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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文宣

花归被帝君贬下了凡间,这是他第四次被贬。

再次刷新了天庭的记录。

“谁那么缺德,把死人扔在这?”

话音刚落,花归胸口便传来一顿闷痛。

“嘶——”

这顿痛感让花归本昏沉的脑袋获得清明。

“这是哪啊?”花归坐起身子,随意地抹了把脸上的灰,向四周看去。

“这不是他吗?”一位路人经过花归身边,无意瞥见花归的脸。

“花归太子?”

“对对对,就是他!”

“那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什么祸国殃民,什么妖孽?”花归疑惑的看着周围围上来的百姓。

百姓们的骂声像石子般砸过来,混着唾沫星子溅在花归的衣袍上。

“抓住他!献给陛下说不定有赏!”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花归双腿还发软,只能踉跄着往后退。

“不是,这倒底是哪?你们为什么抓我?”

“连这都不认识了?这是文宣国,至于为什么抓你,你心里有数。”

“文宣国……”文宣国,这个让花归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少跟他废话,把他绑了,献给陛下。”

刚静下的人群再度沸腾,有人还拿着绳子。

花归心道:花引,你倒底都干了什么。

花引正是花归的兄长,几百年前抢了花归的皇位。

正乱着,人群忽然像被劈开的水流般退向两侧。

一队身披金甲的士兵策马而来。

花归一看便认出这是皇家的人。

为首的将领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花归,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带回天牢。”

将领只说三个字,声音却让喧闹的街市瞬间死寂。

“我草,我真不是花归!”花归拔腿就跑,极力狡辩。

可他双腿发软,刚跑出两步就被士兵追上,冰凉的铁链“咔嗒”一声锁上了手腕。

“不是花归?几百年前给你建的神像还没倒呢!”

花归被拽得一个趔趄,铁链勒进皮肉的痛感让他猛地抬头,正对上那士兵讥讽的眼神。

“带回去。”

“得令!”

花归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头晕目眩,便一头栽了下去。

再次醒来花归已身处天牢。

“这是……哪?”花归撑着手臂坐起。

“开饭,开饭!”

狱卒提着食桶走过,铁勺敲在木碗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醒了?”狱卒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扔到他面前。

“还以为你要睡死过去,省得浪费粮食。”

“咦——”

花归看着那碗里漂浮着不明杂质的糊糊,胃里一阵翻涌。

他挣扎着想站起身,却发现双腿被铁链锁在石壁的铁环上,稍一用力,脚踝便传来刺骨的疼。

“吃不吃?不吃扔了!”狱卒不耐烦地踹了踹牢门,铁栏杆震得花归耳膜发疼。

花归没接,只盯着狱卒:“这是文宣国的天牢?”

狱卒翻了个白眼:“除了这,难道还有第二处关你这孽障的地方?”

“孽障?”花归扯了扯嘴角,铁链在石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倒想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罪,能让文宣国的人如此恨我。”

狱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往地上啐了口:“犯了什么罪?”

“三百年前你弑父叛逃,这些年文宣国灾祸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全是你这丧门星招来的报应!”

“我杀他是为民除害!”

“还敢狡辩!”狱卒怒目圆睁。

“陛下仁慈,念先祖之情没把你挫骨扬灰,只判你终身监禁,已是天大的恩宠!”

“哼,这恩宠给你要不要啊?”

“你!”狱卒气急败坏,正欲打开牢门动手。

“何必与这个孽障废话,陛下自有他好果子吃。”

另一名狱卒走来,手上似是拿着一份文书。

他将花归的牢门打开,把那份文书扔在花归面前。

命令道:“签了。”

“这是?”花归捡起落在身前的文书。

“认罪文书。”狱卒冷冷地道。

花归看着纸上“认罪文书”四字,道:“我无罪,为何要签?”

狱卒冷哼一声,道:“陛下说了,只要你签了,便不动你,让你在狱中养老。”

花归抬眸望向狱卒,口中吐出三字:“我不签。”

“签不签?”

