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基督城距Tekapo,226公里。秦吟玥中途没停,开了三小时车,下午三点到。那天晴朗无云,洁白的雪山,蓝色的湖水,如梦似幻。静下心来,好像所有的烦心事都烟消云散。她在Tekapo住了一晚,三文鱼很鲜很好吃,从牧羊人教堂到Lake Edge Holiday Park的步道,鲁冰花开的很好,草丛突然冒出一个野兔,把她吓了一跳。
第二天:
Tekapo距库克山,104公里。秦吟玥上午十点出发,开车一个半小时,快十二点到。她住进那唯一的一家酒店,酒店正对雪山,日落时分,在房间观赏粉紫色的天空,雪山披上金粉,从炽热到冷冽,很美。
第三天:
库克山距奥马鲁,207公里。秦吟玥上午八点出发,开车两个半小时,走走停停,快十二点才到。这是一座海港小镇,整个小镇保持着十九世纪的白石建筑,咖啡馆、书店、工艺品小店里藏在老建筑里,走在街上,好像走进电影里。海港边,胖墩墩的海豹卧在礁石上,懒洋洋的晒太阳。
第四天:
奥马鲁到但尼丁,104公里。秦吟玥起晚了,吃过午饭回才出发,开了两个小时。下午三点到。这座苏格兰风格的城市适合慢慢的走,细细感受。哥特式风格的但尼丁火车站很有历史感,维多利亚时代人工开凿的隧道经过时间的沉淀,古老又神秘。
第五天:
但尼丁到皇后镇,256公里。秦吟玥下午三点出发,开了四个小时。那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她开的慢。这座被南阿尔卑斯山包围的小镇,因淘金热兴起,是户外爱好者的天堂,也是追求静谧旅者的理想之地。排队王的网红汉堡,饱满多汁,分量十足。从卡瓦牢大桥一跃而下,体验蹦极带来的极致快感。坐上滑翔伞,从高空俯瞰湖泊与雪山的壮丽全景。昂森温泉,泡在温泉中,捧一杯葡萄酒,看沙特欧瓦河谷,洗尽疲惫。
秦吟玥打算在皇后镇多停几天,这几天下来,她确实有点累,想好好休息再继续剩下的路。
另一边,基督城,爱吃不吃小馆。晚上十点,柯然刚从奥克兰回来,秦吟玥走那天,他也被及时通知出差和教授一起参加学术论坛,到今天才回来。
梅连芳见他突然出现在店里:“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柯然捏了捏鼻梁,看着很疲惫,“出差。”
梅连芳亲自给他下了碗面条,“你啊,书读的好好的干嘛来这受罪。”
“哪都一样。”柯然避重就轻地回。
“对了,啊玥给你留了礼物。”梅连芳将袋子放桌上,继续算账。
柯然很快吃完面,扫一眼桌上东西,很普通的环保纸袋,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
“她人呢?”
“走了。”
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小馆安静的让人不习惯,暖气不再工作,冷的冰窖似的。
“我回家了。”柯然的心蓦地沉下,拎了袋子离开。
梅连芳:“倔吧就,倔不死你!”
柯然回家就拆了秦吟玥送的礼物,没有繁复花哨的包装,只是一本泛黄的书,但很干净。
封面是法语,Le petit prince 1946年法国出版社Gallimard出版的小王子。
法国,是小王子的故乡。
封面被包上透明的书皮,书里还有读者留下的铅笔笔记,能看得出,原主人很爱惜。这样的书没有黄金珠宝值钱,但因为是限量出版,所以很有收藏价值。
柯然翻开封面,里面掉出一张卡片。
「小王子住在B612。」
心脏一处好像被东西击中,酸酸的,好像又带点甜。
纸张过了半个世纪已经变的很薄,需要小心翻动。柯然坐在玄关地上,鞋也没换,一页接一页往后翻。
…….
雪山脚下的皇后镇,今天天气很好,街上人也多。湖边有人在钓鱼,柳条轻晃。快艇从湖面划过,激起一串水花。小朋友沿着湖边跑跑跳跳,野餐垫铺在草坪上,面包和曲奇的香气顺着风飘入鼻腔,秦吟玥带着墨镜躺在草坪上晒太阳,享受难得的阳光。
“h i!”一位白人老奶奶坐在她身旁,主动和她打招呼。
“hi!”
