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沉浸其中,没有理会她。
小妖女又说:“月离也好听,月离.....月离....”
她反复念月离的名字,念着念着又自言自语道:“你明明是龙族,为什么叫月离呢?你跟太白山上的小妖们一点都不一样,他们都没有名字,也不会说话,只有你有名字,还会说话.......”
“那我叫什么?”小妖女说着,突然思考起来,她隔着长桌倾身凑近月离道,“月离,我也要名字,我要跟你一样。”
月离面无表情地盯着卷轴,实则咬牙切齿地回:“小妖女。”
小妖女想了想后摇头拒绝:“不要这个,太白山上都是妖。”
话不投机,小妖女有些听不懂话,月离没好气地说:“叫麻雀。”
小妖女这回懂了,沉着脸一掌拍在桌子上:“我是花,不是禽类,我不要这个名字,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在你耳边放只麻雀叽叽喳喳。”
月离现在对小妖女的言出必行深信不疑,心里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如若不叫她满意,怕是早晚不得安宁。
自己用血喂养出来的小妖女,不是来报恩的,是来复仇的。
他挫败地放下卷轴,百般不愿地看向对面的怒气冲冲地小妖女,第一眼便是眉心处那栩栩如生的花瓣,半白的部分看起来纯洁无暇,赤红的那一半却妖艳诡异,好似一不留神儿就会溺毙其中。
月离缓缓移开目光说:“那就粟眉吧。”
“粟眉?粟眉......”
小妖女边嘟囔边思索,月离见状抬手隔空指向她的眉心处。
小妖女顺着他的指点,抬手按在自己的眉心处,懵懂又茫然,那瓣花惊人的配合,如一只悄然落下的蝴蝶,轻轻颤动翅膀,小心翼翼拥抱住了它的主人。
小妖女的小鹿眼都瞪圆了,亮晶晶地看着月离,惊喜地说不出话来,随即原地起跳,咻得飞出内殿,直奔月宫中心的月湖,等看清自己眉心处的花瓣后,远远冲月离喊道:“月离,我喜欢这个名字,我有名字啦!”
“你是月离,我是粟眉,我和你一样啦!”
粟眉从月湖一闪而过,足尖在湖旁的月桂树的枝头轻点,眨眼又到了月宫之上,在云海中来回翻腾起来。
从月离的方向望去,便只能看见一道虚幻的白影在房顶上飘来荡去,他坐在桌前抬眼去看,于无人处叹气又摇头,清新脱俗胜过天界仙子,只是这性情却跳脱得怕是地界上的小妖们都自愧弗如。
日落星移,月离才放下卷轴起身,站在月湖边时,月桂树上的那道身影想刻意忽略都难。
月桂树的枝干上,粟眉翘着腿,双手枕在头下睡得香甜,剑眉舒展,罂粟花活灵活现宛若轻跃眉间,轻纱拂动,树影摇曳,好似翩翩起舞的精灵。
还是那浩瀚无边的黑暗,面前依旧是澄净无波的月湖,重归平静的月离看向粟眉的神情终于不是难以忍受了。
他在月桂树下席地而坐,喝着佳酿,慵懒地对着月湖任由心神放空。
树叶传来沙沙声,粟眉背对月湖,脚踩树干滑下,在月离身边悬空横躺,食指一勾勾走了月离手中的杯盏,一饮而尽。
月离斜睨她一眼道:“你若再如此放肆,我便将你捣碎了入药。”
粟眉转身落于地面,爽快说:“不就是几片花瓣吗,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月离威胁不成,不想理她,又拿起杯盏为自己添上一杯。
粟眉学着月离的样子,仰头饮尽后咂摸片刻,皱起了眉头,好奇问:“月离,这是什么啊?”
月离望着月湖许久后回道:“这是甘泉,入口甘甜,过后酸涩,入心不知是何滋味?”
“是苦的。”
不同于月离总是慢慢悠悠的回答,粟眉的回答总是果断又快速。
月离转头看她,不期然想起粟眉的胡言乱语,又一次奚落她:“你一个罂粟化成的小妖女,有心吗?”
粟眉全然听不出月离的奚落,再一次理所当然答:“没有啊,你有吗?”
月离被问得一怔,下意识摸向胸口,掌心很快感受到了跳动的心脏,可他想了想,低声喃喃:“不知道。”
“我忘了,你跟其他龙族不一样。”
粟眉对月离的话深信不疑,一杯接一杯的豪饮,边喝边问月离:“月离,你为什么要守在天界?你明明就不是仙。”
月离第一次认真对待粟眉的话,他有些警惕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问:“我不是仙是什么?”
