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城的夏天是闷热的,今年突破了十年来的最高温度,好像要把所有人都热得窒息过去。
展馆里破旧的空调苟延残喘,吐不出一丝凉意,惹得所有人都不得不去买一个高价的扇子扇风,还是手动挡的。卖扇子的摊贩坐收渔翁之利,数钱的手快得就像另一把扇子。
韩尚凝看着大家手中的扇子,指尖敲打着桦树皮笔记本,陷入了沉思。
“最近桦树皮的供应不紧张了,可以多做一些尝试,在生活中便捷可用的。”
“做扇子的话能有什么创新呢?”
在利弊权衡之间,一瓶滴着水珠的冰水落入了韩尚凝的眼帘。
“师兄,喝点冰水吧,这天气实在太热了。展会也要结束了,现在都没什么人了。”
每个摊位上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卖扇子的摊子。
韩尚凝接过了陈冬阳递来的冰水,拉下了被汗水洇成深色的口罩。
一口冰水从喉咙直穿胃部,闷热天气带来的倦怠瞬间一扫而空。
陈冬阳看着戴着口罩和帽子的韩尚凝,再次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师兄,要不你还是把口罩和帽子摘了吧,现在也没什么人了,肯定不会出现上次那个举着单反拍你半小时的情况了,”说着,他就拿起了桌上的登记表,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而且,师兄你看,今天有十五个人报名了,比以前多了很多,而且我们还卖掉了不少以前积压很久的作品。这下我们的经费也宽裕了很多。”
“现在肯定没有那些为了加师兄你微信来报名的人了。”
韩尚凝一半的来自父亲的西方血统,让他拥有了耀眼而不张扬,深邃而不锋利的样貌。与生俱来的金色卷毛让他更加备受关注。这或许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绝世神颜,女娲的炫技之作。但正如那句“得到的就不珍惜”,韩尚凝却觉得这副过人的外表阻碍了他宣传桦树皮制作工艺的道路。
韩尚凝自小受到母亲的耳目渲染,喜欢上了桦树皮制作这个能够静心的工艺。在大一的时候就创办了桦树皮制作社团,但奈何韩尚凝出众的长相使得参加社团的人大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开始人满为患,社团的场地都不够坐,最后能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就只剩下大三学弟陈冬阳还有四位大二学弟学妹了。
究其原因,一是桦树皮制作复杂又耗时,二是这金发混血社长只对桦树感兴趣,对别人的示好都当做没看见,劝退了一大堆慕社长脸而来的人。
这次他们来参加为大学生举办的手工艺品展览,为了防止大家是冲着韩尚凝的颜值而来,而不是出于对作品的喜爱,韩尚凝只好在这高温的天气里穿帽子,戴口罩。
陈冬阳叹了一口气:“哎,要不是实在没有新的微信给我们用作专门号,就不用师兄你的微信来加他们了。”
韩尚凝一边脱下帽子和口罩,一边回应陈冬阳:“方便交流,省点麻烦。”
如果有额外的时间和精力,韩尚凝觉得还是放在钻研桦树皮制作上更有价值。
那些冲着韩尚凝颜值而来的人,看着韩尚凝视自己的撩拨为空气,视桦树皮的制作为呼吸,就知道这人绝非“瓮中之鳖”,因此韩尚凝还被人打上了一个“君华大学新闻系的桦树梦男”的标签。
传闻韩尚凝不爱女,不爱男,只爱桦树。
如果你在图书馆,教学楼,宿舍楼,食堂都找不到韩尚凝,那他一定在桦树林那里。
韩尚凝刚摘下装备,和陈冬阳一起收拾桌面的物品,准备回去的时候,一双带着褪色木质手链,节骨分明的手掌挡住了韩尚凝收拾桦树皮的动作。
抬头看去,是一个个子很高,穿着整洁的英俊西装男。
香水的味道混着展馆的燥热扑面而来,让韩尚凝觉得很熟悉。
“有事?”韩尚凝挑起了剑眉。
男人收回手,不慌不忙地拿起旁边助理递来的名片,“峰也集团,澹听也。”
峰也集团?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韩尚凝一下子想不起来。
韩尚凝接过名片,看着澹听也:“来看作品吗?今天剩下的不多了。”
澹听也勾了勾嘴角:“不,我是来谈合作的。”
一旁的陈冬阳很疑惑:“什么合作,我记得我们没找过合作方啊。”
澹听也没有理他,反倒是又把手撑到桌子上,俯下身看着正在低头看名片不知在思考什么的韩尚凝。
“感兴趣吗,今晚一起去湖东会馆细谈下怎么样?”
韩尚凝放下名片,用他深邃的,如卡柯尔湖一般湛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澹听也:“先说什么样的合作。”
澹听也觉得有戏,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宏图大业。
“奚隆坊肯定听过吧。”
“我知道,我知道,奚隆坊按照以前的一个古代巷改造的,我们还去那边吃过一家叫做漫山晃的火锅店,特好吃。对吧,凝哥。”陈冬阳激动地抢答。
澹听也有些不爽,皱了皱眉头:“你们社团的主理人是韩尚凝,我和韩主理人讲话,打杂的别多嘴。”
陈冬阳刚想反击回去,韩尚凝就把名片狠狠地投掷到了地上的垃圾桶里。
一击命中。
“冬阳,我们收一下,早点回去。”
“不是,等等,你先别走啊。你还没听我说完呢,这个项目对你和我来说简直是一箭双雕。”
“我跟你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这个项目等的人很多,你知不知道?”