“你长得很好看。”老奶奶用中文说,发音有点古怪,勉强能听清。
“谢谢。”
老奶□□发花白,她也带了副墨镜,珍珠耳坠轻摇,年龄带来的皱纹都带了几分沉淀感,气质柔和,是一位很慈祥的老太太。
她说:“我很久不说中文,很生疏。”
“没关系,您可以慢慢说,随意就好。”秦吟玥说。
老太太会心一笑,氛围很轻松,“我听见中文觉得很亲切,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很愿意,你说。”
老太太开始讲自己的故事,那是一个很浪漫,又很残忍的故事。
她叫Layla,是澳大利亚人,在奥克兰念书。上世纪六十年代,因为援助东南亚政策的实施,新西兰接收了两百多个国际学生,其中就包括一个中国学生。政治因素,国际环境让来自不同国家的学生彼此敌对。那个中国学生无疑是被欺负的那个。
“我还记得,他叫Chew。”
秦吟玥根据音节判断,老太太口中的Chew应该是qiu。
老太太摘下墨镜,那双蓝色眼睛望向远方,回忆往事,“那天下了雪,Chew被他同寝室的日本学生关在门外,管理员也早早去睡觉,他被冻的发抖。”
秦吟玥皱眉,预感到这并不是什么大团圆美好故事,因为老太太的眼神很悲伤。
六十多年前新西兰的某一天冬日,Layla回寝室路上碰见在门外快被冻死的Chew,她费力把他带去医院,救了他。Chew因为饱受欺凌对外国人很抵触,以为Layla只是换了种手段来折磨自己,并没有任何感激。Layla早就注意到,这个从中国来的男生,高高瘦瘦,总是一个人走,穿着打过很多补丁的衣服,在餐厅总是点最便宜的菜,小组作业也没人跟他一起,孤孤单单。
Layla家庭条件很好,吃穿不愁。那天过后,她越来越关注Chew,课上坐他旁边,主动要求和他组小组,借教授的名义给他送新衣服,送吃的。她不想让这个干净的男孩子被那样对待。慢慢的,他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讨论课业,
Chew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可好景没持续多久,那帮学生卷土重来,甚至更加过分。Chew的衣服出现血迹,脸上的淤青也从没散过,因为他一个穷酸小子和一个白人富家女走的太近,阶级不同,太多不同了。
东亚病夫,这个恶劣的称呼一次次打在Chew身上。他开始疏远Layla。
Layla不理解这种变化,频频追问Chew,但换来的却是身上更重的伤。
有天,Chew在教学楼男厕所被打得半死,他一点一点吃力地往外爬,Layla帮教授整理资料刚出来,就看见一身伤口的他。
Layla再一次救了他。Chew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他坚决不肯用Layla一分钱,本就艰难的他更是雪上加霜。Layla犟不过他,只能偷偷让医生护士多照顾他。
一年求学很快结束,临回国前一周,学校组织国际学生来皇后镇参观。Chew在新西兰的最后一晚,Layla向他表明心意,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回澳大利亚,一起周游世界,然后找个喜欢的地方定居。但Chew拒绝了。
老太太哽咽起来:“我永远不会忘记,Chew当时对我说,「我是来学知识回去报效国家的」。”
她拿出一张发旧的黑白照片,指给秦吟玥看:“这是Chew。”
黑白照片拍的没有现在的照片清晰,但还是能看出Chew的五官轮廓,他站在最边上,前方是Layla。
这是他们唯一一张合照。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会想起那个清瘦高挑的中国少年,他倔强不屈的身影,他对课业的勤奋好学……
每一幕都在Layla脑海里重演过无数遍,一点一滴都不曾忘。
秦吟玥听完,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老太太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我去过中国,没有再见到他。”
“您后悔没留住他吗?”秦吟玥问。
“不,我不想强迫他,他有自己想做的事。”老太太情绪渐渐平复,“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后来,两人再没见过面,Chew回了他的国。Layla一个人走过世界上很多地方,最后放弃一切,做了一名无国界援助律师。
秦吟玥意识到,身旁这位老太太是一位独立,有思想的女性。
“您还好吗?”秦吟玥问,她心里莫名堵得慌。
“我没事的,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希望没有造成你的不快。”
秦吟玥摇头:“我受益良多。”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小房子,里面装了很多遗憾,不舍,甚至后悔。如果Chew真的跟我走了,我大概也不会开心,因为我可能会因此放弃我的理想。”老太太的眼里满是坚毅。
“理想……很重要吗?”秦吟玥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
“重要,Chew的理想是报效他的祖国,我的理想是帮助贫困国家和人民。我们谁都没有错,只是很遗憾。”
“你呢,你有理想吗?”老太太握住秦吟玥的手,温和地笑。
秦吟玥垂着眼,语气变弱:“我……”
“那就慢慢去找,征服世界也好,开家普普通通的小店也好,想明白了就大胆去做。然后,尽量……不留遗憾。”
老太太重新戴上墨镜离开,她的背影依旧硬挺,一步一步往前迈。
她走过许多地方,将大半生奉献给理想。迟暮之年,她想随性一回,回到皇后镇。
Layla在想那个只属于她的Ch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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