“你是烛青龙啊!”
粟眉说得松平常,月离却不得不对粟眉另眼相待,从他出世那日之后,烛青龙就很少再被提起,就连【太极密卷】的记载也只是一笔带过。
小时候天后没少抱着他在众仙的宫殿中转悠,众仙总是会在赞叹完他的长相后,转身怜惜地加一句:“可惜根骨欠佳。”
没有人能通过元始天尊与天帝的合力封印窥到弥彰后的真相,粟眉不过一朵野罂粟,却将他的真身看得一清二楚。
月离不动声色地问她:“你是如何得知的?”
粟眉指了指他,脱口而出:“看到的。
她还洋洋自得地补充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看到了。”
月离看向她的目光逐渐从戒备变成了探究,他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将第一次注意到野罂粟的过程回想了一遍,情形与这次所差无几,只是这一次,野罂粟的藤蔓将他拖回了花海。
正思索着,粟眉的思绪已经跳脱到了别处,她好奇地问月离:“月离,你为什么要守在天界啊?”
月离回过神来,随口敷衍:“天地之大,找一处消磨时光罢了。”
粟眉又问:“那你喜欢天界吗?”
“自在便好。”此时的月离与坐在牡丹花海中一般,目光清冷幽静,比起回答粟眉,更像是自言自语。
粟眉兴奋地说:“那你跟我回太白山吧,太白山最自在。”
月离扭头看她,轻笑着说:“整日被埋在积雪之下吗?”
“埋在雪下有什么不好吗?”粟眉不解地反问他。
月离平静地回道:“如果真有那么好,你又为何费尽心机吸我的血修炼成妖?”
粟眉像是听不出月离言语间的不悦,依然扬着笑脸认真回答:“都说了是你喂我的,从我吸了第一滴血后,就想跟着你,想跟你说话,只有变成妖才可以这样,我还故意割破你的手,但你从来不在意,后来,山中精灵告诉我,这是因为我爱你。”
“山中精灵?”
“就是精灵啊,声音特别好听,天界没有吗?”
“没有。”已经习惯了粟眉奇怪的言论,不同于上一次的轻哧,月离又问她:“爱?爱是什么?”
粟眉也跟着思考了片刻,不太确定的回道:“或许就是我想千年万年和你一起吧,就像牡丹仙子和山神那样,不过精灵说,只有妖才可以,仙不行,但你又不是仙.....”
粟眉说着突然凑近月离,眼神迷离地问月离:“月离,你爱我吗?”
月离后仰着避开,冷漠地回她:“不”。
粟眉立刻皱起眉头,随手将杯盏扔进月湖,怒气冲冲说:“不行,我爱你,你必须爱我。”
月离不愿与她争辩,掌心一动,一壶酒跃于掌上,只是下一刻便被粟眉劈手夺过,仰头尽数灌进了嘴里。
月离只当她起了玩心,又化出一瓶,结果又被粟眉抢走,三两口见底后再次抛入月湖。
他冷眼看着,粟眉的神色更加迷离,身形摇摆不定,等他察觉到情形不对为时已晚。
粟眉没有得到月离的回应,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整个人显而易见地暴躁起来,她转身一跃立于月湖之上,两手指尖一点,月湖的水便开始波涛汹涌,随后如巨浪般冲上地面。
月离见状迅速起身躲避,不幸还是被殃及,湿了衣角和鬓发。
他目睹月湖的水逐渐蔓延,抬手试图施法将湖水逼退,可仙术实在微弱,竟无法抵抗意念强大的粟眉。
月离索性收手停下,退回寝殿,并用结界封死寝殿,任她在月宫里胡作非为。
他进入寝殿的第一件事便是在书架前翻看卷轴,仔细寻找,只是卷轴翻了不少,却找不到关于罂粟花的只言片语。
不等他翻完一个书架,便听到寝殿外响起重物落地之声,月离凝神去听,应是月桂树被劈断了枝干。
又一声清脆的响声自东北方向传来,应是初入月宫时,天后所赠的镇殿之宝琉璃瓶。
他将手中的卷轴随手放在书案上,转身回了卧榻,强行闭目养神的同时下定决心,这小妖女绝不能再留。
殿外,粟眉上下翻飞,所经之处生出朵朵罂粟花,她的裙角掠过罂粟花瓣,如鬼魅一般穿梭在月宫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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