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后,孟令窈着实安静了一些时日。做人做事最讲究张弛有度,总是显露于人前,少了几分神秘感,纵有十分吸引人,也成了七分。
于赵诩就更是如此。她着意减少了与之碰面的机会,外头的邀约一应都推拒了。若是轻易就能见到,还怎么叫人抓耳挠腮地想念?
再说,有了陆鹤鸣、周逸之之流的前车之鉴,孟令窈这回更是慎之又慎,不再轻易将人定为可以托付终身之选。
就要更多花些时日探查,这人到底是否有两幅面孔。
她心里思量着,手上动作不停,指腹在脸颊上轻轻一抹,清淡的红色便晕染开来。那红色覆在面上,仿佛是肌肤里透出的粉一般,极为自然。
她满意点头,总算调出了想要的红色。抬手在纸上记了几笔,将这盒水粉的配比稍作修改,确定了下来。
“菘蓝,去取那件藕粉色的裙子来。”
“是。”
衣裳很快送来,孟令窈换上,又挑了几样素银的首饰一一装点,对着铜镜逐一确认。
她一向认为,美是整体,单是一张脸或是只靠一两样首饰都是不够完善。闲来无事时,调制几样胭脂水粉、重新排列组合衣裳首饰,小半日就过去了,她乐此不疲。
刚一打扮完,苍靛自外头进来,道:“小姐,聚香楼的钱掌柜求见。”
“请进来吧。”
孟令窈踏进前厅,钱掌柜急急放下茶盏,“给小姐请安。”
“钱掌柜请坐。”孟令窈询问:“今日来所为何事?”
钱掌柜搓着手,不好意思道:“小姐,就是,您之前送来的香露又……又卖完了。”
孟令窈蹙眉,“不是才送去了许多么?怎的这么快就用完了?”
自得知了随手调配的香露竟卖得不错后,她又特地让院里的小丫头们多配了些,一并送去了聚香楼。
“小姐,您是有所不知。”钱掌柜眉飞色舞,“这段时日,店里的香露生意奇好,一日能卖出十好几瓶去。我特地跟前来采买的丫鬟小厮们打听,得知是一位大小姐在宴会上用了,香味清雅别致,许多闺秀都很是喜欢,特地遣人前来购买。”
“大小姐?”孟令窈若有所思。
“是位姓谢的小姐。”钱掌柜回忆道,“那伙计说,他家小姐的闺中好友都向她打听这香露的来处呢。”
孟令窈恍然,不禁莞尔。定是谢成玉。
她之前确实送了好些自制香露给她,倒不想她竟还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钱掌柜,近来聚香楼的饭食酒水生意如何?”孟令窈收起笑容,问起正事。
钱掌柜脸上的喜色顿时黯淡几分,苦笑道:“不瞒姑娘,着实不好。往日合作送菜肉的店家都说我们用量太少,再这般下去,怕是先前的契约时日到了,就再不能按如今的价格续约了。”
孟令窈闻言,伸手接过账册细看。但见香露一项最初只是蝇头小楷的旁注,在边角记了几笔,后来便是越来越多,最新的记录里,酒楼正经的生意反倒成了陪衬。她心中暗自盘算,这香露的成本她是知道的,只需把拟好的方子交给院里几个小丫头抽空制作,不需多长时间就能得到许多,所用材料也都是寻常可得的花草药材。
她取过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阵,眼中渐渐有了光彩。这香露生意,确实有赚头。
孟令窈指尖轻叩案几,对钱掌柜道:“若是关闭酒楼……”
话音未落,钱掌柜“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姐,老奴一家老小都指着这酒楼过活,您可千万……”
“……”
“苍靛,快把钱掌柜扶起来。”
“且听我说完,我是想问,若是关了酒楼,专做香露生意如何?”
钱掌柜愣了一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他捻着胡须,细细思量了一阵,答道:“这倒是个法子。香露利润丰厚,又不需太多人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香露毕竟是女眷多用,若要做大,怕是要讲究些门面和包装。”钱掌柜踌躇道:“尤其小姐往来皆是如您一般的贵女。”
“掌柜所想,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孟令窈缓缓点头。
若要好好做香露生意,最好便是如京中的琳琅阁一般,清雅别致,内部装饰要符合时下人的审美,种类贵精不贵多。
翌日,孟令窈抽空去了聚香楼一趟。在酒楼里转了一圈,越看越觉得现在的一楼稍显狭窄。几张实木桌案便占了大半空间,柜台后的多宝阁更是挤挤挨挨摆满了酒坛。若要按她的想法重新装修,这点地方怕是不够。
“小姐,您看可有什么不妥?”钱掌柜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孟令窈皱眉,“地方太小了些。”
钱掌柜轻咳一声,指了指隔壁贴着封条的米铺,“您看那处如何?”
