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刺眼,有些灼人。
更别提自己竟然似乎被人环抱着。
常宁下意识惊恐着,都顾不得眼睛适应光线,匆忙的转动脑袋,想要环顾四周,寻找被叛军挟持的母妃。
可转眸间,撞入眼帘的却是男人。
是一个清秀的,面貌有些眼熟的男人。
常宁瞠目。
“这眼睛像我。”大皇子看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张皱巴巴的脸似乎都因此舒展几分的闺女,欢喜道:“这乖巧也像我!”
“母后定然欢喜。”
常宁听得入耳的欢呼声,茫然的眨眨眼。而后迫切的想要抬头靠近,更近距离的打量眼前的男人。
正费力昂头时,常宁又听得一声响亮的催促:“嘚,像您,从头到脚都像您!你赶紧抱孩子给我大侄女瞅一眼。她辛辛苦苦生崽,让你在这傻乐。”
闻言,常宁骇然的侧目,看见眼熟男人身侧站着剑眉星目的魁梧大汉。
这大汉,比自己记忆中的四叔外祖父肆意几分。
但苍天为证,四叔外祖父牛重的音容相貌,她司徒常宁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激动着,常宁想要欢呼,可抬手举臂发现自己沉甸甸的,压根抬不起来的,甚至“四叔外祖父”的呼喊声一惊喉咙,便是“啊啊啊” 的声音。
常宁因此大震。
而牛重见状看着朝自己呜呜的崽,却是难得束手束脚。呸呸的往自己掌心吐了吐唾沫,又惊觉自己不是去拔河,但徒手去抱又害怕自己这般糙汉对婴儿不利。他着急忙慌左右一转,最后拉过自己媳妇的手绢,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拭了两遍。
最后还将手绢包裹在手掌上,免得自己手上老茧倒刺剐了婴儿娇嫩的皮肤。
等确保自己手“柔软”得很,他赶忙抬手抱过抱过常宁的襁褓,笑得合不拢嘴:“乖孩子,这一看就是牛家的崽!这眉眼像我!”
大皇子震惊:“您……您论辈分也是四叔。这孩子最多像岳父两分!”
“像我!”牛重毫不客气又又催促:“你赶紧看你媳妇去。告诉你,你爹当年抱过你后,就忙着进屋宽慰你母后了。论讨媳妇欢心能力,你都不如你爹。”
“你爹一举一动都是你模子呢,要我牛家出力,你最起码学学你父皇行不行?”
大皇子闻言面色青紫变幻,最后看眼襁褓中呆呆的闺女,深呼吸一口气:“四叔,劳烦您看紧常宁。”
顿了顿,他低声:“我……我还是认闺女的。你别被人算计了,然后坑我们一个偷龙转凤的罪名。”
父皇虽然对他这个嫡长子颇为厚待,也敬重母后。可他后宫妃嫔也不少,他的弟弟们目前都排行到第五个了。
而父皇又迟迟未立太子,那些弟弟们的母妃以及母族们也蠢蠢欲动呢!
为此,他也不得不防那些万一丧心病狂的人!
牛重:“…………”
牛重傲然:“我是你父皇夺位的左膀右臂,懂吗?算计我?!”
