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然白天没去小馆，梅连芳傍晚提着饭盒上他家，人还趴在桌上睡觉，桌上全是草稿演示和杂乱无章的书，看样子又是熬了一晚上。
“醒醒，醒醒！”梅连芳把人叫起来，拉开窗帘，“收拾收拾出来吃饭！”
柯然被突然的光亮刺得眯了眯眼，含糊叫了声：“小姨。”
梅连芳赶他去洗澡，这死孩子，只有迷瞪的时候才可爱些，小时候长得又黏人嘴也甜，越长大越不爱讲话，变成闷葫芦一个。
“这么熬不怕猝死？”梅连芳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他。
“熬不死，我还年轻。”
“……”
以前不也是这么熬，也好好活到现在。
梅连芳问：“那天没发生点什么？”
“哪天？”
“毛利节那天啊，你和啊玥不是一起去看星星了吗？”
“看了。”
梅连芳追问：“看了？都看完了？”竖起大拇指夸，“不愧是我侄子，像我一样干脆利落。”
柯然筷子停在空中，反应了一会才想明白说的什么，放下筷子，样子有些恼怒。
“还没到那地步。”
梅连芳：“哦？那你是承认对人家有意思咯？”
被套路的柯然：“…….”
梅连芳才不肯就这么放过他，“我听啊玥说，她还要在皇后镇待两天，哎呀，皇后镇可是个好地方，人也多，什么白的啊，黑的啊，华人应该也不少…东西也挺好吃的，啊玥胃口好，应该挺喜欢，说的我都想去度个假了……”
说完观察他的表情，后者并没有太大动容。半晌后，柯然说：
“她是要走的。”
迟早都是要离开的，何必陷进太深，牵扯太多，不开始对彼此都好。她看上去肆意散漫，没什么烦恼，何必为他这样一个人停留。
梅连芳离开前说了句：“你可别后悔。”
柯然把她送到门口，释怀的笑了笑，后悔什么，什么都没有，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了。
……
秦吟玥听完那个故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虽不是曲中人，但也为他们的故事遗憾，即使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酒店套间，电视开着，但压根没人看。暖气呼呼的往外释放热气，秦吟玥窝在沙发上，想换个心情，给林湫雨打去电话。
“大小姐，你要不要看看我这边几点？凌晨三点给我打电话，还让不让我这个小角色睡觉了？”
新西兰差不多晚上十一点，洛杉矶是凌晨三点，还真不是打电话的时候。
林湫雨知道她不会那么没分寸，肯定是遇着什么事了，“说吧，小的愿闻其详。”
秦吟玥刚从便利店买了包烟，在新西兰买包烟可真难，但她现在挺想找个宣泄口，一个人在外，不太好喝酒，抽根烟吧。
烟草味袭击味蕾，这烟随便买的，还有点刺激，呼出一口气，挺爽的。
“你有没有想过毕业后去干什么？”秦吟玥隔着电话问，说话间烟圈打着转往上升。
林湫雨打了个哈欠，看屏幕备注是不是打错电话了，秦吟玥压根不会问这么正经的问题，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她的话，“回家继承家业啊，还能去干嘛？”
这倒是实话，他们已经比很多人条件都要好，在家里精心的培养下，以后也会接过家庭的接力棒延续下去。
虽然很不公平，但你不能否认在这个社会就是存在差距。
林湫雨见那头没声，又说了句：“你不也是吗？”秦家只有她一个女儿，人生轨迹大致也是这样。
“团团，你怎么了？”
团团这个小名来的意外，有团圆之意，她是头胎，所以叫团团。可“圆圆”还没来得及出生，人就已经没了。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秦吟玥说，“挂了，你睡吧。”
林湫雨说的没错，不仅是她应该这么做，秦吟玥自己也应该这么做。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有勇气踏出舒适圈。
…….
