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金属探针贴上后颈时，少年猛地瑟缩了一下。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海草缠上脚踝的黏腻，他盯着诊疗室的白色天花板，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放松，只是常规的检查……。”推着一堆瓶子走过来的穿白大褂的人推了推眼镜，摆弄着少年身上的一堆线。
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数据流突然紊乱，像被投入石子的海面，“奇怪，你的基因序列……有一段异常活跃的水生生物片段。”他听到白大褂这么自言自语地说着。
少年的指甲掐进掌心。后背的贴片有点烫烫的感觉。
他想起燎星第一次沉入海面的夜晚，那个穿白裙的少女在海风中像被撕碎的云。她站在教会的石门前，手腕上的青紫色血管已经爬到了锁骨，却笑着把白色海螺塞进他手里：“拿着，它会带你逃出去。”
是的，他逃出去了，但是她没有，他们都没有。
回忆再度被拉长，少年看见一只紫色生物从海中爬出，它的触肢闪耀着永不熄灭的幽蓝……又看见它们撕开衣服，露出的布满全身的獠牙……还有那个领头的少年，叫喊着冲向无边的漆黑时，逐渐模糊在夜色中的影子。
探针移到手腕时，他终于忍不住发抖起来。浑身都好冷。
那里有道浅浅的划痕，是他背着那个总是很胆小的男孩被怪物追赶时，磕在礁石缝留下的。那个男孩最后是笑着的——或许是因为他先一步踏上了逃生舱，或许是因为他终于能彻底离开这片诡妄的小镇了。
“检测到强烈的情绪波动。”白大褂的声音隔着层水雾，“需要注射镇静剂吗？”
他没有听见人们的答复，只是将目光呆呆地落在诊疗室的舷窗上。外面是深不见底的夜空，星星像撒在黑布上的盐粒，和在镇子里看到的夜空很像，又完全不像。海岛上的星星会被海草缠住，会掉进教会的血水里，会随着爆炸声一起熄灭。
而这里的星星，永远亮着，亮得让人想哭。像那个被他抛下的少女闪闪的眼睛。
他摸了摸口袋，贝壳哨子还在。哨子内壁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是那个少女教他刻的。那时她的指尖还很暖，不像后来，冷得像海水，躺在那个同样冰冷的罐子里。
“准备记录口述历史。”白大褂递来录音笔，“放轻松，孩子。从你记得的第一个画面开始……和我们聊聊吧。”
他握紧哨子，深吸一口气。第一个画面？是那个少女从海浪里走出来的样子，像老人说的“海神送来的孩子”。那时她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整个海面的光。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故事，要从燎星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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