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鼠狼与魏清
我是一只黄鼠狼。
据收养我的老道士所说,我是一只颇有天赋的精怪,注定要在修仙路上走的很远成就一番大事业,带领妖族走上巅峰。
老头说这话的时候我正跟活鸡作斗争,那是一只相当肥美的母鸡,战斗力十足,啄的我脑袋生疼,说实话,我当年尚且是一个颇为天真的黄鼠狼崽子,对修仙这种事情并不热忱,也不明白老头为啥要收养我,但是被夸赞总是教妖心情好的,更何况他还喂着我。
据他回忆,我娘生我的时候刚好在某个山头上渡雷劫,她已经讨封成功,修炼千年,只要熬过这最后一关累劫,就能成为一只有品阶的妖怪,连带她肚子里的我也能一娘得道黄皮子升天,一跃化形成人。
可她忘了精怪飞升哪有那么容易。
老天爷向来是偏爱人族,对他们精怪苛刻的很,恨不得给每个开了灵智的小妖设他个百八十难不拐弯,渡劫难度堪比三趟西天取经,更别提除了天灾还有**,除了**还有妖劫……
唉,说多了都是泪。
总之他娘那个劫没过去,三千道雷下来给她劈了个外焦里碳,老道士那天正好在不远处偷鸡摸狗,听着响了就过来瞧了瞧,眼瞅着他娘死透气了,顺带就把他剖出来了。
小黄鼠狼崽子偏生一身白毛,老道士还以为是貂家的孩子,正想拾打拾打把小崽子给放回去,被偷鸡的那户人家跟着脚印子找过来了,老头琢磨再三,还是给白毛崽子带回道观里。
精怪受劫凡人是看不到的,农户自然以为是这只黄鼠狼偷了他家鸡,狠狠呸了几口,拣回他娘烧焦的尸体丢在村口吓唬黄鼠粮,老头自认我娘是受了他的灾祸才落得个曝尸的下场,因果因果,为了还这个因果,他就收养了我。
于是他事后验了再验,证明我确实是一只黄鼠狼崽子,也就有一口没一口的喂着我,不说吃饱穿暖,倒也没饿着冻着。
世人说黄鼠粮狡猾奸诈,智多近妖,我看纯粹放屁。
不然为什么老头手下一众黄皮子都觉得我,这个他们嘴里有天赋的黄鼠狼修了近十年,还是连话都不会说。
哦,忘了说了,这个老道士也不是啥好东西,身为人修却养了一帮子精怪,整日里徒子徒孙的叫着,自称众生道正统弟子,应当一视同仁地对待世间生灵,然而住的道观还不如野神的破庙,偷鸡摸狗的事儿一样没少干。
“那是因为你娘那道雷给你劈的智力有点问题,此事无关天赋,你看你能思考这个问题,二胖就不行。”
老头摩挲着他花白打结地胡子如此安慰我,彼时我正因为跟隔壁那只胖黄鼠狼抢鸡翅打成一团,他撅屁股对我放了个惨绝人寰超级无敌臭的屁,以至于我没听清老头下半句话说的是啥。
言归正传,老头自己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脑子不知出了什劳子问题非要收养我,我俩一老一弱,像他的徒子徒孙一样去村子里偷是不可能了,再说老家伙在这一块的名声臭的不能再臭了。
那我们靠什么吃饭呢?
没错,还是靠骗。
老家伙躲在野庙的神像后面装神弄鬼,骗过往的路人上贡。
骗也讲究策略,不蒙老弱,不坑病残,只诈那奸恶之辈些许黄白,偶尔也有人供上瓜果糕饼。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将来要修炼成大仙的,不可造孽。
我问他,你不是那什劳子众生道弟子吗?修道的人修成他这样能看到大妖雷劫的,还不能称之为大仙?
我不是,你以后才是。
我挠挠头,没想到他还有说话中听的时候,夸的我有几分羞赫。
老头说这话的时候很惆怅,惆怅地烤完了一整只鸡,就剩给我一地鸡毛。
恨的我牙痒痒,老东西,迟早有一天把你吃了。
啥?狼心狗肺?不知感恩?
呵呵呵……
跟妖怪谈什么礼义廉耻。
我们俩就这样风餐露宿从南游历到北,美其名曰给我攒阅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北瀛不毛之地攒阅历,也不理解越往北走野庙越多的现象。
但是老头说的没错,自打我们离开黄鼠粮群居的老林子,我确实强壮了许多,等到了北瀛我也能说人话了。
不过我没告诉老头子。
我一黄鼠粮用人语说话,想想就奇怪,反正他也能听懂我嗷嗷叫。
我最近老想甩掉老头子。
大概是春天来了,在某天我把脸埋进雪里躲着老头催我修炼时,听着他一直用人族的语言喊我,一股烦闷油然而生。
修修修,整天就知道修,我已经会说话了,现在还修!
