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在母妃被迫出家为道姑的情况下,她也学了些道家经典,知道夺舍这玄而又玄的事。更是偷摸看过一些流行的话本子,知道后悔重生,弥补遗憾这一文学创作的流派。
故此,常宁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逆转时光魂归幼年。
可现在一遇到事,常宁就觉自己太过贪婪了,魂归婴儿,简直就是对她的凌迟——亲眼看着父王犯蠢,却毫无阻拦的能力!
“乖,不哭不哭。”大皇子笑着音量提高了些,对门口方向喊道:“奶娘!”
常宁气得眼泪都控制不住往外流了。
原本正在思忖如何劝异想天开夫君打消“无事生非”念头的牛轸撞见这一幕,心骇然“噗通”一下。
她是牛家长房长女,不说看过初生两三天的婴儿,但也见过不少襁褓中的孩童。
不管是牛家的弟弟妹妹,还是世交家的弟弟妹妹们,襁褓中孩童水汪汪的眼睛唯有纯粹的哭。
就好像一张白纸,纯粹至极。
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常宁双眸却是簇着些情绪,一些三四岁孩童都不曾会有的绝望苦涩。
飞速对比着自己从小到大见过的婴儿,牛轸只觉浑身湿漉漉的,冷汗甚至都浸湿了厚重的衣物。但莫名的,她一听悲戚的呜咽声,又觉自己感同身受,跟着心如刀绞。
这样莫名的情绪,让她不得不拼劲全力维持住表面上的郑重。
甚至在害怕自己情绪流露出来,牛轸还回想了自己前半辈子十八年遇到最恐怖的事情——及笄之日,被敬重的祖父直接下达与大皇子成亲的通知,毫无周旋的余地,就这样忽然间被安排好了后半辈子的道路。
那一刻宛若一脚踩上了悬崖,惶惶然。
后来嫁给大皇子,也就渐渐习惯,甚至麻木了,过着一脚凌空,会跌入深渊的日子。
牛轸缓缓深呼吸一口气,盖紧了自己身上厚重的棉被。她慢慢侧眸,望着像抱着八爪鱼一样抱着襁褓,姿势不太娴熟的大皇子。
瞧着人抱孩子手法笨拙,偏生嘴上是信誓旦旦的得意:“这孩子亲我,瞧,还抬手要我抱抱呢。”
牛轸一时间都觉自己紧绷的弦能松一些。
大皇子虽然野心勃勃要当太子,但也没谋杀亲女的胆量,也没在北疆这边关重镇,在四叔守护的地方干些鬼神叨叨的事情。
暗中揣测着,牛轸和声,眼角余光带着担忧望着哭喊的闺女:“殿下,让奶娘下去,我自己喂。”
“什么?”大皇子惊怒:“这怎么能行?母后来信都千叮咛万嘱咐,你在北疆这破地方生产已是极其受委屈之事,怎么能让你亲自操心这些微末小事?”
“父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这些事上斤斤计较啊。”
“你自己身子养好要紧。”
“就算军户子弟,可军户子弟也有贫富差距吧?”大皇子说着,面色都肃杀了些:“按着嫡长子继承制,父皇不是父皇的话,他自己赚来的家产我能继承七成!”
常宁都觉自己能噗嗤笑出来了。
父王可真自信啊!
不对……不对,
常宁都觉自己被婴儿脑限制了思维,眼下她关注的重点应该是北疆!!!
她婴儿时期,怎么会在北疆?
没错过常宁眼眸情绪的变化,牛轸心中更为惊悚惶然,面上却是温温柔柔:“妾听殿下的,做月子这段时间还是让奶娘喂养。等出了月子后,我们一家三口去军营生活,便该以身作则。”
见自家妻子满眼都还没忘记身先士卒以身作则这些事,大皇子将啼哭的常宁交给跟随李嬷嬷入内的奶娘,示意两人下去照顾。
他带着怜惜,望着牛轸,压低了声:“你能赖就赖掉,何必真去那破败不堪,完全没法形容的黄泥石头屋?”
