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一只白瓷茶盏,是那日在聚香楼的雅间,由她亲手奉上的那只。
奉茶的少女此刻却并未回到桌案另一侧,她整个人倚在他怀中,手攀上他的肩膀,仰着头,“大人……”
她声音黏软,带着梦中特有的慵懒沙哑。指尖再度抚上他的眉峰,热度更甚,灼人的气息顺着眉骨轮廓细细描摹。描至眉尾,指腹并未离去,反而如羽毛般,轻轻扫过他微阖的眼睑,激得他睫毛一阵难以自抑的轻颤。
“您眉眼生得真好。”
裴序定了定神,“不及孟小姐。”
“那是自然。”在梦中,她不再故作谦虚,圆润的眼眸含着水光,盈盈笑道:“大人不是说,我比御赐的云锦还要好看吗?”
“说得极好,我很喜欢。”
仿佛奖励似的,指腹继续往下,沿着他挺直的鼻梁缓缓滑落,每一次轻触都激起一阵战栗。鼻尖被那温软轻轻一点,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直冲头顶。裴序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喉结剧烈滚动。
终于,那作乱的指尖落在他唇上。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按压下来,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她倾身向前,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混合着茶香的清甜,丝丝缕缕钻入心脾。
“您说,是您府上的碧螺春好喝……”她红唇微启,声音含混,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目光却紧紧锁住他的唇,“……还是我的茶更佳?”说话间,那按压着他唇瓣的指腹,极轻、极缓地摩挲了一下。
唇上传来细微而清晰的摩擦感,如同火种落入干柴。裴序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绷紧,又瞬间崩断。
他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那只在他唇上作乱的手。入手肌肤滑腻温软,骨骼纤细,仿佛稍一用力便能折断。另一只手臂已不受控制地环上她的腰肢,掌心隔着薄薄的纱衣,清晰感受到那腰肢的柔韧与温热。
“你……”裴序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眼底翻涌着暗流。孟令窈却没有挣扎,反而顺势依偎过来,抬手勾住他脖颈,“大人这般,倒是有趣。”
裴序记得,她说,她的口脂混了蜂蜜。
那应是甜的。
他俯身吻上去,果然如此,比他想象中更为甘甜。他宛如荒漠中忽遇甘霖的旅人,无师自通学会勾缠、吮吸,撬开唇齿,寻觅更深处的甘洌。
……
子夜时分,裴序猛然惊醒。
怀中空荡,唯有锦被凌乱堆在腰间。周身燥热未退,被汗意浸湿的寝衣紧贴皮肤,带来一阵黏腻的凉意。静观院中万籁俱寂,唯闻他胸膛间剧烈的心跳声,犹自擂鼓撞击。
他静默半晌,唤了淡月进来收拾。若论办事周到,自然是轻舟更合适,只是他才随同一道去了孟府。此刻,他不欲旁人有多余的揣测。
淡月自觉晚间得罪了大人,此刻格外殷勤,闻声立时应道:“大人有何吩咐?”
“收拾床铺。”裴序起身,语气淡漠,“备水”。
淡月见他神色不佳,不敢多问,只是利落地吩咐下去。
直至见到床铺一片狼藉,手上顿时一僵。
他并非不知事的小儿,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心下不由感叹,到底还是轻舟最明白大人。几个念头在脑中转瞬即逝,他动作不停,利落地整理好床铺,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晨光微熹时,裴序已换好衣衫。他站在铜镜前系玉带钩,镜中人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那不受控制的梦境扰得他心神不宁,连带着脸色愈发沉郁,下人们平日里就格外安静,今日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整座静观院安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响。
“雁行来了?”
裴序方踏入前厅,杨夫人尖细的嗓音就迎了上来。她放下茶盏,手里捏着绣帕作势要擦眼角,不轻不重地敲打,“如今想见你一面可实属不易。”
裴序没有多少耐心同她周旋,干脆道:“姨母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杨夫人神色微僵,继而叹息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久不见你,心中思念,想来看看。姐姐去得早,姐夫又常年不在京中,你同我的亲儿又有什么分别?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为你……”
这话裴序幼时不知听了多少遍,他起初信以为真,直到发现姨母日日亲手奉上的牛乳里,每隔十天半个月便会掺进些别的东西。
自然,也并非什么致命之物,只是会令他发热、腹痛而已。若他不生病,又如何显出她这个姨母亲自照料的劳苦功高。至少杨夫人如此认为。
“姨母有话不妨直说。”裴序打断她的话。
杨夫人见他这幅模样,心中暗恼,面上却不敢表露,只得支吾道:“其实…是想与你商量一桩好事。”
“何事?”
“是关于你的终身大事。”杨夫人终于图穷匕见,“崔家有位九小姐,一直养在清河故地,知书达理,性情端淑。我想着你们年纪相当,门第相配,不如……”
“不必了。”裴序再度打断她的话,“我的婚事自有祖父安排,不劳姨母费心。”
杨夫人脸色一变,“雁行,你怎能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亦是你的长辈,为你筹谋婚事有何不妥!”