“不签。”

“好,很好!”狱卒怒极反笑。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骨头硬。”

“带去刑房!”

刑房内,铁锈与血腥气交织,冰冷的铁链悬在半空,随风而晃。

花归被按在刑架上,手腕脚踝已被磨得血肉模糊。

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眼里没有半分屈服。

刑房内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刑具,寒光在火把映照下令人胆寒。

狱卒举起烧得通红的烙铁滋滋作响。

“最后问一次,签不签?”监刑官把玩着手里的烙铁,赤红的烙铁映出花归平静而冰冷的眼神。

花归扯了扯嘴角,血迹从干裂的唇间渗出。

“我花归行得正坐得端,三百年前杀父是为民除害,三百年后更是无罪可认。”

“你们这些捧臭脚的,颠倒黑白,与当年豢养凶兽,残害百姓的昏君又有何异?

“方肆!”监刑官猛地将烙铁按在花归的肩胛骨上。

“滋啦——”皮肉烧焦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白烟裹侠着焦糊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花归浑身绷紧,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囚衣。

他死死咬住牙关,愣是没发出一声痛呼,唯有铁链因剧烈的颤抖而哐当作响。

烙铁被移开,焦黑的皮肉上赫然留下了一个狰狞后印记。

监刑官以为他总会屈服,可抬眼望去。

花归的眼神反而吏亮,像淬了火的钢。

“用刑!”监刊官怒喝。

“文宣国的皇帝,倒是和他们的先祖一个德性。”

他低声嗤笑,声音嘶哑。

“只会用这些下作手段逼人口服心不服。”

狱卒抄起沾着盐水的鞭子狠狠抽下,一鞭又一鞭。

皮肉绽开,鲜血浸透了单薄的因衣。

顺着刑架滴落在地,汇成蜿蜒的血河。

“打啊……”

“使劲打。”

“你爷爷我可不怕你们这群王八羔子。”

“你们皇帝不敢亲自来,便让你们这些捧臭脚的,在这耀武扬威。”

“他怕看到我这张脸,就想起自己的先祖是如何踩着百姓的尸骨,喝着万民的鲜血,坐稳这龙椅,给他铺路吗?”

“文宣国的百姓信你们会带来安稳……”

他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

“可你们只会用酷刑,堵住说真话的嘴!”

鞭笞、夹指、灌药……凡是能想到的酷刑,都一股脑地加在花归身上。

疼昏过去便用冷水泼醒。

刑房的地面积起一滩滩血洼,映着花归苍白如纸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监刑官累得气喘吁吁。

他看着浑身是伤、气若游丝的花归,终于泄了气。

下令道:“拖回牢里!让他好好想想!”

狱卒拖着铁链将花归扔回天牢角落。

花归像个破布娃娃般瘫在地上,血顺着身下的稻草一点点渗开。

夜里的寒气钻入骨缝,伤口疼得他不住发抖。

他忽地笑了,笑声嘶哑得不像话。

他笑天庭的虚伪,笑文宣国的荒唐,更笑自己一次次相信“正义”,却又一次次被正义的枷锁勒得遍体鳞伤。

“天规……王法……”他喃喃自语。

指尖在血泊中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

“若这些都护不住该护的人,那留着还有何用?”

话音落下,他体内的法力限制被强行冲破。

金光如海,啸般爆发。

花归赤足站在血泊中,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抬手抚上心口,那里曾因被剥夺仙籍而剧痛,此刻却跳动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悍的力量。

“三百年来,我总想着讲道理,守规矩……”

“可道理在强权面前一文不值。”

“只有权力才是真理。”

他轻声说着,声音静得令人心底发凉。

“父债子还,花引,你欠我的,欠苍生的,便让你的后代来替你偿还。”

天牢的铁门在他面前,如同虚设。

第二天,狱卒送饭时,只见到了空荡荡的牢房。

花归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血流了整座皇宫。

他提着花音剑,不管是公主妃嫔,还是宫女太监,一个不留。

杀到了乾清宫,他忘着那张与花引有着几分神似的脸。

“花归,你这个叛徒,竟敢弑君!”