襁褓中的常宁竖着耳朵,想要倾听。可惜无奈声音越来越远,让她再也听不见。
对此,她只能乖顺张口叛逆吐奶表示自己吃饱后,哇哇的开始认人黏人计划。
奶娘对李嬷嬷低声诉说自己哄不好小殿下的缘由。
李嬷嬷抱着常宁,小声回应:“王家嫂子,您是姐儿嫡亲四叔安排的人,我自然也信你的揣测。可我奶大的姐儿,跟着来这边关受这苦楚。我听着殿下一句体恤,也想姐儿顺着就应承下来,如何能让小殿下入内打扰了他们夫妇?”
因入谱牒等等的旨意都还未从遥远的京城传达,他们这些做仆从的也就只能先呼喊一声小殿下。
对这话,被唤做王家嫂子的奶娘没法应承。
毕竟,在她眼里,他们北疆军上下都已经很客气,很尊重矜贵的皇子皇子妃了。哪怕圣旨规定了按着军户子弟的规格来,但有句话叫做投亲呢!
皇子妃这个“军户子弟媳妇”就光明正大投亲到北疆军统帅的将军府,依旧锦衣玉食的养胎。
哪里像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军户媳妇,大着肚子还得下地还得赶制衣物还得洗自家男人臭烘烘的衣服袜子呢!
不过也能理解,到底是皇子龙孙的金贵人,跟他们这些普通士卒,这些生生世世的军户不一样!
王家嫂子腹诽着,但也颇为积极建议:“那我再哄哄小殿下。您要不多准备些换洗衣物好让大皇子带走?北疆的冬日长是难熬的。”
“牛老大也就是嘴硬心软,你们把包袱收拾好了,他难道还真一件件检查过去?”
常宁听得这番话,心中愈发好奇,自己的父王母妃为什么会来北疆。
就在常宁盯着婴儿脑袋,停止哭啼,沉默思考时,主院内牛轸瞧着依旧没明白明德帝为什么千叮咛万嘱咐身先士卒与士兵同甘共苦大皇子,忽然有些心累。
在大皇子眼里,恐怕他是“被贬”来北疆。
唯一能够让他回京的路径便是熬够了三年,在此期间孜孜不倦的给亲爹写家书表达孝顺之心。
哦,顺带努力生一个亲爹厚望的皇孙。
琢磨着,牛轸也不愿月子里大动肝火,只循循善诱着:“殿下,您体恤妾身,不想妾身与你这般吃苦受累,妾身感恩涕泪。但妾身不光是为您,也想为女儿拼一把。您先前不是说想要营造异象吗?”
大皇子眉头一拧:“这两码事吧?”
“在北疆营造异象,还有比四叔更合适的人选吗?”牛轸低声:“四叔的性格您知道的,虽然待我们有几分慈爱,可他也敬重父皇。若我们想要借他的人手办事,那便要严格执行父皇的安排,做好普通士兵,明白他们驻扎边关的苦楚。”
“异象我能让表哥他们安排,不用四叔。”
牛轸看着天真的丈夫,道:“表哥他们随暗中随您到宁城,可他们除却租赁了房屋,知道宁城的风土人情吗?”
“且说句……”牛轸眼神都带着些无奈,打量着大皇子。
扪心而论,大皇子长得还行,也算翩翩公子哥。
但北疆啊,首先这边的人大多体格魁梧,其次身高八尺。而大皇子,而大皇子心心念念的表哥们,在北疆人眼中恐怕就小鸡崽。
“这从体格上来说就完全……”含糊略过自己真挚用词,牛轸道:“让百姓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故此他们这些眼生的外地人就不适宜干异象这种需要偷摸安排的事情。”
边说,牛轸愈发笃定大皇子的能耐,干不出让常宁有异其他孩童,营造“天才”的事情来。
大皇子听得这话,再见自己媳妇眼神都透着些无法形容的复杂。
他当即不虞:“本皇子也算得上貌比潘安,岂是北疆这些莽汉能相提并论的?”