当黄鼠狼有什么不好,非要成人成仙。
显然老头子不这样想,他急得很,总觉得我该会说话还没说,指不定是我娘那三千道天雷给我劈出了点毛病,于是急吼吼地当晚御风而行,豆大的冰雹狠狠砸在我脸上,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时,他已经瞄准发射,给我扔进了一个山旮旯里的树杈子上。
死老头,我一定要杀了你!!!
有飞天的本领还拖着我走十余年!该死!
我愤慨,我嚎叫,但我只是一只能说人话的白毛黄鼠狼而已,现在连从树上下来都成问题,总不能让我一屁给自己崩下来吧。
等我在树上风吹日晒雨淋了几天,眼看就要嗝屁的时候,魏清打从树下过。
现在想想,我和他的孽缘大概就从他一抬头开始。
明明是如此坚固的树杈子,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猛的断裂,我简直毫不出所料的掉下来砸中了他的脑袋。
也不知他的头骨是什么造的,我直接磕晕了过去,他倒是好好的,还把我收进书箱里带回了家。
可恶的人类,跟老头子一样可恶。
我从未升腾起如此强烈的心愿,立志等我修成的那一天不止要啃死老头,还要活剥了这个人类。
魏清,小瞎子一个。
初见他就是这幅光景,他虽然瞎了眼睛,手脚确是麻利的,磨刀霍霍就向我而来。
而我被五花大绑,眼看就要被开膛破肚扒皮抽筋,成为这臭小子盘中餐,不由发出哀鸣。
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俩的!
刀锋碰掉我一撮毛,我开始发誓要是他不杀我,我会当牛做马地帮他一辈子。
心念过强,誓言结成。
可惜我被眼泪糊了眼,他是个瞎子,我俩啥也不知道。
“且慢!”
谢天谢地!老头也不算良心全无。
魏清住的地方实在磕颤,门板要掉不掉的挂在框上,进了房子就能看见这个家所有的财产——一张床,一口锅,一把椅子。
没了。
我就被绑在椅子上,炉子上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门口闯进一老头,须眉皆白,衣衫褴褛,邋里邋遢,眉眼间透着猥琐。
“且慢!少年,为何对生灵痛下杀手!”
小瞎子捏住我的后脖颈,把我提拉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刚才我若是上下呲溜而非左右挣扎,早就溜之大吉了。
魏清言简意赅:“你的?”
是!快说是!
老头:“非也。”
答错了,吾命休矣!
魏清:“你要买它?”
老头摇头,道:“不要。”
“那就少管闲事。”
老头大抵是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时间也不做其他反应,眼睁睁看着我被重新绑上。
魏清的刀又架上来了。
吾命休矣!
“我出三金,刀下留情!”
魏清把刀撂下了。
然后更果断地抬起来稳稳搁在我脖颈上。
“五金,不然我现在就宰了这畜牲下锅。”
老头犹豫了,踌躇了。
魏清下手了。
“住手!我掏,我掏还不行吗!”
然后捶胸顿足道:“老朽我亏大了啊!小畜牲,哪里值五金啊!!!”
臭老头,死瞎子,等我化形了整不死你俩。
过程曲折了点,总之二人达成了交易,我被松开了,魏清守在门口等那疯老头跟我说话。
真不知道跟一只畜牲有什么好说,他想。
真不知道这小瞎子能看见什么,我想。
老头往我头上拍三下,意味深长的说:“如今你的道不在我,我厚着脸皮做了你一程师傅,缘不尽于此。”
我歪头,试图蒙混过关。
“罢了,不愿说话就算了,我将你托付与他,去吧,此生誓言已成,老头我就帮你到这里了。”
说罢掰开我的嘴喂了颗药丸子,我一时没消化好他口中说的“他”是谁,也就囫囵吞入肚腹。
反正吃了也没事,省的老头唠唠叨叨。
然后我就睡着了……
臭老头果然没安好心!
再醒过来一切都变了,我活动着手指,眼珠子上下左右地望,一天之前,它还被称之为“爪子”,怎的一觉醒来就变天了呢?
我艰难的从木板床上爬下来,刚成人还不太能控制好双腿,一个左脚绊右脚摔的仰躺在地上,初春的风从漏缝处灌进来,吹的我凉凉的,心凉凉的。
嘎吱——
魏清提着一桶水进来了,他晃晃悠悠的地走到水缸处,把水倒进去。
“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一个打挺,手脚并用爬到桌子边,我们精怪也是要吃饭的。定睛一看,一碗薄粥,一个野菜团子,确实是“一点”东西。好在跟老头风餐露宿久了,我也不是挑剔的精怪。魏清站在门口等我把东西啃完,才不紧不慢的收拾起来。
我一抹嘴巴,“唉,小瞎子,你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吗?”
