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延后的悲伤一瞬间爆发出来,艾柯尔的眼泪倏地涌出,像失控的水流扑簌而下。
洛基表情一僵,直起身子,像面对什么不知如何应对的灾难。
“喂——”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
艾柯尔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让泪水一颗颗混着雨滴落下,仿佛不分彼此。
“你、额,我——”洛基鲜有地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吐字一卡一顿,像个坏掉的机器人,“你憋回去,我看着难受。”
艾柯尔反而哭得更猛了,不止眼泪如注,还开始抽噎、哽咽,放声大哭。
“不是,你别——”洛基的双手在空中滑稽地舞来舞去,想要模仿某种安慰的动作,却又不知如何下手。
下一秒,艾柯尔忽然一头撞进他的怀里,额头抵住他坚硬的锁骨,像是要把整个人都埋进去,逃避所有感知。
洛基瞬间屏住了呼吸,肌肉绷得紧紧的。
“好硬,好凉,呜——”
她的语调都哭扁了,像湿透的纸团黏在心口。洛基只好默默放松身体,低下头,任她紧贴在自己胸前。
“凉我也没办法。”
他尽力维持着姿势,好让自己不因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而导致的身体僵硬显得姿态滑稽。这是他的极限了,他盯着那颗**的脑袋,想象着她在接触自己多一寸的情景,嫌弃地摇着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袋。
“你起来。”
他尽量维持着语气的缓和,避免艾柯尔进一步的崩溃,同时将手指小心翼翼地垫在她的下巴上,轻轻向上抬。
“不要!”
艾柯尔猛地将头沉下去,直接将整张脸都埋进洛基的颈窝,双手甚至猖狂地抓住他腰侧的衣角。
洛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口气顶在他的胸口,出也出不去,只能尖锐地向上刺,刺得他的大脑嗡嗡作响。
“唉......”
洛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脑海里的不适与混乱一并吐出去。那个制造麻烦的罪魁祸首此刻正毫不客气地把眼泪鼻涕往自己身上擦,还源源不断地向自己输入着负面情绪。
他终于不得不走到安慰人那一步——像是下定某种艰难的决心,洛基把在半空中游移了许久的手草草落下,在艾柯尔的发顶胡乱地拍了一下,姿势像是在驱赶一只落水的小狗。
“咳——你要哭多久,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回应洛基的是一声更猛烈的嚎啕。
“天哪,你的眼泪是流不干的吗?别告诉我你上辈子是只水母。”
洛基忍不住开始在她的记忆中疯狂搜索应对这种情形的方法。
——绝对不要!洛基试探性地设想了一下拥抱的场景,浑身泛起一阵恶寒,顿时一震,像是被雷劈了一下。
可艾柯尔的耐力远超他的预期,哭了五分钟竟毫无衰减的迹象。洛基无奈地撑起一层幻境,隔绝路人诧异的视线,也挡住了倾盆大雨。
他托起腮,以无比别扭的姿势等艾柯尔停下哭泣,连一双向来灵光不断的绿眼睛都在等待中失去了光彩。
说实话,他懂这种感觉。他理解那种“明明可以亲手杀了仇人却必须忍住”的愤怒——虽然他自己肯定不会忍。但他能共情的,是那一块关于家人的柔软,那些总是在最难的时候,最先崩塌的情绪防线。
她本来装得很好,装得坚强,装得重新振作,却被自己轻率的触碰彻底击溃了。
既然选择了在她最脆弱的时刻出现,那他就得接住她的全部情绪,洛基想,谁让自己是个好心的神呢。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他认命地低下头去,把艾柯尔拢到怀里,像给小猫顺毛似的一下一下抚拍她的背,全程的动作僵硬又滑稽,别扭得让人联想起托尼那只老是撞墙的机械臂。
