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走了小路，从这个山顶的一边到另一边，路程也不算短。
戚司思慢悠悠地回到福利院时，天色已经算晚。
沉甸甸的一轮月亮挂在树梢，淡黄色的圆盘把新生的枝丫都压弯，挥洒而下的月光变成了轻薄的幕布，福利院的招牌都被盖得亮晶晶。
算不上保安的大爷在门卫室里呼呼大睡，戚司思轻手轻脚走进去，老旧的窗户还是安插销的那种，风吹来，下沿来回打在杆上，直直乒乓作响。
大爷还在睡，戚司思把窗户和门掩上，这才走进自己的房间。
为了管理，不同年纪的孩子住在不同的房间，戚司思倒是个例外，因为听话懂事加上长得好看，还被管理姐姐分来照顾小孩子。
和学校寝室的房间一样，福利院内部被分为一个个小格子，装满了戚司思十多年的喜怒哀乐。
同房间的小孩子睡得早，戚司思怕热水器的声音把他们吵醒，直接开了冷水，小心翼翼往自己身上冲。
春天里的水绝对算得上刺骨，从肩头到腰腹，自虐般的寒意淋头而下，把本就不清楚的脑子冲得更加晕乎乎。
逼仄的卫生间阴暗潮湿，少年撑着墙，长发垂在后背，水珠滴答，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倒映在玻璃上。
戚司思看着玻璃上的自己，看得不甚清晰，陈年老旧的玻璃花了自己的脸。
将长发盘在毛巾里，他擦着身上的水出来，哪怕动作已经够小，睡在下铺的小孩子还是被吵醒了。
童童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思思哥你回来啦？”，连头还没伸出被子，就又被戚司思哄睡了。
他爬上最角落的上铺，打开小夜灯，照例翻出床边的数学题。
罗老师说照他现在的成绩，只要高二高三发挥稳定，可以冲一把全市高考状元。
虽说可能是鼓励话，但戚司思听进心里了，对高考状元的名号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心动高考状元的奖金，不止学校会发，市里也会发，上大学就指望这笔钱了。
唯一纠结的就是叙城地方小，最好的大学离这不近，上了大学势必就要离开本地。
到时候怎么办呢？
-
怎么办？
祝译在心里问自己。
又想和戚司思多一点相处时间，又怕耽误他学习。
真是非常难办啊。
其实在两年前，祝译刚进高中的时候，身体还算得上正常，要不是自己病情突然加重，不然也不会选择休学。
祝译神色一凛，戚司思上次来的时候，似乎还在自己嘴边嘟嘟囔囔新同桌，说也是个大学霸，两人交流压轴题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叫什么来着？
他一下想不起来了。
对于除了戚司思以外的人，他都不想废精力去记。
祝译靠在床上，长期缺乏锻炼的身体不算健康，胳膊细得不行，连脸上也没什么血色，被刻意剪短的头发毛躁地立在耳朵边。
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偏偏那股眉眼间的戾气藏都藏不住。
他知道医生护士都怎么议论自己的，说爹不疼娘不爱，除了给钱什么都不管，没人聊天，话又少，人还阴郁，没得精神病都是好的。
“任谁一个人住在这疗养院，都会变成神经病的。”
时至今日，过了这么多年，祝译终于懂了自己已逝爷爷的这句话。
当初爷爷睡过的床位上现在睡着自己，是否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轮回。
祝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一到深夜就想这么多。
他拿起手机，在花花绿绿的一大堆游戏里找到短信。
[Z1:我想回去读书，明天可以做身体检查吗？]
也许是佩薇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过了很久，才终于有了回复。
对面只回了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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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译能回去读书，最开心的非戚司思莫属。
“诶，那我们是一起坐公交吗？”戚司思问出这个话，才觉得自己犯了傻，祝译虽然没和自己说过家庭情况，但既然能住在这个疗养院，说明家里肯定不差钱。
先天性心脏病更是无底洞，祝译家里人一定很爱他。
“不。”祝译果然否认，“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可以可以。”戚司思点头，“哇，你要是回学校肯定能吓老师们一跳。”
“拿什么吓？”祝译弯弯嘴角，“拿我倒数第一的成绩？”
“可不能这么说。”戚司思站在窗外，抱着胳膊面色红润，看起来因为祝译的消息兴奋了不少，“我教你我教你，戚大学霸教你，必不可能倒数。”
