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一时间不知道是港城最高警务处处长的儿子是T国黑|帮首领更让她震惊,还是迦陵是梁宴声的双胞胎弟弟更让她恍然。
“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在那个情况下,他居然还能活。”
二十二年前,昭披耶河的雨季还没结束——雨林茂盛,河流湍急,既是危险的丛林植被,也是掩人耳目的逃亡赛道。
梁祖尧那时只是港城警务处重案组的一名小警察,在不久前的港T联合执法行动中立了首功,却不想竟在庆功宴上被黑|帮残部劫走,连带着他的两个双胞胎孩子。
在等待救援无果后,梁祖尧观察了周围的环境,抱着两个孩子逃出了傣寨,在丛林里穿梭。
他的视野和判断力受到了雨水和饥饿的限制,脚步在泥泞里似有千斤重,但求生的意志让他无法停止脚步。
一个不小心,他一脚踩在半腐的树叶从里,半张脚板陷入泥土里,费尽全力也拔不出来。
感受到他停下来,奄奄一息的大儿子睁开眼睛,试图从他的怀里起身:“爸爸,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跑。”
梁祖尧将他放下,腿猛然发力,踉跄倒地——腿是出来了,可手臂在那一瞬间脱了力,怀里的另一个孩子滚了出去。
“嘶啦”一声,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孩子的衣服被树枝划破,顺着斜坡滚到了远处。
而他伸出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僵直地停在半空中。
他的耳边,梁宴声惊恐尖叫:“弟弟!”
他们的身后,传来了追兵的脚步声。
梁祖尧回忆起这一段,颓然地靠在沙发上,半捂住眼睛:“我不能救他。救了他,我和宴声就会被追上,而且他……他吃了一种野果之后一直发着高烧,哪怕救了他,他也可能活不了。”
可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睛潮湿又黯然地盯着他。
看得梁祖尧心中一阵刺痛。
小儿子在求救。
求亲生父亲和一胎双生的哥哥不要放弃自己。
“宴声想去救,被我拖走了。”梁祖尧咬着牙,想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段经历,但睁开的眼依旧饱含惫态,落在林蒲桃的眼里,更显得急切与激动:“林警官,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你会让宴声去救吗?”
林蒲桃知道,眼前这个因为梁宴声的死亡老了十岁的人想听到她说“我也会带着宴声先离开”——性命攸关的时刻,命运已经铺好了一条既定之道,会有谁冒险再搭上自己和孩子的命?
但是她却哑口无言。
即使对方是迦陵,是无恶不作的黑|帮头目,她对这样的生死问题也无法认同。
“我没想到他被抓走还能活下来,不过现在想来,他们真是好算计——他们留下这个孩子,让仇恨塑造他,将他训练成如今的样子,再来诛我的心。”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为了泄恨,居然将宴声骗到T国,还杀了他!”
但她不解的是:“他为什么会恨宴声?”
梁宴声不是还想过救他吗?
梁祖尧深呼吸一口气,起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了林蒲桃。
她打开了文件。
里面是一张照片。
是梁宴声的那只断手——不止是断手,它还握着一颗心脏,心脏上面居然长着一朵鲜艳的罂粟,根系从心脏底端延伸出来,缠绕着苍白的手,构成一副诡异到让人发冷的画面。
花的旁边还有一张字条,林蒲桃颤抖着手,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喜欢这个礼物吗?】
林蒲桃只知道梁祖尧收到了梁宴声的断手,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情景。
她再也忍不住干呕一声,眼泪汹涌而出。
“宴声!”
一声悲痛欲绝的呼唤击溃了受害者最亲近的两个人。
林蒲桃失态地抱着照片抽泣;梁祖尧握紧双拳,忍无可忍地落下一滴泪。
她的问题也有了答案,对方恨的不是梁宴声,是梁祖尧。
他要让梁祖尧生不如死,哪怕方式是杀了自己的双胞胎哥哥。
“我一开始看到这个还以为是以前的人出狱了,所以才来报复我,直到你说迦陵跟宴声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我才确认是他,也难怪之前的两起重大杀人案刚好卡在我晋升的时间。”梁祖尧哀哀道:“他一直避免和我正面接触,我无法和他对峙,甚至无法将自己送到他手上任他泄愤……”
林蒲桃厉声打断:“不可以,如果您真的到了他手上,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谁也预料不到。
“可是我们必须阻止他,蒲桃,不仅仅为了晏声。”梁祖尧看着她。
林蒲桃咬牙注视着那朵花,重重点头。
一个为了泄愤可以滥杀无辜的人,无论他有没有杀梁宴声,都必须绳之以法。
“但是他的行踪太过于隐秘,这半年根本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今晚的现身也是在转移警方的注意力,我们一直处在被动。”
对方远比他们想象的狡诈,但好在,他们有了一个新的突破口——
“林蒲桃,我找你过来,其实也是为了这件事。”
梁祖尧将死者的传真照片递给她:“她姓梁,凑巧的是,她是我表侄没有在媒体面前承认的私生女,这次出现在任务现场也是因为离家出走——我们发现了她次日去T国曼城的航班。”
林蒲桃知道梁祖尧告诉她这些秘密肯定另有目的,但是看着照片上惨死的女孩,她一时间拿不准梁祖尧找她的目的:“您的意思是?”
