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聿璋显然不吃潘姨娘这套，义正言辞地说道，“那自然是潘姨娘您与贺聿珹脸上是最为难看的，一个颠倒是非黑白，一个强抢兄弟爱马！潘姨娘也不必在此混淆视听，我与聿珩的情谊深厚，那是因着我们兄友弟恭，此项自是不必多说。但若果真如潘姨娘所言，莫非整个马场的人都被我收买了去么？潘姨娘如今说着这样的话，是把父亲置于何处？还是潘姨娘觉得父亲如此容易糊弄？”
贺聿璋此话落下，潘姨娘的哭声愈发响亮，道，“妾不活了，妾不活了！与其活着任人编排嘲笑，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儿！”
潘姨娘边说，边作势要往贺聿璋身侧的那根柱子上撞去，不曾想贺聿璋竟还故意让出了一条道来给她。
就在潘姨娘的头几乎撞上柱子时，却被贺翊一把拉住了，吼道，“好了！”
潘姨娘见贺翊的神色骤然冷肃，也不敢再出声，只娇软地靠着柱子，默然垂泪，却又听贺翊沉声道，“潘姨娘，你累了，快回你的流霓院歇着去！”
方才，贺翊还唤她的小字的，如今却连称谓也变了。可见贺翊是将贺聿璋的话给听进去了，潘姨娘想自己如果再不依不饶下去，没准儿还真把贺翊逼急了，深查下去，于她于贺聿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她又不甘心，这般容易就叫贺聿璋给辩驳了去。
潘姨娘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贺聿璋时，只觉得贺聿璋不愧是定远侯最看重的嫡长子，他一直秉持着那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在与自己四目相对时，却只是一个眼神威压，就已然将她那最后一点的不甘给消灭殆尽。
见潘姨娘一动不动，反而盯着贺聿璋，贺翊不耐地斥道，“还杵着作甚？！”
潘姨娘颇为无奈，也只得福身，告了退。
待潘姨娘出了议事厅，贺翊望向贺聿璋，叹息了一声，道，“聿璋，她到底是你的姨娘，你方才那般针锋相对，却没有给她留丝毫颜面，委实不应该！”
贺翊所说的自然是潘姨娘，可贺聿璋却道，“儿子知道，潘姨娘不过是爱子心切，也最看重颜面。但，父亲既然明知道聿珩是被冤枉的，却还是狠罚了聿珩。儿子不明白，父亲此举是为何，还请父亲明示。”
“你既知道我是故意狠罚聿珩的，又何必来求情。”贺翊叹道。
贺聿璋则又朝着贺翊作揖，且说道，“父亲，聿珩之错，不至于受如此重罚。”
贺翊没搭腔，只说：“聿璋你今日奔波也累了，回去吧。”
“可是，父亲！他身上还有……”贺聿璋还欲劝说，却见贺翊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贺聿璋便知贺翊心意已决，多说无益，也只得作揖告退。
从议事厅出来，贺聿璋便匆匆赶往祠堂。而贺翊则仍旧立在窗前，看着贺聿璋远去的背影，出神了片刻，又听小厮长陆说道，“侯爷，落霞院来了人，说是柳姨娘今日做了些汤羹，想请您过去，一道品一品。”
贺翊点了点头，对着长陆说道，“去告诉柳姨娘一声，说我晚些过去。”
长陆应了是，便出去转告落霞院的婢子去了。
良久，贺翊才从议事厅出来，长陆忙服侍在侧，问道，“侯爷，咱们现下便去落霞院吗？”
贺翊摆摆手，道，“不，先去一趟飞虹院吧。有日子没见秀书了，不知她身子如何了？”
长陆应了是，便随着贺翊一齐走向飞虹院。
待行至飞虹院时，长陆让门房进去通禀。
彼时，闻姨娘才喝了药，遂又换了一身衣裳，上着月白色对襟上衫，下衬雪青色马面褶裙，远远看着，宛若一株兰草，文雅秀丽。
飞虹院的一等丫鬟红绫忙扶着闻姨娘出来迎接贺翊，贺翊则在闻姨娘福身前，一把将她扶住，温声道，“你身子弱，那些个虚礼就免了吧。”
贺翊执起闻姨娘的手，一齐入了里屋，落了座。
红绫又捧了茶来，贺翊却并未喝下，只看向闻姨娘，道，“几日不见，你又瘦了。近来，一切可都还好？”
因方才着急出门迎接贺翊，闻姨娘迈步快了些，眼下竟还有些喘息，是以，她先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待喘息平复了些，遂道，“劳侯爷记挂，妾近来一切都好。”
“我知晓你，便是受委屈了，也不见得会说出来。”贺翊说道，又看向墙面上挂着的那幅桃花图，道，“那是聿珩画的吧？比起聿璋那幅虽画得差了些，却也算是幅好画了。”
闻姨娘却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搭腔，又听贺翊道，“聿珩受罚之事，想来你也已然知晓了吧？”
闻姨娘遂又点头，应了是。
“你若有怨，便说出来吧。”贺翊淡淡说道。
闻姨娘摇摇头，柔声道，“侯爷，妾不怨。到底是聿珩的马将聿珹给伤了，他没有及时施救，本就该罚的。是以，妾心中没有怨怼。”
此话落下，闻姨娘轻咳了两声。
贺翊抬手，轻轻拍了拍闻姨娘瘦削的背脊，和声解释道，“秀书，聿珩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总盼着他能更好些。他的性子过于沉闷，倘或他肯为自己辩驳一二，也不至于……”
闻姨娘点了点头，道，“侯爷，妾明白。”
此话落下，闻姨娘却咳得更加厉害了，她那一张秀致的脸庞憋得通红。
贺翊本想搂她在怀中，却听红绫上前道，“侯爷，谈先生已经来了，就在侧阁候着了。眼下，已经到了时辰，该给姨娘针灸了。”
闻言，贺翊点了点头，遂从座上起身，又嘱咐红绫道，“好好照顾你们姨娘。”
红绫应了是，忙扶起闻姨娘，却听贺翊又道，“快去侧阁针灸吧，不必送我。”
言罢，贺翊便出了飞虹院大门，径直往落霞院行去。
贺翊抬眸望向碧空，想起闻秀书初入侯府时，也是这样的好天气。那时候的她，清秀婉丽，虽身姿纤瘦，却也不至于孱弱至此。自柳姨娘入府那年，她便生了一场大病，此后身体便大不如前，每况愈下，好在汤药不离，也总算保下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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