就在牛重气笑的时候,襁褓中的闺女彻底恍惚了。
她竭力的想要睁大眼睛,想要看个清清楚楚。
看眼前年轻的眼熟的男子,是不是画像中的父王。
要知道她父王英年早逝。
但无奈对方走得太快,而她似乎又成婴儿,被人时时刻刻抱着,甚至一不留神,还入口温润的奶香。
常宁:“…………”
常宁搞清楚自己真成婴儿之后,沉默的吃吃喝喝。
但脑子里却克制不住的捋着过往重要的结点:
明德十五年,京城爆发鼠疫,父王身为太子在牛家等太子党的要求下,与民同甘共苦,但不甚患上鼠疫,药石罔顾,去世。
父王过世后,皇祖母憎恨母妃以及牛家,直接将她们母女两打发到北疆,又借着立太子搅动风云削老牌勋贵的军权。
后来,两败俱伤。
最终,明德二十四年,横空出世的六连元林禄,端慧公主的驸马爷扶持年仅六岁的十皇子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和熙。
林阁老以雷霆之势进行了一系列改革:重海贸发展海洋经济,鼓励百姓移民开荒;重工业提倡非遗谱籍让匠户获得尊重;提倡经济作物丰富百姓餐桌……开创所谓的“禄和身世”。
可好景不长,改革的步伐或许太快太猛了。
和熙十年六月一场黄河水患,直接冲垮了十几年的改革成果,最为基础的便是全大周的粮食不够了——因为农民一窝蜂的种植经济作物;因为农民辛辛苦苦耕种卖粮的钱不如海外开荒多;因为商业发展人人都想经商,因此农民越来越少,耕地荒芜了。
随之而来便是活不下的百姓揭竿而起,战火遍布大江南北,甚至海外岛屿。
随之而来便是她这个前太子嫡长女常宁郡主,被起义军当做了“正义”的旗帜。四叔外祖父等牛家仅剩的将士,包括母妃,为了救她,死在炮火之下,血肉无存。
而她为了报仇隐忍蛰伏,最后用六连元研发的大炮,将人一家也炸了个血肉模糊。
而她按理也该亡在那场大爆炸中。
回想着临时之前那火舌吞噬的猩红皇宫,不亚于人间炼狱的皇宫,常宁看着眼前格外桀骜,没有政治倾轧磋磨,意气风发的北疆军统帅,克制不住的发出啊啊的声音。
希冀对方的回应。
一遍又一遍的回应。
毕竟,她尝试过无人回应的绝望。
“这崽绝对有灵性,知道姥爷疼你是不是?”牛重乐着点了点常宁的脸颊:“瞅瞅,这长开了不就好看了?我牛家犊子哪有不好看的?”
军师在一旁点点头:“是是是,好看。”
“您轻点,这到底是小殿下呢。您别戳坏了。”
“知道。报喜的信送去京城了没?”牛重似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问:“那崽子什么态度?”
军师闻言,哪怕知道帅帐内无人窃听,但还是寂静的左右环视一圈,才回应:“我带斥候偷摸拆了看了眼。除却报喜外,大皇子表示自己会再接再励,争取努力生个小皇孙。”
顿了顿,军师眉头一挑:“老大,传言是真的啊?太孙必须出自牛家女腹中?”
“我哪知道我那个老狐狸爹什么态度?”牛重没好气白眼着:“论理说牛家是开国勋贵,手握丹书铁券的,规规矩矩公侯伯子男降爵继承就行,他老了老了要卷入夺位中。”
他爹是开国二代,参与过大周开国。按理说自己军功也能得个伯爵的,但最后却是继承了其父的国公爵位,还是降一级继承爵位。
论对爵位的不甘心,那么他年轻的时候就可以夺嫡,比如明德帝这一代的皇位争夺战,是血雨腥风。
可他却老实若鹌鹑。
等明德帝登基了,他一个快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了,不安分,反倒是要掺和自己孙女的婚事。
军师闻言赶紧在唇畔比划了一下:“您到底收敛收敛。大皇子吧其实……”
斟酌了半晌,军师最后闷声宽慰自家老大:“还挺听话。跟他可以论理。”
“帝王嫡长子,尊贵的皇子龙孙能够安安分分听下属们说几句,甚至埋汰两句,也是很礼贤下士了。”
哪怕偶尔流露出鄙夷之色呢,但到底人还是听话的。
牛重噗嗤轻笑:“本将军不在北疆,你试试看他会不会听话。”
