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被阴云遮挡,浅棠的思绪被扯到那个让她永世难忘的夜晚。
饭桌上,小小的她看见妈妈苏明璃肩头的白狐俏皮地眨了眨眼,她不由咯咯地笑出声,伸手去摸它毛茸茸的耳朵,脆生生地说道:“妈妈,小狐狸真可爱。”
谁知,苏明璃勃然大怒,扬手就要打,被杨载默虎钳般的手一下子拦住了。
浅棠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
“你要干什么?”杨载默语气中压抑着满满的怒气。
“干什么?”苏明璃秀美的五官拧在一起,满是凄楚,“我走进你们杨家大门前,你妈就说我是狐狸精,现在,竟然教唆你女儿也这样说我。”
“没有……”杨载默刚想张嘴分辩,话没说完,就被苏明璃打断,“不要再骗我了。她那晚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杨载默的脸刷得一下变得苍白无血。
“载默,我知道你真心对我。我本想,婚后我好好和你过日子,你妈自然会明白。”苏明璃眼中有泪泛出。
“但是,浅棠都三岁了,你妈给过我几个笑脸?我一见她,就……就害怕。”忽然,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急急说道,“载默,我们搬出去住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明璃,孩子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呢?咱妈绝对不会这样教孩子的。”杨载默眼中有歉意,但是,对于苏明璃的提议,他没有半分的应和。
“我早该知道……”苏明璃含泪摇摇头,柔媚的细眸中滑过一层绝望。
浅棠心揪得紧紧的,身子缩成一团,她很想和妈妈道歉,但是,又生怕再说错话,只有把眼泪憋在眼眶里。
她在心底偷偷发誓,绝对不会再在人前提动物幻形了。
但是,她发的狠誓没有用,就在这一晚,妈妈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了一串白琉璃狐尾铃铛。
乳白色的琉璃在晨光下通透如雪,投射出淡淡的狐形光斑。
爸爸发了疯般地到处寻找,几天下来,眼圈乌黑,原本肌肉凸起的健硕身体竟添了老态。从此,话不多的他,更加沉默了。
浅棠躲在被窝里,无数次,边偷偷抹眼泪边恨自己,为什么要提狐狸……
想到这,她不由起身,从衣橱最深处掏出了一个小匣子。
打开,狐尾铃铛在里面安然躺着,一如当年,她含泪把它收起来时一样。
时过境迁,到了该面对的时候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它挂在窗口。
铃铛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像被掐住咽喉的狐鸣。
重新坐回桌前,她摩挲着指上的狐戒,她想知道姑妈和奶奶是否也因为这异能遭受过命运的捉弄。
红色幕布缓缓浮现,是年轻的姑妈,长发披肩,脖颈修长。她对面是一个帅气的男生,五官俊美,身上幻动着一匹矫健的斑马。
“异地恋已经五年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姑妈声音冷静,但是浅棠还是听出了其中的疲惫。
“当然想过。”男生立即接口,“但是,你要给我时间啊。”
姑妈一声冷笑:“五年时间还不够?”她眼睛细微一眯,缓缓说道,“我早该知道,斑马是劈开的白马,怎么可能成为值得托付的王子?”
男生挂在唇角的柔和瞬息凝住,几秒钟后,转变为暴怒:“杨知微,实话告诉你,我最讨厌你这种神神叨叨的样子。你不要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全世界就都要迁就你。”
姑妈攥紧拳头,指节发青。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
“是,当年是我追的你不假,但是,你也该知道,当时有很多女生喜欢我。”
“所以呢?”姑妈唇角浮起一丝讥诮。
男生气得青筋绽出,心一横,傲慢地说道:“所以,我们分手吧。领导的女儿一直在追求我,我原本还想拒绝。哼。为你,不值得。”他身上的斑马扬蹄鸣叫,狂暴乱奔。
……
浅棠眼睛一闭,她不忍再看下去。她没想到,洁傲的姑妈竟遭受过这样的屈辱。
狐戒一闪,又是一道红光。
是奶奶。还有爷爷。约莫四十岁的光景。
“今天,载默被人家那么欺负,你怎么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呢?”奶奶叉着腰,恨铁不成钢地吼着,“要不是我看见,指不定他会被人打。”
爷爷沉默地低着头。肩头的乌龟,缩头缩尾,只能窥见一个硬硬的壳。
奶奶见状,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名副其实的乌龟,窝囊废。”
浅棠看见,乌龟慢慢探出头,双眸中射出一道诡异的光。
一年后,爷爷抱着一个婴儿回到家,交到奶奶手中:“我的,你好好照看。”
奶奶肩头的老虎怔愣如柱。
“我是缩头乌龟?你看,有女人肯替我生孩子,你还觉得我是个窝囊废吗?”爷爷身上幻动的乌龟趾高气昂。
……
浅棠忽然记起,仿似听爸爸说过,他小的时候,爷爷曾经抱回来一个婴孩,但是,太小了,无论奶奶如何用心照料,孩子还是死了。
原来,这个婴孩是奶奶气急下说出爷爷幻形的恶果。
浅棠思绪紊乱地合上日记,身子发冷。
“言行者殃,言行者殃……”她无意识地自语着,“原来我们都在为看见的‘真相’付出代价,沉默是枷锁,开口是深渊。”
我们守护的到底是世界的情感,还是用血缘编织的囚笼?
难不成守契者的情感注定不得善终?
眼前滑过杜守谦温和深情的双眸,她的心一紧。
奶奶临终时攥紧的床单,姑妈唇角触目的血痕,一一闪过,如果沉默会杀死她们,开口会害死自己——
或许该撕碎的不是诅咒,而是那个不敢反抗的自己。
夜风吹过,狐尾铃铛,叮叮作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