从皇后镇出发，去瓦纳卡湖，八十公里，开车将近一个半小时。这几天太阳都高悬于空，秦吟玥重新出发了。开到中途车没油了，开进加油站加油，大G耗油大，加一箱油也刷掉不少钱。她打算去过瓦纳卡湖后直接开去奥克兰，然后坐飞机回伦敦，机票已经买好，后天下午飞。
重新上路没多久，天气骤变，乌云盖住天空，变的黑漆漆，大有压城之势，远处的雪山像个庞然大物，要吞噬一切路过的人。
开了车灯也只能勉强看清前面一小段路。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咚的一声砸在挡风玻璃上，是冰雹！路两边都是光秃秃的草和绵延看不到底的山脉，压根没有能停的地方。
算了，再往前开开，说不准前面有个酒店餐厅什么的，秦吟玥想。
冰雹毫不留情的往玻璃上落，没有要停的迹象，秦吟玥心里也没底，可见度越来越低，路面的水也越积越多，点点絮状在空中飘，下雪了。还越下越大。又往前开了一段，四周还是没有任何建筑，路面已经铺了一层雪，温度降得很低，车里开了暖气都冷的打颤，秦吟玥有点怕。趁现在雪还没封路，要赶紧找个能歇脚的地方，不然雪封了路，在这荒郊野岭就只能等死。秦吟玥加了速，想赶紧到地方。
“完了—！！！”秦吟玥猛踩刹车，往右打方向盘，但来不及了。驱动器高速运转又骤停，惯性往前滑了一段。
“滋滋滋滋———！”水花被车溅的飞起，积雪黏住轮毂，有点打滑，大车本就没那么好操控，秦吟玥又被刚刚从左侧窜出来的羊给吓到，反应迟钝，来不及做出反应。
“砰——”车撞向钢筋护栏，巨大冲力下，钢筋被撞断，车受力不均，被相互力冲的侧翻过来……安全气囊弹出，秦吟玥整个人被颠过来，大脑昏沉，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挡风玻璃被撞碎，碎片割的人生疼。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秦吟玥用尽全身力气按下车内的sos紧急救援键。
“hallo，Is there anything I can help you?”客服女生在车内响起。
车里静悄悄，没有人回应。
……
爱吃不吃小馆，梅连芳端菜出来，柯然刚好进门，肩上落了雪。
“下雪了？”
“嗯。”
“你妈打电话叫你回家去。”梅连芳说。
“那你去陪我妈。”
“……”
梅连芳不想跟他耍嘴皮子，“我是管不了你了，以后自有人能收拾你这张破嘴。”
吃完饭，柯然帮着算账，梅连芳在后厨忙活，想烤个蛋糕。柜台上她的手机在响。
“你接一下，我在涂奶油，应该是你妈打到我这，你随便糊弄两句。”
柯然看了眼屏幕，梅连芳没有打备注的习惯，反正常用号码就那么几个，但上面显示的是111，新西兰急救电话。
“Hi。”
“Hi，Do you know Qin Yin-Yue？”
柯然皱了皱眉，有种不详的预感，“yep，is something wrong？”（出什么事了吗？）
那边好似松了口气，“This is Queenstown Medical Centre，your friend was involve in a car accident,could you please come over?（这里是皇后镇医院，你朋友出了车祸，能麻烦你来一趟吗？）
那股预感应验，柯然说：“okay，I’ll head over there right away.”（好，我马上过去）。
梅连芳问：“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柯然抄了车钥匙，拿上外套往外走，“秦吟玥出车祸了，我现在去皇后镇。”
“啊？怎么搞的，严不严重啊？梅连芳追着他出门。
柯然坐进驾驶座准备开车，“还不知道，我现在去，小姨你先回家，有事我联系你。”
“你开车小心点！”
柯然赶上最后一班飞皇后镇的航班，一个小时后到了医院。跟着护士到病房，秦吟玥躺在床上，穿着病号服，脸色惨白。
护士说车身侧翻造成右腿小腿骨折，右手手腕处严重挫伤，还有轻微脑震荡，其他的都是外伤。奔驰客服救援电话打到
新西兰紧急救援局，知道她是来旅行的，便调查了她最近的通话记录打到梅连芳那。
“她什么时候能醒？”柯然面色不太好，语气生硬的问护士。
“麻醉过后就会醒，大概一个小时，您先跟我来缴费吧。”
柯然交完钱让医院给换了间单人病房，麻醉在退，疼痛感上来，秦吟玥皱紧眉头，痛的哼哼唧唧，额头沁出冷汗，难受得很了。柯然站旁边一言不发，最后去了洗手间把毛巾打湿，拧干，给她擦汗。毛巾碰到她脸，应该是觉得冷了，不自觉的躲了躲。
娇气。
异国他乡，又是女孩子，哪都敢去，还一个人，什么都不怕，看样子是经常这样。爱玩也不是这样玩的。人都给糟蹋成这样，浑身上下皮肤每一处好，颈侧布满细密的小伤口，碎玻璃再深一寸，足以要了她的命。如果今晚他不来，会怎么样？
换谁都不敢往深了想。
细小的珍珠耳钉被血染红，耳垂还坠着血滴，护士没来得及清理。床头柜抽屉里放了消毒的东西。柯然小心把她的耳钉取下，耳棒全是血，动作间，血流到柯然指尖。柯然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用蘸了碘伏的棉球擦拭。
秦吟玥嘟哝的更厉害，眼尾都被打湿。
“我疼….”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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