“奚隆坊多有名气的地段,多好的商业街,你......”
如果说这个时候的韩尚凝和澹听也正在玩“女巫的毒药”这个游戏,那么澹听也说出的“商业”这两个字无疑选到了韩尚凝选的毒药。
正打算从员工通道开门走的韩尚凝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桦树皮制作不是你们谋取利益的商品,也不会成为任你们这群商人宰割的竞品。”
*
“师兄,师兄!我靠,我刚刚去看了那个峰也集团,这个公司好牛逼啊。新闻上写去年收购了三家非遗工作室,今年还收购了俩家,好像他们是要打造一个网红经济+传统文化的IP。听起来真的很不错。”
“主要我看他们在业内好像话语权很重啊,我怕你到时候被他们针对了不好找工作,你也不考研,也不考公的。”
俩个人刚坐到回君华大学的车上,陈冬阳就快速地滑动着手机,如出闸之水一般表达自己的震惊。
手机屏幕冷冷的光线打在韩尚凝高耸的鼻梁上,没有起伏的嘴角让他身边的气氛更冷了几分,“被辞了,我正好可以回江市。”语气不咸不淡,充满了对刚刚和他争吵的商人的鄙夷,“和这种用鼻子看人的商人多说几句就是浪费时间。”
父亲的电话总是在他迷茫于怎么更好让更多人看到桦树的价值的时候打来,催促他毕业赶紧回到江市,做男孩子该做的事。
韩尚凝的父亲是典型的西方男子,刻板,固执。认为桦树皮制作工艺是女孩子做的事,做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不喜欢也不允许韩尚凝做。
韩尚凝继承了父亲的固执,他没有听从父亲的建议,跑到了离家最远的君华大学读书。
“但是师兄啊,他的条件确实不错,我觉得可以先听完他的具体的合作内容,再看看值不值得。”
“而且啊,师兄,我们社团如果再没有额外的经费,就没法再支撑到下一届了,到我这里就要成为关门弟子了。虽然今天的收益不错,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也不能就靠你在网上直播制作桦树皮制品,况且直播间只有两位数的人,怎么够啊!”
陈冬阳越说越激动,比着二的手势在韩尚凝眼前晃了晃。
看着韩尚凝关掉手机,揉了揉太阳穴,没有讲话,陈冬阳默默把手收了回来,然后靠在车窗边。
韩尚凝无力地靠在座椅上,迷离的眼神,无奈的叹气,刀削的下颚线写尽了他的忧愁。“我再想想吧。”
他想起小时候在马背上。
母亲的话和吹过他们身边的微风一样和煦,他们骑马走过桦树林。
母亲说:“桦树要经历刀割火烤,才能蜕变成最坚韧的树皮。”
离开江市,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烬城,韩尚凝遇到了很多苦难,他不想退缩。
只有在这里,在烬城这座集经济和文化一体的国家中心,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桦树的价值,更多的人去保护桦树。
韩尚凝可以忘记世间的所有荣辱,却唯独会记得哺育了他的那片桦树林。
*
“我说了吧,澹听也,不要人家身边谁一讲话就醋意大发,人只会觉得你脾气不好,一不小心第一印象不好,人家就把你淘汰了。”
刚刚递名片的助理王彦途坐在驾驶座上调侃着澹听也。
“狗屁,这又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算什么第一印象。妈的,我是不是应该再去找他说一下。”
王彦途:什么第一印象,人见到你,都没想起来你是什么人物,还第一印象呢......
澹听也的语气里满是苦恼,他正摇头晃脑的时候,王彦途接了一个电话。
本以为是一个普通电话,没想到却是一个炸弹,差点把王彦途给蹦飞了。
看着澹听也因为出师不利的样子而苦恼懊悔的样子,王彦途不知道要不要把电话里的内容告诉他。
“有个坏消息,要不要听?”
“说吧。”
还有什么消息能比刚见到阔别十二年的救命恩人,结果和人家吵了一架,更不好的消息了。
“刚刚小初说,零弋上个月就擅自给韩尚凝提出了合作方案,怕人家看不起自己小作坊,还假借是峰也来找他谈合作。”
澹听也一听更是火冒三丈,“然后呢,他说什么?”
“零弋看上韩尚凝的颜值了,大言不惭地就让韩尚凝出卖自己的颜值,人韩尚凝怎么可能同意。零弋被拒绝了,就把人骂一通。”
王彦途一鼓作气把一长串话说完。
澹听也就像被雷劈了一下。
“???”
难怪阿凝恩公看了几眼我的名片,就把我的名片丢进了垃圾桶里!!!
澹听也还以为是上面印的自己的照片太丑了,这照片可是经过无数人赞同的帅照,澹听也就觉得不应该丑啊,可以去竞选地球球草了。
原来他妈的问题出在这里。
澹听也越想越气。
“把零弋的负责人给我叫到湖东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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