“花卉,要怪就怪你的先祖,他造下的孽,就让你这个坐享其成的后代来还吧。”

“禁军呢?御林军呢?都干什么去了!”

“护驾啊!”

“别喊了,乾清宫内,只剩你我二人。”

“不过,很快就要只留我一人了。”

“你不要过来啊!”

手起剑落,人头落地。

花归随意地抹了把溅到脸上的鲜血,走出宫门。

他走在街道上,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处理这些百姓。

一位路过的百姓,在经过花归身边时不慎与花归擦肩而过。

“啧——”花归看着肩膀上的那块料子,露出嫌弃的表情。

花归眸中闪过寒光,道:“你这贱民,走路眼睛忘家里了吗?”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呵,自寻死路。”

利剑出鞘,血溅当场。

“杀人了!”

“快跑,救命啊!”

花归正欲动手。

“殿下!”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花归的动作。

花归猛地回头,是白庭。

“白庭?”花归皱眉,心道:怎么是他?

“殿下,停止杀戮吧,百姓是无辜的。”

“他们也是被花引所迷惑。”

“迷惑?一群黑白不分的东西,更该死。”

“白庭你不必劝我。”

“我自会处理。”

“可……”

“什么?”

“可之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之前的你,可以为了百姓,不顾性命,游街抗议。”

“可以为了正义,不断被贬。”

“够了!”

“之前的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任人欺凌?”

“那不是傻吗?”

“没有,那个时候的你,很好。”

“真的,殿下,相信我。”

“做了那么多,还不是万人唾骂。”

“就算无人记得,你还有我啊,殿下。”

花归握着剑的手猛地一顿,白庭那清澈的双眸映着他浑身是血的模样,照出他此刻的疯狂与扭曲。

“你?”花归嗤笑一声。

“你又能记得多久?等我再被天庭下贬?灰飞烟灭时你也要跟着我魂飞魄散?”

白庭上前一步,道:“三百年前你弑父的时候,不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贬下界?”

“殿下,有些事不是为了结果,是为了心。”

“心?”花归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的跳动依旧强烈,却带着一丝陌生的落寞。

“我的心早已被磨烂。被花引的背叛、天庭的不公、这些愚民的唾沫……”

“可它还在跳啊。”白庭的声音很轻。

“它在疼,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你在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后悔?”花归咬着牙,试图压下心头的那点异样。

“我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白庭眼眶泛红,道:“那刚才被你杀的路人呢?”

“他只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你甚至不知道你是谁,这也是该杀?”

花归语塞,握着剑柄的手指泛白。

“你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你说强权是真理,可你当年游街抗议,不就是因为你的父亲用强权践踏公理吗?”

“我……”花归张了张嘴,喉咙像是堵了块巨石,他似是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积压了几百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突然决堤,混着心头翻涌的悔意,让他浑身颤抖。

他踉跄着向后几步,看着满地狼藉,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我只是想讨个公道……”

“公道不是杀出来的。”白庭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花归的手腕,掌心温热,恰好覆住花归手背上尚未干涸的血迹。

“你当年护着百姓对抗强权,是因为你信公理自在人心。”

“现在你用强权屠戮众生,和那些你痛恨的人,又有何不同?”

“可他们都不信我……天庭不信,百姓不信,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究竟在坚持什么。”

“我信。”白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你做的那些我都看在眼里。”

白庭绕到花归面前,试去他脸颊的血污,指尖触到一片湿意,那是花归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你可以恨,可以怒,但别让仇恨吞了心。”

“书引还在天庭逍遥,十二花神的元神尚未归位,你若困在这文宣国的仇恨里,才真遂了那些人的意。”

花归望着他,远处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穿透云层,落在白庭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这抹光,竟比他在天庭见过的任何仙泽都要温暖。

“那……该怎么办?”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像个迷路的孩子。

白庭捡起地上的花音剑,递回他手中:“把剑擦干净,去做该做的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次,我陪你。”

“好。”他轻轻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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