“好啊。”祝译不客气，手伸出窗外，拂掉了戚司思头顶的一片落叶。
“你一直站窗边不要紧呀。”戚司思问，“等会你妈又监控喊话啦。”
戚司思说这话不是扫兴，佩薇对祝译的管控欲已经到了一个可以说得上恐怖的程度，只要消失在摄像头里二十分钟，电话就要打在手机上了。
“你才来了十分钟。”
对于时间的流逝，祝译都已经训练出来了，不用看秒表都能掐个大概。
戚司思打趣：“你妈盯你就和盯自家地里的小白菜似的，生怕你被风吹了被太阳晒了。”
“唉。”祝译叹气，“小白菜也怕当文盲啊，再不读点书要在床上躺废了。”
“你现在回去读高几呀，高三？”戚司思问，还有半年不到就要高考了，他也有点担心祝译跟不上。
“当然不，你这么看得起我啊。”仅有一岁的年龄差让祝译在戚司思面前几乎没有哥哥的感觉，聊天打趣都像亲密的朋友，“我妈已经和学校商量好了，保留学籍留一级，运气好的话应该和你一个班。”
还不确定的话，祝译一向不敢给保证，但是按照妈妈的心思，怎么样都会给他送进最好的班的——那当然是戚司思在的班。
“哇！”戚司思眼睛亮晶晶，似乎对还未发生的事件就已经充满期待，“就算不是一个班也很好啊，我们以后中午可以一起吃饭啦，食堂有几个窗口都蛮好吃的，我到时候带你去。”
戚司思说了很多，祝译也不打断，言笑晏晏地看着他继续讲，从食堂聊到宿舍，从老师聊到同学。
他们总是这样，从七岁到十七岁，每一个短暂的聊天片段撑起了他们的十年，零碎的交谈在时间的跨越里不值一提，却是两个少年不可多得的回忆。
-
事实证明，戚司思对于祝译家的有钱程度还是不够有清楚认知。
在他知道祝译家不是租房子，而是专门买了一套房子方便祝译读书时，戚司思简直惊掉下巴。
好吧，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唯一让他奇怪的就是怎么不买学校旁边的，反而买了一套有点点远的。
“这附近是商业街呀，这房子很升值的。”祝译理所应当。
戚司思：“喂！不应该先考虑上学方不方便吗？”
“还好吧。”祝译在脑子里想了想路线，“骑车大概十多分钟？还能接受。”
想到自己坐公交车都要半小时往上的戚司思：“好吧……”就很气，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说是买，其实是以前就买好的房子，很多年前就装修好了。
一切从简的白色风格，走进去一看还以为这是什么只能用一种颜色装修挑战。
戚司思趁着佩薇不在的时候，根据祝译给的地址一路走来。
在路上就感叹虽然附近是商业区，但小区年龄摆在这了，戚司思一路上下打量，生锈的铁皮像一块块血痂，贴在沉重腐朽的扶手上，墙皮都簌簌往下掉灰，落在苍蝇蚊子身上都嫌重。
搬家工人搬来了一批新家具，总算给这个两居室的小房子里增加了点新气。
祝译带着戚司思看房间，最主要的是看自己的这一间。
戚司思东张西望，一会说这布局真不错，一会说你房间真大。
“可以可以了，夸得很多了。”祝译恨不得捂上戚司思的嘴，“怎么全是优点，就没有缺点啊？”
他脑海里的小本本都已经准备好了。
“你家的房子，要我给什么缺点？”戚司思就奇怪了。
再说他又不是专业的，连住都不在这住，他夸好看就已经很厉害了好吧。
“你说嘛，说什么都行。”祝译站在戚司思身后，指尖绕绕绕，把玩这戚司思的那缕长发。
“诶，就喜欢玩我头发。”戚司思看都不看，手往背后一打。
谁料祝译真躲都不躲，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响，白皙的手背上立马多了一道红印。
“让你不躲。”真看见人被自己打了，戚司思也不道歉，脖子一梗就往外走。
“是是是，怪我。”祝译也不生气也不恼，推着戚司思的肩膀走回客厅。
客厅更是简约风大合集，除了白就是白。
戚司思站在原地，真认真思考了下。
看着对面人欲言又止的神色，祝译拍拍肩：“直接说。”
“嗯……”戚司思摸着自己下巴，回忆起自己在各处看过的装修风格，结果还是把目光落在了祝译的手机上。
小小的电子屏幕上早就出现了“装修风格大全”几个字，直直装入戚司思的视线。
祝译坐在沙发上，戚司思半边身子靠着他，两个人一起盯着小小的手机屏幕。
回忆着这个两居室的布局，戚司思终于下定决心：“我感觉如果换装修的话，你家装这种日系风格肯定好看。”
“我也觉得。”祝译点点头，“我觉得你觉得的肯定好看。”
戚司思撇嘴，在这说绕口令呢。
他也不说出口，只在心底默默吐槽。
他感觉有什么用，又不是他住。
昨天吃多了消化不良TvT一晚上吐了三次 感觉梦回写前几章小戚吐的场景…难受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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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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