好在这个方法立竿见影。虽然抽泣仍然断断续续,但艾柯尔的哭声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洛基只觉得自己的手都要拍麻了,她才终于完全稳定下呼吸。
“你简直是我见过最难哄好的生物。”他低声抱怨,语气里满是身心俱疲的感慨。
“你哄过的生物有超过个位数吗……”艾柯尔抽着鼻子抬起头,嘴巴一扁,眼泪眼看又要卷土重来。
“你是唯一一个!”洛基病急乱投医地脱口而出,“……在我五百岁以后。”
艾柯尔瞪大眼睛看着他,像是被吓愣了,又像是在认真分辨他话语里的真假。
良久,她挪开视线,低低地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洛基,我想回家了。”
这句话让洛基的动作一滞。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像拢住了所有情绪的薄羽,顿时感到一阵同源的酸楚。
他最终叹了口气,轻声应道:“嗯。”
…………
艾柯尔又开始编起了绳结,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成为了她排解压力的方法,似乎只要双手忙碌起来,心里的压力就能减轻一点点。
洛基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劝阻,只是日日向她炫耀自己编排的歌剧。
“终于不难过了?”洛基哼哼一笑,“我的歌剧很快就完成了,届时让你免费欣赏,保准心情更好。”
“倒也不是不伤心了,人不能总沉湎在悲伤里,再难过,再难以习惯,我也总是要继续生活的。”如果有人能看见艾柯尔自言自语的模样,一定会以为她思念成疾,精神失常了。
“恭喜你,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你们那个精神领袖国旗人了。”洛基啧了一声,靠在软垫上,一边懒洋洋欣赏着台上的歌剧,一边在心底回应。
“你大费周章找我聊天,就是为了问我还伤不伤心吗?”艾柯尔故意拉长语调,模仿洛基的语气,做作地开起玩笑,“我倒是希望我不在地球的这两周里,米德加德没被你的眼泪淹没~”
“需要我提醒你,那天你花了多长时间才把眼泪收回去吗?”洛基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回怼。
艾柯尔脑中立刻浮现那天的场景,不服气地反驳:“明明你一抱我我就停了!”
“……”
“……”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洛基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尴尬地咳了两声,艾柯尔同样是万分后悔,恨不得把自己这张争强好胜的嘴巴缝起来。
拥抱的体会错位地抵达心底,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那种特别的温度、心跳的节奏,停留在记忆的最深处,竟让她产生了一种短暂而微妙的悸动。艾柯尔无声地呐喊着,怎么这种令人尴尬的事情她会记得这么清楚。
“我……头晕,先不跟你聊了。”
她慌乱地站起身,夺门而出,冲进洗手间,拼命地往脸上泼了两捧冷水。
“……”被突然推开的彼得一脸懵地盯着她,“艾柯尔,你在卧室里锻炼了吗?”
“啊?”艾柯尔抚了抚狂跳的心脏,对彼得没头没脑的疑问很是困惑。
彼得在脸颊两侧比划了一下:“你的脸红得跟刚跑完三千米一样,而且心跳声大得我都听得见。”
艾柯尔心情慌乱,甚至忽略了兄长能听见自己心跳这个不合理的现象。
“噢——我知道了!”彼得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偷偷跟喜欢的男生聊天?是谁啊?我认识吗?”
“我不是!我没有!”艾柯尔矢口否认,转身就跑,迎面撞上了梅。
“噢,我天——你怎么了,艾柯尔,怎么脸这么红?”
“她有喜欢的男孩了!”彼得像宣布重大新闻似的,大声嚷嚷。
“彼得·帕克!”艾柯尔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喊道,“我没有喜欢上任何人!梅你别听他乱说!”