“他唯一的优点是遇强则弱。”
“用文人的话叫做见风使舵。”
军师沉默。
襁褓中的常宁也沉默了。
对于父王的性情,她只听过只言片语。比如皇祖母眼中父王是至纯至孝的;逐渐年迈的皇祖父眼中英年早逝的父王是野心足而能力不够;文臣眼中的父王是为国牺牲的正统完美太子;武将眼中父王是偏向文臣的偏心眼太子爷;百姓口中文太子值得香火祭奠。
而母妃口中的父王是个需要哄着的孩子,是皇祖母力求完美的棋子,很是可怜。
想着,常宁迷迷糊糊睡过去。
大抵是婴儿精力有限。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醒来她就发现自己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年轻的母妃,光看着便极其的鲜活明亮。远不是十几年后背负克夫骂名的守寡前太子妃,青莲居士。
“啊~”常宁竭力呼喊着,哪怕知道自己目前的婴儿天数,是完完全全无法喊出声来。
“母妃在。”牛轸温柔的握着常宁的小手,郑重道。
“委屈你和常宁了,洗三礼不能大办。等父皇下了明确旨意,常宁的满月礼,我定会好好筹办一番的。”大皇子见状迫不及待去抓常宁另外一只手,边低声:“你说,我们常宁这般聪慧,看着就机灵的。要不要按着外祖父所言编一个仙人入梦?”
牛轸往身侧扫了一眼。
随侍的李嬷嬷便颔首退下。
确定屋内就他们夫妇两人了,牛轸轻声:“殿下,您说的这个仙人入梦是?”
常宁有些急“啊”了一声。
虽然父王在她记忆里并不鲜活,但眼下到底活生生的爹在呢,她自然也希望自己爹能够长命百岁,而不是被埋汰蠢死的。
“看,常宁也听得懂呢!”大皇子乐着解释:“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都有些异象?比如炎黄始祖黄帝,其降生之日虽然天下雨,但有孩童见村口彩云缭绕,一条金黄色的大蛇盘踞屋脊,呜呜地叫得。”
为了给“第一位皇孙”营造声望,他觉得外祖父建言的对,也把正史野史一些出生异象都翻阅了一遍,想要斟酌选一个不碍着父皇眼的“吉兆”。
可现如今虽然不是皇孙,但常宁瞧着也有几分聪慧。
那“吉兆”不用白不用啊。
“反正是女孩,我们营造的异象稍微胆大些也行!”大皇子声音更低了些:“讨好父皇,给常宁要个郡主位。”
及笄的时候受封,跟一出生受封郡主,区别也挺大的。
“岳父不也教导过生女儿是要从小攒嫁妆吗?那还有什么嫁妆比得上郡主位?”大皇子反问的理直气壮。
牛轸恍惚:“我爹是这意思?”
“绝对的。”大皇子言之凿凿:“且我觉得若是用在皇孙身上有些刻意了,倒不如就给常宁用了得了。常宁若是得宠,就像昌平姑姑一样不也得武帝爷宠爱,能掌天下皇商财富。”
常宁有钱,那肯定给他爹招兵买马用啊!
牛轸看着说的极其郑重,一副深思熟虑模样的丈夫,唇畔张张合合半晌,最终小声:“妾说句僭越的。您别忘记我们为什么来北疆就好,有些事您别听外祖父的。以我观察,父皇还是更偏向武将思维。”
“我知道。”大皇子面色一板,“我现在又不是先斩后奏,不是跟你商量吗?满月的时候,北疆保家仙一个挨着一个来送礼,你觉得怎么样?”
大皇子很积极的开口:“四叔让我学过北疆的风土人情,对于保家仙,北疆上下是深信不疑的!”
“我们常宁若是得北疆保家仙认可,那岂不是这名字也随之贵重起来?”
我们常宁没忍住“哇”得一声,竭力哭的撕心裂肺。
想要提醒自家爹,别异想天开。
她的郡主位,是父王殉国之后册封的。
大皇子见状欣喜:“看,常宁都开心饿了。”
牛轸:“…………”
牛轸:“…………”
牛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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