“我还有公务在身,恕不能久陪。”裴序站起身来。
杨夫人的声音转向哽咽,“我命苦啊,嫁得崔家三郎,去年为个歌姬与人大打出手,叫我至今都是京城的笑话。若是姐姐还在……”
“和离文书,我早已叫状师拟好。”
哭声戛然而止。
杨夫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母亲去得早,我视你如亲子,你却与我生分至此……可是长公主挑唆?她再是与你亲近,终是皇家人!”
“姨母慎言。”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锋,“若无旁的事,姨母还是早些归家。”
杨夫人被看得瑟缩了一下,手指攥着帕子,到底不敢再开口。
裴序离开前厅,穿过重重花木,踏入瑞鹤堂。裴老太爷正对着一盘棋局,独自落子。
“坐。”老头子头也没抬。
裴序落座,捏起一枚黑子,随手落下。棋风凌厉,毫不留情,不过片刻便清空了白子大半江山。
“啪!”白子被老人狠狠拍在棋盘上。“小王八蛋!对你亲祖父也这般凶狠?”
老爷子气得胡子直抖。
裴序没说话,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将被吃掉的白子一颗颗捡回棋篓。
裴老太爷怒气忽然泄了,叹了口气,缓缓道:“杨氏昨日找过我。”
“祖父有何指教?”
“她的用心且不论,那崔九小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许是他子女缘薄,大儿子英年早逝,小儿子也多年不归家。膝下只得裴序一个孙子。他于子孙之事并不强求。只是这几年小病不断,愈发觉得身子大不如前,不知何时就会撒手人寰。
“我已过耳顺之年,生死皆是寻常。只是雁行,若我也不在了,你孑然一身,教我如何放心?”
裴序捡棋子的手顿了顿,默然良久,道:“祖父言重了。”
“若是不愿崔小姐,孟小姐如何?”裴老太爷忽然话锋一转。
裴序倏地抬眼,“与她何干?”
“哼——”裴老太爷嗤笑一声,“我虽年老,可不聋不瞎。”
他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继续道:“孟小姐的确很好。孟家门第寻常,却也是朝中清流,在文人中颇有声望。孟小姐也有贤名在外。如今朝中形势不明,我裴家也不需太过惹眼的姻亲。最重要的是——雁行,你心悦于她。”
他目光如炬,“你既有意,祖父便为你走一遭。”
裴序喉头滚动,半晌,低声道:“不可。”
“为何?”裴老太爷挑眉,“难不成你想学那些纨绔,玩始乱终弃那一套?我裴家可容不下这样的浪荡子!”
“……”
裴序无言以对,冷冷瞥他一眼,“祖父一把年纪,莫要再去偷看小辈们的话本子了。”
裴老太爷咳嗽一声,面不改色,“胡说八道。”
裴序捡罢棋子,“我尚有公务在身,祖父若是无旁的吩咐,我便先告退了。”
裴老太爷欲言又止,终是收了声,“也罢,你自去忙吧,切勿操劳太过,留意身子。”
裴序微微颔首,起身离开。
步出书房,他在回廊中驻足良久。
春色已暮,院中桃李芳菲皆已落尽,几粒青杏在树梢若隐若现,只瞧一眼,便直酸到心尖。
她有那样剔透玲珑的心,京中年轻公子如过江之鲫,既有意寻觅如意郎君,定是早有成算。
裴序确定,至少此刻,他绝不是她的首选。
-
前日送走裴序,时辰已经不早,孟令窈差人与父母亲交待了一声,就径直回了房中休憩。
隔天方醒,钟夫人已传了话来叫她前去。
“窈窈。”钟夫人盯着她眼睛,“昨日裴少卿忽然登门,你有什么头绪吗?”
孟令窈懵然不知,“不是父亲邀请的吗?”
“你父亲有几分面子我还是知晓的。”
见她故作无辜,钟夫人笑了一声,“好,这便不提。怎的你大晚上还悉心装扮,我竟不知,你何时对裴少卿有如此敬爱之心了?”
“若来的是成玉我定然不会。”孟令窈理直气壮,“可来的是裴序,我在旁人面前再不修边幅都无关紧要,在他面前怎能落了下风?”
“是吗?”钟夫人拖长了声调,将信将疑。她是知道女儿要强的,同旁的姑娘小姐们比也就罢了,被男子抢了风头也要心下不愉。更别说是屡次三番抢了她风头的裴序,酸话说了足有一箩筐。
想到这里,她心里已经信了三分。
正要再询问几句,门外苍靛领着几个小厮,怀中抱着一堆锦盒进门,“夫人、小姐,方才裴大人差人送了东西上门。”
“说是昨日来得匆忙,两手空空,实在失礼,今日特地奉上。”
做的是什么梦呢?啊难猜啊[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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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梦了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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