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是阳光满堂。
大片的光斑透过没拉紧的窗帘射进来，刺得浅棠睁不开眼。
“爸，你怎么不叫我？”她揉揉发胀的太阳穴，不满地喊。
“这么懒，还有理了？”她的鼻尖被轻轻刮了一下。
浅棠蓦然睁开眼，只见几缕光把杜守谦的笑脸勾勒得影影绰绰。
“你怎么来了？”她心中一暖，又惊又喜。
“赶最早的一班飞机来的。”杜守谦温和地笑。
“呀！”想到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浅棠急忙往被窝里钻。
“躲什么，我已经看了一个小时了。”杜守谦好笑地把她拽了出来。
浅棠看着他身上幻动的牧羊犬，还是那么的安静、驯良，目光澄澈。她不由靠过去，躺在那一团白色的柔软中。不期然，竟有泪落下。
“棠棠，别怕，一切有我。”杜守谦抚着她颈后的头发，心中滚过疼惜。
洗漱完毕，他们和杨载默打声招呼，就一起出门了。
杜守谦带她走进一家西餐店。装潢典雅，布满了水晶灯饰和薰衣草，是浅棠喜欢的格调。
虽是周末，不到饭点，人并不多，他们点了一份牛排日记情侣套餐。
店内播放着歌曲《Never Let Me Go》，磅礴大气的旋律让浅棠心中添了丝莫名的静谧。
清风吹过，花香袭来，杜守谦默然凝视着浅棠明显消瘦的脸。
浅棠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回想这些天的经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刚要张口，那些诅咒般的契约又隐现在脑海，她轻叹一口气。
端起面前的水杯，她掩饰般地浅抿了一口。
“棠棠，”杜守谦不忍见她为难，拉过她的手，“我希望你能信任我。遇到什么事，我都可以和你一起扛。”
浅棠感受着他指间传来的体温，眼前滑过几个泛着血光的字——言形者殃，不由一阵心悸，自己能守护住这份感情吗？
迎着他期待的目光，浅棠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忽然，她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接起，立即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子的声音：“浅棠老师，求您救救羽光吧，她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划手腕。”
浅棠心一沉，不待回答，杜守谦一下子站起身：“我陪你去。”
两人按照对方给出的地址，匆匆赶到林羽光的家。
开门的是她父亲，神色仓皇：“羽光自残时，一直喊着您的名字，说‘要是浅棠老师就不会这么没用’……”
“羽光，羽光，浅棠老师来了，快把刀放下。”她妈妈站在浴室门口，声泪俱下。
浅棠跑过去，看见林羽光蜷缩在浴室的角落，瀑布式的乌发乱糟糟地垂着，一张娇美的巴掌脸隐在其中，双眸空洞，有种慑人的疯狂。
右手握着的美术刀刀刃有血滴下，和着地板上的水渍，洇成了一片触目的红，左手手腕处鲜血淋漓，看不清有几道伤口。
“羽光，”浅棠不敢贸然走近，站在门口轻声安抚，“告诉老师，发生什么了？”
她肩头的孔雀，尾羽炸立，每一片眼状斑纹都因剧烈的抖动而模糊成炫目的光斑，像无数燃烧的小太阳在狂乱闪烁。
“他们都嘲笑我，说我只有脸能看……”
浅棠猛然记起，这次月考，林羽光又是倒数第一。
“羽光，成绩不是最重要的……”她小心翼翼地劝慰着。
“哈！不重要？连你都要骗我。浅棠老师，知道为什么我会崇拜你吗？因为你既漂亮又聪明。”她哽咽着，摇了摇头，“你永远都无法体会，被很多人当面喊“笨蛋美人”，是种怎样的悲哀。”
“可是学习不好，是我的错吗？”她的声音陡然升高，秀丽的双目中有泪水涌出，用左手一擦，血渍沾满脸颊，溢出一种难言的可怖。
“羽光——”他们同时惊叫出声。
她凄厉一笑，眼神变得凛然：“是不是，只有我死掉，才能封住那些人的嘴！”说着，就毅然挥起了刀。
她肩头的孔雀，脖颈绷成了僵硬的弧线，尖锐的喙部不断开合，发出嘶哑刺耳的鸣叫，每一根羽毛都散发出即将爆发的狠戾。
浅棠顾不上其他，身上的赤狐立即毛发炸开，散发出柔和的热量，如同毛毯般把暴怒的孔雀团团包裹。
心脏登时传来一阵剧痛。她身形一趔趄，被守候在身旁的杜守谦一把扶住。
她要上前，杜守谦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浑然未觉，几步奔到林羽光身边，蹲下身，用左手上的狐戒轻触林羽光的眉心。
心脏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她抚着胸口，皱着眉头，紧咬下唇。
狐戒微微发烫，赤狐眸中释放出柔和的红光，光晕如涟漪般安抚着还在躁动的孔雀。
它炸立的尾羽终于慢慢垂了下去，喙部不再张张合合，急促的喘息渐趋平稳。
林羽光手中的刀“当啷”一声，跌落在地。
几乎同时，浅棠也软软地瘫倒下去。
杜守谦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她。见她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浅棠老师怎么啦？”光羽爸爸边扶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女儿，边惊诧地问，“不要急。我刚才已经拨打了120，可以把她们一起送到医院。”
“我没事，回家喝点安神汤就行。”浅棠挣扎着，俯身去看林羽光的手腕，三道长长短短的伤口，幸好不深。
“羽光没有大碍，在医院修养几天就会康复。”她在杜守谦的搀扶下，起身告辞，忽然又想到什么，回转头说道，“对了，假条我帮她写，就说病了。对外，你们也这样说。”
林羽光实在是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太感谢您了。”林光羽的父母感激地站起身。
车上，浅棠皱眉忍着心脏的剧痛，暗自懊悔，没有随身携带安神汤。
杜守谦紧握着她的手，双唇抿紧，一言不发。
到家后，杨载默不在，浅棠喝了一大碗汤药，疼痛慢慢缓解。
杜守谦扶她到床上躺下。
浅棠看着他满脸的担忧，不由绽开苍白的唇，轻笑了下：“阿谦，没事的。我爸熬制的安神汤可是灵丹妙药，我很快就会生龙活虎了。”
杜守谦默默站起身，走到窗边，无意识地凝视着窗边的狐尾铃铛。
浅棠看见他肩头的牧羊犬展露出从未有过的不安，垂着脑袋不停地走来踱去。
室内，难耐的安静。
半晌，杜守谦背对着她，突然开口了：“棠棠，以后不要再使用那种神秘的力量了吧。”他的声音有股说不出的苦涩。
浅棠身子一僵。
狐尾铃铛，随风而动，清冷的脆响像是心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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