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汉武郡城紧紧包裹。已是三更天,驿馆书房内却仍亮着灯。冀璟晨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眉宇间凝着一丝化不开的肃杀。连日来明察暗访,汉武郡太守王敬之贪墨军饷、勾结地方、鱼肉百姓的罪证已隐约浮现,但这老狐狸行事周密,关键账册与赃款去向始终成谜,让他这只奉旨巡查的“钦差”也感到棘手。
“殿下,”身后传来清朗的声音,王萧阳手持一卷旧舆图走近,“王敬之在汉武郡经营近十载,根深蒂固,府兵中多有其心腹。我们虽有钦差身份,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还需寻一契机,方能一击致命。”
冀璟晨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坚毅的面庞:“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这契机,不知何时才……”话音未落,书房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
“报——!”一名身着夜行衣的斥候悄无声息地闪入屋内,单膝跪地,气息因急速奔跑而微喘,“殿下,王先生!北城驿站岔路口有异动!”
冀璟晨眸光一凝:“讲!”
“约半炷香前,发现大量马车在岔路口集结,约有三十余辆,皆以黑布蒙盖,车轮沉重,车辙极深!押运之人虽作寻常家丁打扮,但行动间颇有章法,暗藏兵器,观其行进方向,是往驿站转南而去!”
王萧阳眼中精光一闪,快步走到桌案前展开舆图,手指点向岔路口道:“殿下,驿站通往南国等地。此时夜深人静,如此鬼祟转运重物……莫非是王敬之嗅到了风声,急于将赃款转移?”
冀璟晨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先生,看来我们的契机到了。”他当即下令,“传令!点五十精锐亲兵,换上便装,分批潜行至岔路口附近埋伏,听我号令行动!本王要亲自去看看,这王敬之的‘家底’究竟有多厚!”
“殿下,”王萧阳提醒道,“您万金之躯,不宜亲身涉险。不如由属下带人前去,殿下在驿馆坐镇指挥。”
冀璟晨摆手:“无妨。本王若不在场,如何能亲眼见证王敬之的丑态?况且,唯有亲临,方能随机应变。先生与我同去,我们隐于暗处观察即可。”
子时刚过,驿站岔路口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只有车轴吱呀作响和压低的催促声。数十辆马车排成长蛇,在火把微弱的光线下,如同移动的鬼影。埋伏在树林和土坡后的亲兵们屏息凝神,目光锐利地盯着下方。
冀璟晨与王萧阳藏身于一处高地,借着月光和远处火把的微光,将下方情形尽收眼底。只见几名头目模样的人正在焦急地指挥着装车,撬开的箱笼在晃动间,隐约反射出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
“殿下,看那反光,绝非普通铜铁,怕是金银无疑。”王萧阳低语。
冀璟晨微微颔首,眼中寒意更盛。就在这时,下方似乎发生了争执,一名护卫不慎碰翻了一个小木箱,“哗啦”一声,雪白的银锭滚落一地,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动手!”冀璟晨不再犹豫,冷声下令。
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夜空!
“奉钦差令!查处非法转运!所有人弃械跪地!”亲兵统领一声暴喝,五十名如狼似虎的亲兵从黑暗中涌出,瞬间将车队团团围住。
押运的队伍顿时大乱,有人试图反抗,立刻被训练有素的亲兵制服,刀剑碰撞声、呵斥声、惊叫声响成一片。几个头目面如土色,还想狡辩,但在明晃晃的刀剑和打开的、满是金银珠玉的箱笼面前,任何说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冀璟晨在暗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证据确凿,王敬之这次插翅难逃!
然而,就在亲兵们基本控制住场面,开始清点财物时,大地忽然传来沉闷的震动!远处火把如长龙般迅速逼近,马蹄声如雷,至少有三百余名盔明甲亮的府兵,在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转眼间就将岔路口反包围起来!
为首者,正是汉武郡太守王敬之!他身着紫色官袍,面色阴沉如水,目光扫过被控制的车队和敞开的箱笼,眼角剧烈抽搐了一下。
“大胆狂徒!何方贼人,竟敢在汉武郡地界劫掠官银!给本官拿下!”王敬之根本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一顶“劫掠官银”的大帽子扣了下来,意图再明显不过——杀人灭口,毁赃销迹!
他带来的府兵人数远超亲兵,且装备精良,闻言立刻刀枪出鞘,步步紧逼,杀气腾腾!亲兵们虽悍勇,但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形势瞬间逆转,气氛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冀璟晨在暗处看得分明,王敬之这是狗急跳墙,要铤而走险了!他若再不现身,这五十名忠心耿耿的亲兵恐怕要尽数折在这里!
“住手!”
一声清越冷冽的断喝,如同惊雷般在场中炸响。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滞。
只见冀璟晨排开众人,缓步从阴影中走出。月光洒在他身上,虽只穿着寻常锦袍,但那通身的贵气与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镇住了场面。王萧阳紧随其后,目光冷静地扫视全场。
王敬之看到冀璟晨,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慌乱,但他毕竟老奸巨猾,瞬间便强行压下,慌忙滚鞍下马,小跑着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夸张的惶恐:
“下官王敬之,参见二皇子殿下!不知殿下在此,惊扰圣驾,罪该万死!”他磕头如捣蒜,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车驾……下官接到报案说有匪人劫道,这才匆匆带兵前来……难道……难道是殿下的人?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冀璟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心中怒火翻腾,恨不得立刻将其拿下。但王萧阳在一旁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以目示意周围数量占据绝对优势、且明显听命于王敬之的府兵。
冀璟晨瞬间冷静下来。此刻撕破脸,王敬之很可能铤而走险,后果不堪设想。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杀意,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原来是王太守。本王接到密报,说有不明车队在此鬼祟行动,恐对郡城安危不利,故前来查看。看来……确实是一场误会。”他目光扫过那些金银,“只是不知,太守府的‘官银’,为何深夜在此,又由这些身份不明之人押运?”
王敬之心中暗恨,面上却更加恭顺,甚至挤出几滴眼泪:“殿下明鉴!下官对此事一概不知啊!定是府中库吏监守自盗,或是有人栽赃陷害!下官御下不严,致使殿下受惊,罪该万死!请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
他磕着头,声音哽咽,一副忠君爱国、委屈万分的模样。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帘之下,在那看似惶恐卑微的表情掩饰中,一丝极其隐晦、却冰冷刺骨、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杀意,骤然闪过!
王敬之的腰弯得更低,几乎匍匐在地:“殿下深夜劳顿,都是下官之过。请殿下先回驿馆歇息,此地污秽,交由下官处理便是。明日,下官必定具本上奏,向殿下请罪!”
冀璟晨将王敬之那瞬间的杀意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冷笑连连。他淡淡道:“既然如此,便有劳王太守了。本王希望,明天能看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特意加重了“合理”二字,带着无形的压力。
“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恭送殿下!”王敬之连连叩首。
冀璟晨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亲兵,押着几名俘虏和部分证物,一队人从容离去。
待走出了一段距离,璟晨望向驿馆方向:“传令下去,全员戒备。另外,让我们的人盯紧郡守府和府兵大营,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夜色更深,岔路口火把晃动,映照着王敬之逐渐抬起的脸,那上面再无半分卑微,只剩下扭曲的怨毒和冰冷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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