他压低声音道:“先前不曾查封时,老朽也曾上过几次门,前厅大小与咱们这相当,后头还有两间库房。若是一并拿下,应该就够了。”
孟令窈随同他一道去门口观望,只瞧门头便知道,里头面积不小。
钱掌柜比划着说:“若是打通了,做咱们的生意绰绰有余。眼下周家内部动荡,周小姐自接手生意后似有收缩之意,近来许多铺子都在脱手……”
正说着,一青衣小厮朝他们走近,恭恭敬敬行礼道:“小的给孟小姐请安。”
见孟令窈面露诧异,他主动解释,“小的是伺候周小姐的,有幸见过您几次。刚才并非有意偷听,只是恰好听见您与掌柜的交谈。您…可是有意要买下这铺子?”
孟令窈点头,“确有此意。”
那小厮又道:“我家小姐近日正忙于此事,若孟小姐不嫌弃,小的可代为通传。”
“有劳了。”孟令窈浅笑,“替我问候周小姐。”
没几日工夫,孟令窈便接到了周希文的贴子,邀她去周家一处别院相会。侍女引她至临水茶寮,一入内,却见周希文手支着下巴,竟是睡着了,案上账册犹自翻开。一支狼毫搁在砚台边,墨迹未干。
侍女正要出声,孟令窈抬手制止了她。侍女犹豫片刻,缓缓退了下去。
孟令窈放轻脚步落座,安静等待。
茶水将沸腾的声音响起,在茶壶鸣叫前,她迅速端起,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茗。直喝完了半盏茶,对面才传来细微动静。
“令窈!”周希文掩面,声音闷闷的,“我竟睡熟了……让你久侯,实在对不住。”
“无妨。”孟令窈推过一盏新沏的茶,“你醒得刚好,茶水温度正宜入口。”
周希文接过茶盏,啜饮了几口,道:“近来家中实在吵闹得厉害,我不得已搬来了这里,图个清静,偏是太清静了,一时不察……”
“见笑了。”
“见笑什么?”孟令窈笑盈盈道:“我还应多谢周小姐,不然哪里来的眼福欣赏这好一阵美人春睡图。”
“你啊。”周希文笑着点了点她鼻尖。
喝罢了茶,周希文直入正题,“我听青竹说,你有意拿下东市那家米铺?”
孟令窈也不避讳,坦然道:“确实。”
“这本是件小事,便是送给你也无不可。”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只是那家铺子先前是我父兄做掩人耳目之用的,现下已被大理寺查封。”
孟令窈眉梢微动。
周希文轻叹,“你也知道,我当时曾向裴大人许诺,愿上缴所有不义之财,协助朝廷彻底清查私贩盐铁之事。这家铺子也在上缴之物的清单中,所以……眼下我并无权限做主。”
指腹轻轻摩挲茶盏,孟令窈垂下眼睫。
茶寮外忽有飞燕掠过,惊起一帘风絮。周希文想到了什么,蓦地凑近,身上安息香幽幽,“妹妹既有意……”她狡黠一笑,“何不去寻裴大人?”
“何不去寻裴大人?”
自周家回来已有两日了,周希文的话仍是时不时回响在孟令窈耳畔。
她从不是犹豫不决之人。
只是一想到裴序骤然冷淡的态度,就莫名心生烦躁。
亏她还以为…还以为……
罢了,倒显得她自作多情似的。
一分神,下手就重了些,只需剪一寸的桃枝,骤然短了三寸,想要的姿态也没了。
“啧。”
她丢下剪子,也失了修剪花枝的兴致。
“小姐,怎的不剪了?”菘蓝问道:“不是说要用桃花插瓶吗?正配那只白瓷瓶呢。”
“不想剪了。”孟令窈手指推了推散在案上的桃花瓣,直将其拢成一小堆才收手。
“那——”菘蓝绞尽脑汁,“要么去聚香楼瞧瞧?钱掌柜刚还传了话来,说店里现下已经整修了一番,也寻了擅修造的工匠,只待打通隔壁的铺子便可正式动工了。”
一提那间铺子,孟令窈心里那只七上八下翻飞的蝴蝶又活跃起来,扰得她不得安宁。
这样不成。
她拧了拧眉,一拍案站起身,案上桃花瓣四处纷飞。
“菘蓝。”
“诶!”
“去寻沈小山,我有事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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