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七日,凤仪殿的冰魄铃再未响起。白子秋望着案头积灰的琉璃盏,指尖抚过边缘细微的裂痕——那是木婉清生辰夜两人相拥时不慎磕碰的痕迹。深夜辗转难眠,她总能听见远处传来零星的更鼓声,却再等不到熟悉的脚步声穿过长廊。
第八日清晨,内务府送来新制的宫服。白子秋展开月白色缎袍,忽然从袖中滑落半片干枯的红梅。花瓣边缘泛着褐色,正是初雪那日她别在木婉清衣襟上的那朵。记忆如潮水涌来,她攥着花瓣踉跄跌坐在地,惊得铜镜轰然倒地。碎裂的镜面里,映出无数个泪眼朦胧的自己。
与此同时,凤仪殿内,木婉清正对着案头未拆封的信笺出神。白子秋每日派人送来的请安帖整齐摞在角落,最上方那张墨迹未干,隐约可见泪痕晕染的字迹。女官捧着汤药欲言又止:“娘娘,皇贵妃昨日在御花园...”话未说完,便被木婉清挥袖打断。
当暮色再度笼罩宫墙时,木婉清鬼使神差地走向御花园。残荷在风中摇曳,恍惚间竟与那日白子秋撑着油纸伞等她的模样重叠。忽有细雨飘落,她下意识伸手遮挡,却发现头顶已多了一方素色罗伞。
白子秋浑身湿透,发丝贴在苍白的脸上,手中伞却固执地倾向她这边:“娘娘可知,这七日...”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话语。木婉清望着她染血的帕子,突然想起太后颈间的疤痕,所有的克制瞬间崩塌。
“为何这般不爱惜自己!”她猛地将人拽入怀中,颤抖的手抚过对方滚烫的额头,“若你有个万一,我...”察觉到失言,木婉清慌忙住口,却被白子秋虚弱的笑声惊住。
“原来娘娘也会害怕。”白子秋伸手勾住她的脖颈,滚烫的呼吸拂过耳畔,“那日在慈宁宫,太后究竟说了什么?”见木婉清浑身僵硬,她将脸埋进对方肩窝,“若注定是错,就让臣妾一个人错到底。”
雨越下越大,冰魄铃在狂风中发出悲鸣。木婉清望着怀中倔强的人,终于卸下所有防备,将颤抖的唇轻轻印在对方额间:“傻子,这次...换我陪你一起错。”
雨帘如幕的御花园外,雕花木窗半掩。太后拄着鎏金手杖立在檐下,望着廊下相拥的两人,浑浊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光。佛珠在掌心转了又转,最终化作一声悠长叹息,惊起廊下栖息的白鸽。
"终究还是重蹈覆辙了..."苍老的声音裹着细雨,带着三十年前未散的寒意。她想起那个芍药盛放的春日,也曾这般与心爱之人共撑油纸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淡红疤痕,当年鸩酒灼烧的剧痛仿佛还在喉头翻涌。
木婉清骤然抬头,怀中的白子秋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三人隔水相望,雨丝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太后缓缓摇头,银红掐金丝的披风在风中扬起,转身时珠翠相撞的声响混着雨声,幽幽传来:"哀家能护你们一时...护不了一世。"
檐角铜铃在风中摇晃,溅起的雨珠打湿了太后发间的东珠。她佝偻的背影融入暮色,只留下最后一句飘散在雨幕里:"莫要等失去了,才知后悔..."话音消散时,木婉清抱紧怀中的人,而白子秋则将脸更深地埋进她肩头,两人皆知,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从此只能相互依偎着走下去。
雨幕渐歇,暮色将云层染成暗紫色。木婉清牵着白子秋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掌心里因攥紧伞柄留下的红痕。"回殿吧,仔细着凉。"她的声音还带着方才的哽咽,却下意识将人往披风里拢得更紧。
白子秋忽然顿住脚步,仰头望着天边破碎的晚霞:"娘娘,太后的话..."话音未落,便被木婉清用指尖封住嘴唇。皇后俯身时,发间龙脑香混着雨水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她走过的路,不代表我们也要重走。"
当夜,凤仪殿的烛火彻夜未熄。白子秋倚在木婉清膝头,看着她执起狼毫,在奏折上写下"梅园动工"四字。墨迹未干,殿外忽然传来细碎脚步声。女官神色慌张地递上密报,白子秋瞥见"前朝势力"四字,心口猛地一紧。
"无妨。"木婉清将密报投入烛火,火苗瞬间窜起,将那些暗戳戳的算计烧成灰烬。她俯身吻去白子秋眉间的忧虑,"你只管安心等梅花开,其余的..."鎏金护甲轻轻划过对方泛红的脸颊,"有本宫在。"
子时三刻,慈宁宫的檀香愈发浓郁。太后望着手中泛黄的绢帕——那上面并蒂莲的绣线已褪色,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针脚与情意。老嬷嬷捧着汤药轻声道:"主子,该歇了。"她摇头将绢帕塞进锦盒,忽然吩咐:"明日去凤仪殿传哀家口谕...梅园的梅树种好后,让她们来陪哀家喝盏茶。"
窗外,初升的明月照亮宫墙下新移种的梅树。白子秋枕在木婉清臂弯里,听着她均匀的心跳声,轻声呢喃:"原来有些路,两个人走,真的没那么可怕。"皇后收紧怀抱,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冰魄铃在夜风里叮咚作响,像是在为这来之不易的安宁而歌。
梅园落成那日,白雪初覆枝桠。太后由宫娥搀扶着,缓步踏入这片暗香浮动的天地。木婉清与白子秋并肩而立,龙纹披风与月华锦袍在雪色中交织成画。老太后望着枝头初绽的红梅,枯槁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锦盒,三十年前的霜雪与今日的暖阳,在这一刻悄然重叠。