“梁沅沅怨恨他的父亲,所谓的离家出走是想投靠他父亲的敌方,梁沅沅这次来酒吧以及次日去T国的机票,都可以明确她是来找迦陵的。虽然不知道梁沅沅是如何得知迦陵今晚在酒吧,但总部经过分析,认为你可以代替这个女孩,潜伏在迦陵的身边。”
梁祖尧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又成了最高警署的主心骨,向他寄予厚望的下属布置任务。
而答案是既定的。
林蒲桃没有思考多久,便点下头:“我愿意接受组织给我的任务。”
论公义,她能从对方的多疑里逃出来,至少说明他没有看破她的警察身份,还有她预先埋下的暗示,她是最有可能卧底成功的警员;
论私情,梁宴声是被他杀的,哪怕他有千百种理由,她也恨不得亲自让对方付出代价。
梁祖尧再次向林蒲桃确认:“林警官,如果接受任务,你将孤军奋战,随时都面临牺牲,你也愿意吗?”
林蒲桃知道,这是在拷问她的灵魂。
她的双亲已故,爱人已逝,即便活在这个世界上,牵挂也不再多。
为了信仰,为了宴声,她就是赌上命又如何。
“我愿意。”
梁祖尧点点头,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调函:“我会把你的档案调到情报部,你在重案二组的全部资料都会被暂时封存。”
林蒲桃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却在将文件递给梁祖尧时停顿了一秒。
梁祖尧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你对外是接受了总部的特殊调遣,然后我也会安排你的‘牺牲’,这样才能保证你的身份不会暴露,宋家锋也不会为你担心,你的家人我们也会妥善处理。”
林蒲桃欲言又止,不过随后只是点点头。
接下来要销毁目前的通讯记录。
爷爷奶奶的问候她没有来得及回复,宋家锋的头像也是红点闪烁。
【到总部了吗?】
【处长问你什么,别再犯轴了知道吗,前途重要!】
【之前是我说话重了,但是我是为了你好。】
【跟处长聊完了就赶紧回家,太晚了不安全。】
她的泪水再一次控制不住。
这一次,她真的要让宋家锋失望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给他留了个“英雄领路人”的虚名,不枉他多年对她的照顾。
做完一切备案,林蒲桃拿着一张机票,离开了工作了三年的大楼。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第一次来报告的自己,飞扬的短发被警帽压平,却挡不住她一步五个台阶的气势和得偿所愿的兴奋。
楼梯的尽头,宋家峰站在重案二组的办公室门口。
相比于其他刚入组的弱鸡,他穿着警服显得比其他人都沉稳许多。
林蒲桃:“队长好,我是重案二组新来的,我叫林蒲桃。”
宋家峰转过身,一双眼睛上下扫过她,并没有开口。
“……”
林蒲桃大气不敢出,心想这个梁队长不是很好说话吗?怎么是个哑巴?
直到吴晞为她解围:“宋sir,您怎么还在这啊?处长还在找您呢。”
宋家峰走开了。
宋sir,不会是那个宋副队长吧?
林蒲桃作为新人,被这个低级却致命的错误吓出一身冷汗。
吴晞安慰她:“放心,梁队长脾气很好,不会和你计较的。”
林蒲桃:“那这个宋副队长呢?”
“他?不用担心,说不定是因祸得福呢。”林蒲桃仍是一脸疑惑的表情,吴晞小声解释:“之前重案二组选队长,大家一致认为宋sir是板上钉钉,没想到梁队长当选。”
林蒲桃对这个梁队长有所耳闻,只知道他是处长的儿子,队长竞选一事并不在上风,宋家峰不服他也是人之常情。
但这都是之前的事,她没法置喙。
吴晞接着说:“不过梁队长实在太帅了,几乎不会责骂下属,我现在觉得有这样的领导也不错。”
她指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梁宴声正翻阅着以前的卷宗,明明听到了刚刚的动静,却一直没有出声。
林蒲桃却在此时打退堂鼓。
吴晞推了一把:“去吧,梁队长等你好久了。”
林蒲桃踉跄着向前一步,吴晞还在鼓励她,她看了一眼专注的梁宴声,压低了帽檐和声音:“队长好,我是新人林蒲桃。”
头顶传来梁宴声的打趣声:“你这帽子挡了大半张脸,我怎么对人?”
林蒲桃咬了咬唇,慢慢抬起头。
一双清润含笑的眼睛撞入她的视线,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恼怒。
“欢迎你。”梁宴声看了一眼档案袋上的照片,随后念出右边的名字,“——林蒲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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