家亲戚吧？”
林芷漪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再说，本分地行了个晚辈礼，“芷漪见过二太太，二太太安。”
“这丫头生得齐整，个子也高。不必这么生分，你若不嫌弃，随林丫头叫我一声二舅母也行。”
林芷漪也不扭捏推辞，浅笑着唤了声“二舅母”。
乔氏闻的院子里的动静，也忙走了过来。得知是府上二太太，两个人客气寒暄了一阵才进屋。
王夫人和乔氏平辈，有她在，自然林芷漪她们这些小辈静静乖巧坐着就好了。
“……老太太慈悲心肠，生怕我们过年冷清，留我们到年后再走。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们家老太太最爱人多热闹，况且我看你这两个女儿长得清爽惹人喜欢。林丫头的亲戚，自然就是贾家的亲戚。两个女儿好哇！不像我那寡居的亲妹子，一儿一女，女儿也像你家一般懂事孝顺；可这儿子……唉！不说也罢！”王夫人用绢子擦了擦泪。
林芷漪冷眼旁观，心里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乔氏看她说的心酸，不免也同情起来。
湘云问道：“宝姐姐家遇上什么难事了？”
王夫人赶忙接过话头，“你薛大哥莽撞，上个月在鹿鸣山庄游园，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没想到那人竟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淳亲王。给下了大狱了！”
满屋子人全都一凛。
那真是祸事了。怪不得老太太和宝玉都不肯说。黛玉心里隐隐有点后悔昨日自己生气，同时想到宝钗，这会子心里该多焦急！
林芷漪心里回过味来。
沈珣和淳亲王有往来，是想让她去找沈珣说情吧！
乔氏听得心惊肉跳，这些高门大户也有更惹不起的大人物。以前在家，再怎么也是亲戚邻里间的小事，和这些相比，都不算什么了。至少不会有牢狱之灾。
“那可得打点打点，莫要让孩子在牢里受委屈了。”乔氏自知自己肯定是帮不了忙的，只好说些好话宽慰宽慰。”
王夫人面露难色，迟疑着开了口，“按理说我不该开这个口，可……毕竟是我亲外甥。”
乔氏糊涂了，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安宁。“二太太这话怎么说？”
“我们贾家和薛家，娘家王家都打点了，可王爷就是不放人。这也不送大理寺审理，只以寻衅滋事关在金吾狱。琏儿去叹了口风，说王爷就是想小小惩戒，出口气。关一阵子就放了。可这都一个多月了，眼看就要入冬。那孩子娇生惯养，怕是吃不了这苦。我听说令嫒和礼部侍郎沈大人家大公子定了亲，大公子沈珣和淳亲王交情匪浅，不知可否请您出面和沈家大郎说和说和？”
乔氏总算知道为什么刚刚自己心神不安，眼皮一直跳了。
王夫人的来意她着实没想到，更没想到会摊在明面上恳求。
自己暂时住在人家，本来就承了人情。如果能帮，自然不会推辞。可沈家和她们家早就不是以前的交情了，她们尚且不知该如何把亲事定下来，这就要去开口求人？沈家人会怎么看？
一下竟把她如同架在了老虎背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湘云不懂两边的心思，只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想着要回家了心中惆怅憋闷。黛玉却眼中盈盈有泪光打转。
二舅母就这般不在乎她的体面么？哪有这样的？昨儿她来，大舅母客气了一下，二舅母是没来也没个丫头来说句客套话的。今儿从哪儿知道了林家有这层关系，连带对她也是不曾有过的亲昵。她的亲戚才刚来，就直接开口让办事。
王家、贾家、薛家都办不到的事，她们林家孤儿寡母的就能办到了吗？
“二舅母。”林芷漪站起身，淡淡笑道：“敢问和淳亲王相熟的是沈大人还是沈大公子？”
王夫人一愣，不知她问这个做甚。于是便道：“是沈大公子。”
“我与沈家定的乃是娃娃亲，家父尚在世时，与同为进士的沈大人约定下。我与母亲皆未见过沈大人，与沈大公子就更不熟了。为了二舅母的外甥，这忙自然要帮的。只是……”她垂眸一笑，“若说为亲事登门沈家，我们是女子一方，似乎不妥，按规矩得他们先来。可若不是为亲事，头一回去沈家，好像也并无什么交情。”
无交情！和你也没什么交情呀～
王夫人听得脸上一阵发臊。
她想着这不好推辞，乔氏定会看黛玉脸面也得应承，没想到小瞧这个丫头了！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层事情在。是我唐突了。”王夫人笑容淡淡，全然没了方才的热络。
林芷漪想起后世对王夫人的评价：吃斋念佛，却是个冷漠无情的，现下看来，是个笑面虎无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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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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