牛轸微笑点头。
“你是敷衍我!”
牛轸无奈:“殿下,您若是不长得好看,我爹都不会同意婚事。”
大皇子闻言靠近:“真的?”
牛轸略微一垂首,露出羞红的面庞来。
说实话,大皇子长得还没他们家对面崔家人好看,但朝政大局权衡兼之家族希冀如此,她便只能学着做好大皇子妃。
学会自欺欺人的宽慰自己,大皇子虽然自信嫡长子继承制做太子,但到底大皇子长得还行;大皇子虽然略微后知后觉了些,但大皇子的亲娘赵皇后是智勇双全的女子……
用种种理由宽慰下来,大皇子也算略微有些可取之处。
像矜贵的西洋犬。
好看,得细心哄着。
见自家妻子难得流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大皇子笑意加深:“轸儿,你思虑的也对。可若是我们真按着计划去破屋,岂不是满月异象也无法实行吗?”
看着颇为坚持要营造威望的大皇子,牛轸故作沉思。片刻之后,她道:“要不等抓周吧。坊间历来传言抓周是是试儿,能卜定小儿的人生志趣和前途命运。故此周岁抓周礼上,有仙人显灵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且作为孩子她娘我也有些担心。若是孩子太早有神迹庇佑,招惹了某些人觊觎。到时候给常宁扣一个童子命的帽子,悄然无息让常宁病——”
“逝”这个字还没说出口,牛轸就见大皇子拧着眉,急声:“赶紧呸呸呸!”
见状,她笑着从顺如流呸呸呸。
大皇子却还是不放心,双手合十祈祷一番:“过往神灵莫要听信,这是假的假的。”
“殿下,您还信这个?”牛轸倒是真有些奇了:“不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外祖父一家……”
“别看我外祖父板着脸端着儒家大师的架子,他老人家其实可信了。若不是命,他怎么会是十里八镇唯一的天才郎,怎么靠读书带着赵家兴旺发达,怎么慧眼如炬给自己招揽了个好女婿?”大皇子靠近牛轸,推心置腹着:“可信了。”
顿了顿,他又强调:“异象这事,还是要营造的。”
“哪怕赵家知道是假的,但他们也不会自己撕破脸皮。所以这样一来,赵家表妹就可以晚几年入府了。”大皇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牛轸。
当初父皇为表求娶的郑重,是派人盯着他,让他洁身自好的。
但娶妻之后,除却嫡长孙有所要求外,他渐渐有了侍妾。
牛轸也颇为大度,对侍妾安排很好。
只是这一次忽然遭大难,让怀孕的牛轸跟着来北疆这破地方。莫名的,他又觉自己挺对不起牛轸的。
就不想按着原定的计划,再迎两位能助力太子位的侧妃。
思忖着,见牛轸面上是淡然微笑,大皇子气得梗着脖颈道:“我……我毕竟连牛重的认可都还没有呢。若是后院乱糟糟的,那岂不是让我愈发心烦,无法专心讨父皇欢心夺得太子位?”
“你能别想着讨父皇欢心?干点功绩吗?”牛轸见状感觉自己火气憋不住要出来了:“你娶侧妃我虽然会生闷气——”
竭尽全力咬牙切齿着,牛轸看着面色有瞬间欣喜的大皇子,一字一字道:“但我更气,您怎么专心讨父皇欢喜,就不能靠功绩吗?论文,你也可以学习外祖父啊,穷苦的寒门子弟治理地方有功又能造桥修路,累功入内阁。”
“可我是嫡长子,历来不都是嫡长子继承制?”大皇子委屈着。
牛轸:“…………”
你父皇怎么当皇帝的?
靠嫡长子继承制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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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敏锐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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