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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她对着贾母、王夫人等人深深一福,语气平静而坚定:“老太太,姨妈,若府上为难,宝钗……愿代贾府姐妹,入忠顺王府。”

众人皆惊。王夫人更是失声道:“我的儿!你……你这是何苦!”

宝钗抬起眼,目光清明,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与决绝:“宝钗寄居府上多年,承蒙老太太、姨妈照拂,无以为报。如今府中有难,宝钗理当分担。况且……”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清晰,“或许,借助王府之势,还能为薛家保住皇商之名,不至没落。此于宝钗,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宝钗深知,老太太心中属意林妹妹,原指望着娘娘(元春)能赐婚,如今娘娘自身亦是艰难。

一席话,说得堂内寂然。贾母看着她,目光复杂,终是化作一声长叹。王夫人更是泪如雨下,既心疼宝钗的懂事,又恨命运的无常。

待众女眷退下,贾母对贾赦贾政道:“减少和忠顺王府来往吧,我们亦不必左右为难,天家恩威难测,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贾府实在承受不起。”

远在东南的谢定,尚不知京中因他而起的这番风云变幻,正日夜兼程,踏上了归途。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顶再普通不过的粉色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荣国府角门外。没有吹打,没有喧闹,甚至没有多少仆役跟随,只有忠顺王府的两个管事嬷嬷,面无表情地候着。

薛宝钗早已收拾停当,她穿着身水红色的崭新衣裙,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那一抹清冷。辞别时,薛姨妈哭成了泪人,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放。宝钗却异常平静,反过来安慰母亲:“妈,女儿此去,未必不是一条路。您保重身子,哥哥……日后就全靠您了。”

王夫人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既愧疚又心疼,只反复说着:“我的儿,委屈你了……”

贾母亦由鸳鸯搀扶着出来,看着宝钗,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挥了挥手。

宝钗最后看了一眼这居住多年的院落,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黛玉身上,两人视线短暂交汇,复杂难言。随即,她再无留恋,俯身钻入了那顶象征着妾室身份的粉色小轿。

轿帘落下,隔绝了内外。小轿被稳稳抬起,悄无声息地穿过清晨寂静的街道,从忠顺王府一扇不起眼的侧门抬入,安置在一处偏僻却还算干净整洁的小院里。

院内窗棂上贴着褪色的“喜”字,廊下挂着几盏蒙尘的红灯笼,确有些许残存的喜庆痕迹,却更反衬出此刻的冷清。王府派来的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伺候着,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直至夜幕降临,红烛燃尽,忠顺王谢宁也未曾出现。仿佛他费心争来的,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搁置、很快遗忘的物件。宝钗独坐灯下,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王府丝竹宴饮之声,面容平静无波,只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同一日,近午时分,丁香姑姑亲自将迎春送回了贾府。与接她走时的低调不同,此番阵仗颇为不同。除了丁香和随行宫人,皇后还特意指了两位面容严肃、举止一丝不苟的嬷嬷一同前来。

丁香姑姑当着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的面,声音清朗地说道:“老封君,皇后娘娘怜惜二姑娘,特赐下两位教养嬷嬷,日后便留在姑娘身边,一是教导宫中礼仪规矩,二来,也好护得姑娘周全,免得再被些不相干的人事烦扰。”她话语平和,眼神却意有所指地扫过贾赦等人。

贾母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深意——这既是恩典,更是警告和庇护。有这两位嬷嬷在,贾府上下谁还敢再打迎春婚事的主意?谁还敢再给她委屈受?她心中又是庆幸又是酸涩,庆幸贾家或许真能靠这个曾经最不起眼的孙女再度攀上高枝,酸涩的却是这荣耀与庇护竟来自外姓天家,而非自家骨肉亲情。

她连忙颤巍巍起身,对着皇宫方向行礼:“老身叩谢皇后娘娘天恩!”又转头对王夫人疾言厉色道:“快给二丫头收拾出最好的院子来,就收拾出我后院那处睛雨园吧,清净雅致,正适合二丫头住,一应份例,皆按府里最高的来!”

王夫人心中虽有些不是滋味,但见婆母如此态度,又想到宫中元春的传信和眼前的阵仗,哪敢怠慢,连声应下,立刻吩咐凤姐儿、李纨等人去操办。

不多时,迎春便被簇拥着住进了那处宽敞明亮、陈设精美的睛雨园正堂。两位皇后所赐的嬷嬷也住了进去,俨然成了小院里的定海神针。

安置稍定,探春、惜春、宝玉并黛玉便结伴前来探望。见到迎春安然归来,气色甚至比在家时更好,几人皆是欢喜不尽。

探春拉着迎春的手,又是高兴又是感慨:“二姐姐,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如今有皇后娘娘做主,看谁还敢再欺负你!”

惜春也难得地露出笑容:“二姐姐回来就好。”

宝玉更是喜得抓耳挠腮,连声道:“好了,好了!二姐姐回来了,咱们园子里又该热闹了!再没人逼你嫁那些混账行子人了!”

迎春看着弟妹们真诚的笑脸,心中暖流淌过。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依偎在宝玉身旁、眉眼间却带着轻愁的黛玉身上,心中微叹。

她拉过宝玉,看着他那依旧不谙世事、只知在女儿堆里厮混的模样,压低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宝玉,你莫要只顾着顽笑。二姐姐如今经历这一遭,才算明白,这世间女子命运,多系于父兄夫君。你若真想护得住林妹妹,让她一世安稳,不再流泪,唯有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自己立起来,才有能力护住你想护的人。否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空谈而已。”

宝玉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迎春,又看看身旁弱不禁风的黛玉,似懂非懂,心中第一次被“责任”二字重重撞击了一下。他讷讷道:“二姐姐……我……”

黛玉在一旁听得清楚,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动,眼圈微红,别过脸去。

迎春知他性子,也不再多言,只盼这逆耳忠言,能在他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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