"过来。"太后忽而开口,声音不再似往日威严。白子秋下意识往木婉清身后缩了缩,却被皇后轻轻推上前。老太后浑浊的目光扫过她鬓边的红梅簪,忽而轻笑,"倒比哀家年轻时更会挑颜色。"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起雪粒,白子秋的披帛被吹向半空。木婉清几乎本能地伸手去抓,却见太后抢先一步,枯瘦的手稳稳攥住飘带。三人指尖相触的刹那,木婉清感受到太后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佛珠留下的印记,也是无数个孤寂长夜的见证。
"当年..."太后将披帛仔细系好,声音突然变得极轻,"她也为哀家系过这样的结。"白子秋与木婉清对视一眼,只见老太后望着梅林深处,眼中泛起罕见的温柔,"可惜那时,我们都不懂,有些结一旦系上,便要用一生去解。"
暮色渐浓时,太后从锦盒中取出那方褪色的绢帕,轻轻放在白子秋掌心。并蒂莲的金线在雪光下微微发亮,"好好守着彼此。"她转向木婉清,布满皱纹的手抚上皇后的脸颊,"哀家老了,这后宫的风...往后就靠你们去挡了。"
回宫路上,白子秋将冰凉的手塞进木婉清袖中,"原来太后她..."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吻封住。木婉清的唇带着龙脑香的温热,在她耳畔低语:"别想太多。"她握紧那方承载着两代人遗憾与期许的绢帕,"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当夜,凤仪殿的冰魄铃裹着梅香轻响。白子秋枕在木婉清胸前,听着她念出明日早朝要推行的新政。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并蒂莲绢帕上,将那些未说完的情话,都酿成了比雪更洁白、比梅更芬芳的永恒。
春意料峭的清晨,白子秋在冰魄铃的清响中醒来,身侧的床榻已没了温度。她攥着锦被坐起,却见案头压着木婉清的鎏金护甲,旁边搁着温热的醒酒汤——昨夜皇后为推行新政,在乾清宫与朝臣周旋至子时。
宫门外突然传来骚动,白子秋披衣赶去,正撞见德妃的贴身宫女被侍卫拖走。那宫女发间歪斜的银簪,与梅园落成那日在太后轿辇旁闪过的银光如出一辙。"娘娘,有人往太后药里掺了..."女官话音未落,白子秋已提起裙摆往慈宁宫狂奔。
慈宁宫的檀香混着药味刺鼻,太后倚在榻上,苍白的手指紧攥着染血的帕子。见白子秋冲进来,老太后却笑了,浑浊的眼中泛起微光:"来得好...哀家有样东西,要你亲手交给婉清。"她颤巍巍摸出贴身收藏的翡翠镯子,镯身上并蒂莲的雕纹与白子秋绣的如出一辙。
此时木婉清匆匆而至,发间的东珠随着喘息轻晃。她扑到榻前时,太后已将镯子套在白子秋腕上:"一个管前朝,一个守后宫..."老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弱,"你们...要替哀家..."话未说完,佛珠散落一地,在晨光中滚出细碎的光。
送葬那日,漫天柳絮如白幡。白子秋扶着木婉清的手臂,看着皇后将那方褪色的绢帕放入太后棺椁。回宫路上,木婉清突然停在梅树下,指尖抚过枝头新抽的嫩芽:"母后临终前说,她最后悔的,是从未对那人说过一句真心话。"
暮色四合时,凤仪殿的冰魄铃又起。白子秋为木婉清卸下沉重的凤冠,却被她一把拉入怀中。"秋儿,"皇后的声音带着鼻音,"往后无论发生何事,我们都不要学她们。"月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绣出比并蒂莲更缠绵的纹样。
木婉清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暗卫单膝跪地,呈上一封密函,神色凝重:“娘娘,边疆急报,敌国大军压境,陛下欲派您兄长挂帅出征。”白子秋感觉到怀中的人骤然紧绷,木婉清的兄长手握重兵,在朝中本就树大招风,此番出征,成败难料,更可能成为政敌的把柄。
“备轿,本宫即刻去见陛下。”木婉清迅速起身,白子秋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且慢。此时贸然前去,反而会让陛下起疑。”她展开密函细细查看,烛火映得她眉眼冷峻,“敌国此次来势汹汹,怕是早有谋划,其中或许藏着朝中势力勾结的线索。”
深夜,凤仪殿的灯盏次第熄灭,唯有密室中透出微弱的光。白子秋握着朱砂笔,在舆图上标记可疑之处,木婉清则俯身查看暗卫送来的密报,鎏金护甲划过纸面沙沙作响。“你看这里,”白子秋指着舆图上的关隘,“此处粮草补给路线,与三日前工部呈递的折子记载不符。”
木婉清瞳孔微缩,突然想起御前议事时,某位大臣言辞间对兄长的刻意推崇。“是吏部尚书!”两人异口同声道。白子秋望向木婉清,目光坚定:“此人与德妃母家向来来往密切,定是想借此次战事,扳倒你兄长,进而动摇你的地位。”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木婉清猛地将密报拍在案上,眼中燃起怒火:“他们以为这般算计,就能得逞?”白子秋却轻轻按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木婉清稍稍冷静。“硬碰硬只会让陛下猜忌,”白子秋凑近她耳畔,声音带着蛊惑,“不如将计就计...”
雨声渐歇时,两人终于拟定好对策。木婉清望着白子秋被烛火映红的脸庞,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若此次能化解危机,待战事平息,我们便...”话未说完,白子秋已覆上她的唇,带着墨香的吻里,藏着比誓言更坚定的承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