她丢下这句话,气呼呼地冲回了房间。
“唉,思春期的少女啊……”梅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感慨。
“梅——!”房间里传来少女闷闷的气喊声。
艾柯尔双手翻来覆去地捂着脸颊和胸口,心脏咚咚地快要跳出胸腔,血液被泵上双颊,烫得仿佛能煎鸡蛋。
现在回忆起来,她和洛基的行为分明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更别提对于洛基来说她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做贼一般偷偷地从记忆里抽取每一个细节反复琢磨,而每想一次,心跳就会乱上几分,身体也像被电流击中般,有一阵阵酥麻感顺着脊背袭上大脑。这种无比反常的现象竟是诡异地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欣喜和羞涩。
这些闪电直直地劈在她的大脑里,一下子连通了那些本应被她忽略的瞬间——靠近时的心跳加速、对视时的慌张闪躲、接触时的皮肤发烫……彼得和梅姨的调侃开始在她脑子里打着转,挥之不去。
在长达足有十分钟的思想挣扎后,艾柯尔意识到了一个不太妙的事实——她好像,真的喜欢上洛基了。
这个认知实在是有点惊悚,艾柯尔花了一点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
她愣愣地躺在床上,一边怀疑人生,一边怀疑自己的眼光,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第一次见面就想杀了她,说话刺得像刀子,性格古怪阴晴不定,除了长得过分好看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优点的男人!
“我疯了。”她用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的,“我一定是疯了。”
她又突然一骨碌爬起身来,好整以暇地铺开一张稿纸,开始强迫自己理智分析。她要找出一个合理的原因,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洛基。
首先,她很有自信,自己并不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之人。所以,颜值——排除。
幽默感?她艰难地找到一个与他嘴里那些冷嘲热讽的话搭得上关系的形容词,并昧着良心地将它写进优点栏里。虽然他基本上没有一天不在吐槽她,但偶尔在不针对她的时候,那点阴阳怪气确实带着堪称高级的冷幽默
聪明倒是个毋庸置疑的优点。即便在世人口中它更常被称为“狡诈”,但任谁来都无法否认,这不过是对他智慧的一种带着偏见的贬损——因为他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但聪明人欺负笨蛋是一件很可气的事,艾柯尔笃信,就凭洛基天天用智商碾压自己的恶劣行径,她就不可能因为聪明而喜欢上他。
总不可能是仅自己可见的体贴吧。艾柯尔细数着一只手都能算得过来的“体贴”瞬间。共感使他们彼此共享情绪,而洛基总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变化,相应的,艾柯尔也能凭此判断出他有没有对自己让步。
这么掰着手指,艾柯尔才发现,洛基总能在第一时间敏锐地体察到自己的情绪,并在她濒临爆发的临界点悬崖勒马,不动声色地自甘在幼稚的情感博弈里落入下风。
或许在别人看来,他的言语永远尖刻无情,嘴里那些刻薄的嘲笑也并没有任何区别,但唯独艾柯尔能听懂那话语背后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那些微妙的语气变化、词句斟酌……她全都察觉得到。
这是他们独一无二的沟通方式——无法伪装,毫无保留。
洛基向来把真实视作软弱,可在艾柯尔面前他时时刻刻都在展露着弱点,即使那也许不是他的本愿。
那么明知道自己能体会到他的让步,他也选择偶尔放软态度,难道也是他被迫的吗?
艾柯尔不相信,她无比地清楚,洛基百分百是自愿在他们若即若离的关系天平中默默低她半分的。
这种隐晦到她不仔细研究都无法察觉的、克制又小心的体贴,被她一点一滴地收藏进心里,在漫长的时光中悄然发酵,直到在那场雨中被具象化成一个拥抱。于是这份不知道累计了多少个日夜的情绪如同放闸的洪水一泄而出,轰然淹没艾柯尔的内心世界,猖狂而汹涌。
她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这种种细微的关照,究竟是为了博取好感的算计,还是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认清的本能让步?
但很可惜——就算她现在冲到他面前,挖出他的心脏,原原本本地剖析一遍,她也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因为,就连洛基自己都没想明白,他到底该对艾柯尔抱着怎样的态度。又或者说,他这时常下意识后退半步的踟蹰与迟疑,到底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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