“你是精怪。”
“那你……”
“是我的精怪。”
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他的精怪,难道这个人就不怕我吃了他!于是我作势要扑上去吓唬一下他,没想到他一抬手,我就又变回了黄鼠狼,刚巧被接个满怀,撞的我眼冒金星。
什么情况?
魏清像是读懂了我的疑惑,他将我举起齐平至眉间,正对着我的俩大眼珠子。
“你立了天道誓,我不杀你,你要护我一生,我生你生,我死你死。”
他唇间勾起一抹极其阴险的笑,把我刚吓得开智的脑袋吓得神志不清了。
“我知道你懂,毕竟是开了智的妖物,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魏霖。”
我两眼一翻就要厥过去,娘哎,当初天雷就该劈死我的!
魏清的眼睛并非娘胎里带的疾病,他如今不过十岁,父母在一次疫病中双双归西,留他一个命硬的,虽然扛过来了,也落得个眼疾,看东西模模糊糊不真切。
这年头饥荒严重,流疫横生,村子里的人连自家娃娃都喂不饱,更别提多他一张嘴,没在收成不好时把魏清抓起来炖了都算他们格外有良心,成天绕着他家门走,就怕被打秋风了。
于是乎魏清就靠着挖野菜,吃余粮有惊无险的熬了两个年头,饿的面黄肌瘦,瘦的小鸡仔一般,更别提治眼睛了。
我不停抚摸肚皮,试图缓解饥饿感,粗布在薄薄的皮肤上留下红痕。之前跟着老头就整日吃不饱,没想到他把我卖了还卖给一个穷鬼,真乃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眨巴着眼,想要尽快踹了这瞎子好过我的快活日子,于是引诱他,“小瞎子,跟你说抓小爷没用,你们人间对我们精怪有限制,我一不能给你变金银财宝,二不能帮你改天换命,就连你这眼珠子,唉,你这眼珠子我能治,先给我看看。”
我作势要去摸他的眼,魏清偏过头去,干枯的发丝缠在我指尖,他似是被扯痛了,微微蹙眉。激起了我恶劣的心思,这个瞎子以后跟我同命相连,甚至因为什劳子天道誓还隐隐压我一头,这不得叫他吃些苦头,认清大小王。
这样想着,我也这样做了,五指收紧攥住他的头发,我都等不及要看他求饶的模样了,可是事情发展的跟我料想的不一样,魏清没有求饶,他安静地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我竟一时挣不开。
“阿弟不必费心,起来收拾一下,今日晌午用过餐,我们进城。”
这一愣,我错失了立威的良机,应下小弟这个身份,开启了我低头的二十年。
说是收拾,其实魏清家徒四壁,能带的只有老头给他的五金,还有两件冬衣,他倒是对我这个名义上的弟弟不错,两件冬衣都套在我身上,布鞋底下均匀的塞了两块金,硌得我生疼,走路一扭一扭,活像个瘸子。
我很是怨怼,这瞎子绝对是存心报复!
“唉,瞎子,我们要去镇上治你的眼睛吗?你费这功夫,让我给你治了不就好了。”
魏清提着个铲子在院子里挖坑,我第一次做人,虽不情愿,但还是好奇自个成了什么样子,毕竟本怪当妖的时候品相那叫个好,就算跟着老头饥一顿饱一顿也不耽误我长得油光水滑。
“瞎子,你家没有铜镜吗?”
魏清:“我是个瞎子,要那种东西作甚?”
有道理,我在破房子里转转悠悠,终于在那个盛了水的木桶里看见自己。
细长眉,上挑眼,鼻尖微翘,唇角含笑,没浪费自己精心养出的好皮子,肌肤白瓷一般细腻光滑,骨肉匀亭,一副不知人间的山君样,若是穿的再像样一点,说不定真的能混个野神当当。
我十分臭美地端详着一颗缀在眉尾的胭脂痣,当精怪时它是被雷劈出来的一块伤疤,化形后居然如此应景!哈哈,不愧是我,未来的山君!不,不只是山君,我要飞升成更大的神仙。
“你把墙角的坛子拿过来。”
该死,小瞎子毁我美梦!
坛子咕咕噜噜滚到魏清脚旁边,我负气趴在他背上,看魏清从坑里捞出一个布包,撞击坛壁清脆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悄咪漏出一双眼,魏清压根没想防着我,于是叫我望见白花花的骨头。
依旧是没有大纲的一本,梦到哪句写哪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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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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